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引为卢雪逆的事向顾红绫认了错, 可是顾红绫还是一脸不高兴,大晚上的罚她去后院扎马步提铅桶。
虽然被顾红绫惩罚了一个时辰,萧长引心里还是隐隐有种无法言说的快乐。寂静的后院里, 萧长引提着沉重的铅桶仰望星空,看云一朵朵飘过,心想, 红绫也跟她一样在乎她, 一样只想和她在一起, 不喜欢她和别人独处。
萧长引越想越开心, 不禁弯弯眼睛,真好。红绫是她自幼供奉的神明, 是她生命里的救世主, 这样一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存在,现在竟然每日与她朝夕相伴,还把彼此放在心底, 互相在乎,这对萧长引来说简直比做梦更不可思议。
萧长引陷在自个儿的遐想里,根本没注意院子里来了其他人。
顾红绫浅笑吟吟:“哟,想什么呢, 笑得这么甜?”
萧长引吓了一跳, 看着她紧张道:“红绫、你怎么下来了?”
顾红绫原地蹲下, 捧着姣美的脸颊仰视她:“我来监工呀。”
萧长引说:“我老实着呢,你看, 桶里的铁水一滴也没洒出来。”
顾红绫笑了,扬脸问:“你是老实人吗?”
萧长引满脸认真:“是啊。”
顾红绫笑而不语, 从荷包里拿出测定修士仙力的“修道盘”,把修道盘中心的圆环抵在萧长引额头上, 说:“用你的大脑门给修道盘注入仙力,我看看你这大半年的修炼成果如何。”
萧长引苦笑:“大脑门怎么输入仙力?”
顾红绫说:“你就集中精神思考仙术和剑法,修道盘会读取你的精气。”
萧长引按顾红绫说的去做,信心满满地回道:“好。”
修道盘的指针在符箓宗区域的刻度转动,顾红绫仔细看指针停留的位置,兴奋地说:“长引,恭喜你,你已经升到六段了,再加把劲就可以升七了。”
萧长引舒一口气,好歹升了一段,总算不辜负这大半年的艰辛。要知道,顾红绫给她制定的修炼计划可是恶魔级的,不但要她攀爬悬崖瀑布,还要她去挑战各种凶兽的巢穴,如此便罢了,萧长引最不能忍受的是顾红绫逼她吃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某些灵兽的粪便......还把她丢到大炉鼎里用昧火和草药烧炼......
虽然很兴奋,但萧长引还是保持着一颗冷静的心,说:“段位越高升级越不容易,往后只会越来越难。”
顾红绫说:“话是这么说,但也要看各人天分。就像同在一个门派修行,有的人终生就只能达到入门的水平;有的人入门时磕磕绊绊,可一旦入了门,后面的路越走越顺。长引,我相信我的眼光和直觉,你一定是比古灵元更珍贵的宝物,你的成长会成为大荒的传奇。”
萧长引听了她的话,心里竟然没有原本以为的激动,反而很平静。
萧长引缓缓启唇,轻声道:“红绫,从皇宫出来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顾红绫拍拍她伸得笔直的胳膊,萧长引手里的铅桶依然没有任何颤动。顾红绫满意地说:“问吧。”
萧长引犹豫了一下,语气清淡地说:“你有天眼,能够看清万事万物的因果关联......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我的因果看穿了?”
顾红绫仰起头,鼻子里低低呼出热气,两手扣在一起,反向推出去,在后院里来回踱步。
萧长引淡淡地笑了笑,说:“你看穿了我的因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可以利用的人,所以你才主动接近我,是吗?”
红绫,从一开始,我们的故事就是被你设计好的,是吗?
萧长引安静地等待顾红绫的回答,可是顾红绫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没有声音。萧长引让静默一点点冷却不安的心,默默数起蟋蟀的叫声。一分一秒过去,仍然等不到顾红绫的回音。这短短的时间连一刻钟都没有,萧长引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萧长引开始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她在心底告诉自己,红绫是她的神明,她发誓守护她,这就够了,仅此而已,她不能再想其他的东西。能够守护在神明身边,还要有什么奢求呢?只要好好守护她,这样就可以了。
萧长引想叫顾红绫回屋休息,抬眼准备叫她,看到顾红绫绕过花圃走了过来。
顾红绫说:“这件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
萧长引呼吸短促,什么事不想让她知道?意思是......她说中了?红绫第一次见到她就看穿了她的因果,决定接近她,利用她?
萧长引垂下头,有些不想听顾红绫说下去。
顾红绫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没用过天眼,到了西江城以后开过一次。但是......”
萧长引慢慢抬起头,但是?
顾红绫若有所思:“我看不见你的因果。”
萧长引的眼睛缓缓放大,顾红绫看不见她的因果关联,这是为什么?
顾红绫偏头笑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
萧长引微垂眼睫:“嗯。”
顾红绫说:“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看不出因果是可怕的事情,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方的仙根阶位远远超出我的极限,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人跟我有宿命的因缘。”
萧长引听得发怔,在心里默默地念:宿命的因缘......
顾红绫笑容纯真:“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种,但无论哪一种,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她站在萧长引面前,温柔如水:“所以长引,答应我,不论如何不要离开我。我需要你。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
深夜寂静,萧长引恳切地回应:“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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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杨老板家时萧长引在御仙台领的学徒牌子派上用场了。
水磨坊后街,杨家宅邸。
“请问几位是......”
顾红绫上前笑道:“噢,我们是御仙台的学徒,奉左神官之命在大华各地巡游。”
杨管家一脸困惑,萧长引把御仙台的白羽牌拿出来给他看,杨管家啊一声,面目恭敬:“不知几位御修有何贵干?”
萧长引说:“我们到叶灯城后利用星盘勘探灵气,发现有一处地点灵气异常,锁定的方位正好是贵宅,还请管家向杨老板说一声,让我们进宅查看。”
杨管家答应道:“御修请进。”
走进大门就是一个宽阔的池塘,池面漂满肥硕的莲叶,当前还不是莲花的季节,所有池中只有叶没有花。
杨老板出来接待她们,叫人拿了很多饼:“三位御修好,杨某一介草民,寒舍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家里烧饼还做得不错,请三位尝尝。”
顾红绫扫了一眼丫鬟端上来的烧饼,没有动。萧长引心里想真稀奇,难得顾红绫有不吃送上门食物的时候。
顾红绫半开玩笑道:“杨老板,你家的烧饼这么好吃,是不是有独家秘料呀?”
杨老板笑:“御修姑娘真会说笑,烧饼就是烧饼,只要馅料新鲜给足,面饼筋道酥脆,用心做好饼,它就是好吃,对得起做饼人的一颗真心。”
顾红绫似有玩味:“哦......”
卢雪逆因为昨晚的事还在跟顾红绫怄气,见顾红绫跟杨老板谈话,不想跟她呆在一起,便独自逛到花园里去了。
顾红绫看到卢雪逆走了,低哼一声,拿起一块烧饼,说:“杨老板用心做好饼,所以烧饼才好吃。”
杨老板笑着点头:“不错,就是这个理。”
顾红绫拿着烧饼看,手腕转动,看了饼的正面,再看另一面,她扣下饼上的一粒芝麻,说:“我还以为杨老板在饼里加了什么独门秘方,好吃得让人上瘾。”顾红绫笑一笑,说:“我甚至以为杨老板在饼里加了什么让人成瘾的精元毒-药呢。”
杨老板脸色骤变:“御修姑娘,杨某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这种玩笑不能随便乱开。”
“啊......哈哈......”顾红绫放下烧饼,送给杨老板歉意的微笑:“好,是我说错了。”
客堂正门跑进来一个八九岁大的胖娃娃,咿咿呀呀说不清话,隐约听得出是在叫爹。后面紧跟着追来两个婢女,焦急地呼唤小孩:“小姐你慢点,现在老爷不能陪你玩——”
顾红绫和萧长引看向胖女娃,看来这就是杨老板的“傻子闺女”。
杨老板看到女儿脸色变了变,似乎不太高兴,弯腰按住她的肩膀,严厉道:“蓉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后院半步,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杨蓉儿眼神呆滞地望着父亲,咬住食指,嘴角啊啊啊地流出涎水,杨老板看着女儿痴呆的模样,哀哀叹气:“唉!”
婢女忧心地看着主子:“老爷,这?”
杨老板说:“赶紧带小姐回去!”
“是。”
杨蓉儿转身看到桌上摆好的烧饼,突然癫狂起来,发疯似的抢过去,犹如饿狼扑食,坐在地上抱着盘子啃食烧饼。
萧长引护着顾红绫后退两步,微微蹙眉。顾红绫咦一声,放下萧长引护在她身前的胳膊,走到杨蓉儿身边,蹲下身,拿走她正在啃的烧饼。
“哇嗷!”杨蓉儿大叫一声,呲牙咧嘴地冲顾红绫大吼,挥舞起双手要往她身上扑。
萧长引上前一步:“红绫。”想要拉开发疯的杨蓉儿,顾红绫却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动。
顾红绫竖起食指,指间凝聚一点红光,轻轻在杨蓉儿眉心一点,小女孩登时停住了动作,像被定了身。顾红绫掰开杨蓉儿大长的嘴,叫萧长引:“长引,你来看。”
萧长引蹲下身,看进杨蓉儿的嘴里,小女孩满口的乳牙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全部都像被挖空的壳,只留了一个牙齿轮廓空荡荡支在龈床,一张嘴就飕飕往里灌风。
婢女见状愣住,忽而掩面,语气忧伤:“小姐的牙齿从三岁起就开始不停溃烂,每次牙疼起来就像要了她的命,大夫都说牙根的筋脉连着脑髓,小姐的痴呆肯定就是牙疼害的......听说两位姑娘是御修,请恕怜儿无礼,恳求御修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吧!”
杨老板似有心事,不但不关心女儿,还斥责婢女怜儿:“不要多嘴,快带小姐回去。”
顾红绫解开杨蓉儿的定身术,杨蓉儿凶残地把烧饼抢过去,两三下啃了个干净。顾红绫缓缓站起身,说:“不是牙齿溃烂,是龋。”
杨老板不解地看着她:“御修所言何意?”
“龋就是,”顾红绫转过身,眼神含媚,透着一丝诡秘,“会......”
客堂里的人都看着顾红绫。
顾红绫说:“会挖空牙齿。”说着,她忽然变了表情,一副开玩笑的模样:“然后挖空脑子,挖空肚子,把人变成皮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