宵月弑圣后, 朱曦与霪霏平分大荒,朱曦掌仙,霪霏掌魔。后来朱曦扶持阴月仙门, 并尊已逝的神月为第一圣尊。建立二十八荒前,魔域还不是魔域,只是霪霏管辖的幽玄国。
南煦有逸闻, 传闻说霪霏与初代仙皇的胞弟有过节, 仇可比天, 霪霏一直追着他不放。话说这位仙皇胞弟不堪霪霏骚扰, 向长兄请命,入了地府闭关, 从此把轮回禁锢在某个需要特殊方式才能开启的独立结界里, 才算得了清净。
朱曦那次醉酒,便与此事有关。
霪霏找不着仙皇胞弟,跑到三清宫大闹, 仙皇镇不住,便请朱曦来帮忙,结果朱曦也劝不下来。霪霏直骂仙皇不识抬举,限他一月之内交出胞弟, 朱曦解释道那是人家自己藏起来了, 谁也没办法。霪霏可听不进, 叫朱曦去找,若是找不到, 祂就要把南煦掀一转。
霪霏的跋扈是出了名的,朱曦不想和祂交手, 只得应了。最后打听了许久,才知道仙皇胞弟藏在一个特殊的结界。那结界的方位虽然在地府, 可想要进去,只能从幽玄国寻找线索。泄露秘密的是原来伺候仙皇胞弟的某位真君,不过不久后这位真君也神秘失踪了。
朱曦一路调查,最后在幽玄国都重轮城外的“一道红叶”断了线索。
所谓“一道红叶”,指的是重轮城外,剑山峭壁上的一线栈道。那栈道的山壁一侧长满红枫,枫树皆斜插而出,覆在狭窄险峻的栈道上。而剑山下,是与地府黄泉齐名的魔河——幽明。传闻幽明里有魔力扭曲的漩涡,会把栈道上分神的路人拽入魔河,从此抹灭其在世间的痕迹,从轮回中除名。
那地方是魔族和鬼族的自-杀胜地,只有不想活的家伙才会到那去。
一道红叶有个不成名的规矩,就是不能点火。
朱曦第一次去时不知道这个规矩,因为栈道太过阴暗点了灵火,在栈道上被一个戴夜叉头套的男人拦下了,当即扑灭了她的火源。
朱曦问他为什么不能点火,他回答说:“因为火会引来幽明的魔力漩涡,把路人拽下去。”
朱曦寻找仙皇胞弟的线索在这断了,见栈道没有其他人,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他:“你可曾在这附近见过颜漫皇族?”
戴夜叉头套的男人说见过,便带朱曦去看。
朱曦倒也不相信,可去看看也无妨。他们沿着栈道走,走到一处凉亭,竟然看到神月和玉公子在一株红枫下对酒。
朱曦迟疑不前,神月却抬头望见了她,嘴角似有嘲讽:“你怕什么?”
朱曦又气又恼,走过去:“我有什么可怕的?”
...
...
“朱曦,别走神。”
萧长引的声音把朱曦拉回来了。
朱曦收起地图,有些茫然,“噢。”她问:“重轮城外的不是一道红叶吗?你怎么叫它红叶犀渚?”
萧长引叹一声气,想了想,贴近她,小声道:“你还记得你背上的刺青是谁刺的吗?”
朱曦支着脖子,躲远点瞥她:“那、那不是以前跟你喝过酒吗?我都不知道你那次去那是做什么......”
萧长引说:“你就从来没想过问我?”
“那我——”朱曦话锋急转,姿态扭捏,“哪好意思。再说了,以前我俩关系可不好,你不是那么看不起我么。”
“我不是看不起你。”
“那是什么?你自己想想,你过去对我的态度是怎样的。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过去总不正眼看我,我问你什么你都不说,还总骂我,谁知道你有几个意思。”
萧长引别过头,平静呼吸,缓了少许,小声嗡嗡道:“因为......我怕你知道。”
朱曦才觉得莫名其妙:“你怕我知道什么啊?”
萧长引撇开话题,指指道,“先走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告诉你。”
萧长引想起神月和朱曦互相作对的那段时光。
神月害怕朱曦知道什么呢?萧长引想,那是她大概是怕她知道她的心底是悄悄爱慕她的。于是,才有了后来那段对话。
那时在一道红叶的尽头,剑山的雪峰,神月对朱曦说:“她有多么美好,你永远都不知道。”
朱曦听后答道:“既然如此,你便去追逐那份美好罢。”
说话的人心里不是滋味,回答的人心里也不好受。
那时候,终究谁也不了解谁。神月把所有困难往自己身上扛,朱曦想帮神月却不得要领,两人陷入了争吵误解的死循环,直到神月被自己的分-身反噬。
萧长引要带朱曦去一道红叶,却在剑山脚下改了道。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走那条岔道,你怎么偏拉我往西边走。”
“我知道。只是在去一道红叶前还有件事要做。”
朱曦抱胸:“什么事?”
萧长引朝前抬抬下巴:“看到紫晶平原里的苍兕了吗?你去砍两只犀角下来。”
朱曦嘟嘴:“你要人家牛角角干嘛?”
萧长引推搡她:“叫你去你就去。”
“你怎么不自己去嘛,非要人家去。”朱曦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被萧长引推搡着去砍了犀角。
不一会朱曦拿了两只犀角回来。
“喏。”
萧长引没接,说:“你拿着就好。”
朱曦看一看犀角上一环一环的纹路,问:“你还没说要这个来干嘛。”
萧长引仍是没答,向着下坡的小道迈开步子,“随我来。”
那是去一道红叶的路。
路上有苍狼,闻着她二人的味道也不敢靠近,只得远远观望。
还没近山壁栈道,风中便已有飘零的红叶。
萧长引说:“等过了这一阵,我请你吃烧鸡。”
朱曦莞尔:“当真?”
萧长引看她,眼神略有责备:“我几时骗过你?”
朱曦跳过话题,道:“你说过了这一阵,那‘这一阵’是多久?”
“等长生无极答应协助仙皇清剿长生会和人畜,武晋仙王基本处理好魔域事宜后。”
朱曦不禁叹气:“那感觉还有很久啊。”
“不过数十年吧,于你我而言,这点日子还嫌长么?”
朱曦想一想,点点头:“也是。”
走着,说着,已到了栈道口。
萧长引举起朱曦握着犀角的手,把犀角举到栈道外,悬空对着山壁下幽幽的魔河。
萧长引淡淡地笑:“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一道红叶’又叫做‘红叶犀渚’么?”
“那我怎么知道啊。”
萧长引俯身,给犀角点上灵火。灵火刺啦啦燃起,拉出纤细的光线,两点白光像月光下轻盈的鸟,绕着犀角盘旋飞舞,给整只犀角镀上银白的光。
银色的犀角在黑暗中闪烁着洁白的光芒,在这纯净的光芒下,朱曦得以看清黑暗中红叶绚丽的曼舞,以及粼粼幽明中悠然的“河外之世”。
朱曦惊讶地睁大眼睛:“那是?”
萧长引率先翻过了栈道的护栏,左手举着白光犀角,右手伸向朱曦:“来。你不是问我要犀角做什么?现在告诉你,犀角的光是打开幽明渚的钥匙,正因如此,一道红叶在幽明对面的倒影即是红叶犀渚。”
朱曦恍然大悟,问道:“那过去......你来这是为了幽明另一面的渚?”
“不错。”萧长引牵着朱曦,沿着山壁小道缓缓下行,待幽明水浸湿了裙边,萧长引低声说:“你不是说不记得那次的事了?”
“嗯?”朱曦心里打鼓,她又要作甚?
萧长引整理朱曦散落的鬓发,温热的指尖抚过她柔软的耳郭,语声细软:“等你去了,就该记起了。”
一语落毕,两人沉水,从这头,去了那头。
咚咚咚咚咚——
出了水面,波光上幽幽映着灯火,红叶纷飞间不时传来短促的小鼓声,可见敲鼓的人很是不熟练。
“哦!”
接着又是一股扑鼻的酒气。
“看,是谁来了。哟呵,这可真是稀奇。”
水边石子儿被踩得啪嗒响,咯吱咯吱,沾水的靴子又往回退了几步。
“这更稀奇了,又带她来了。”
萧长引说:“你这日子过得好。”
“好,好得很。”递来一只酒坛子,“传花吗?到你得跳舞。”
“我跳舞不行。”萧长引牵着朱曦在火堆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指着朱曦说:“绫儿跳得好。”
于是那厮拍起巴掌来:“绫儿姑娘,我记得。”他在朱曦身边坐下,半屈着腿,仰面望着她,说:“上回行酒令,你输的好惨,一嘴亲在月老大脸上,边脱衣裳边跳舞,精彩极了。”
朱曦脑子发懵:“你说什么?”把他推开,“你谁啊?咱俩认识吗?”
那厮忙不迭点头:“认识呀,见过呀,一亿多年前了,月老大带你来的,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你酒量这么差的人,醉相也最难看。”
“你!你胡说!”朱曦恼羞成怒,指着他大骂,“你耍流氓!我、我哪有......”她朝萧长引投去求助的目光,“神月,你说句话啊,我没有!”
萧长引举起杯子喝干净,垂着眸子说:“我真不愿想这个事。主要是那次第二早醒来后,你就说不记得我。红绫这个名字其实是我在这给你起的,因为你在床上非要我给你找个乳名。不过那会这名字我只叫过一晚,就没机会了。唤醒我元核的钥匙是你元核的吻,这也是那时在这里我们俩的约定。”
朱曦自暴自弃地捂脸埋在腿里:“你在说什么啊?”
萧长引深深叹气,说:“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的。”
朱曦露出脸,两眼朦胧,十分无辜:“我真的不知道......”
那厮敲了一下小红鼓,说:“老大说的都真的,我作证!”
朱曦终于睁眼瞧他了,愣一愣,把怒气全发在他身上:“你谁啊!”
那厮拍拍胸脯,眼光锃亮:“颜漫长乐啊!”
这位,就是传说中和霪霏有梁子的初代仙皇胞弟。
朱曦一头雾水。
“唉,这样!”颜漫长乐拉住朱曦的手,另一只手拉起萧长引,小跑着把两人带到小沙洲中央的泉眼,泉眼里长着一棵繁茂的古枫。枫树红叶如火炬,枝叶间垂满红丝绦和红纸牌。颜漫长乐说:“再来一次,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