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温暖的触手>第39章 质问

  温寻在给弟弟通过电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困。

  明明心中还挂记着医院中的母亲,明明家中还有个满是未知的“奇怪危险分子”,但他还是扛不住的渐渐在沙发上阖上了眼。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气息。

  极小的水分子从隐匿在角落和墙边的各个肢体上渗透,散开,弥漫。清淡的,缓慢而安宁的气味渐渐落在了温寻四周。

  那是仿佛乌木混杂着沉香的味道。

  宁静,柔和,让躁动的神经不知不觉就安谧了下来,不再去想任何事。

  温寻陷入了柔软的梦境。

  梦中他正咯咯地笑着,整个人似乎在空中摇摆,从高处晃到低处,又从低处荡到半空之中。

  是了,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好像挺爱荡秋千的。

  老屋的后院有一棵大大的榕树,榕树横生出来的粗大枝节上,被老爸绑了两根麻绳,捡了块随处可见的木板一穿,他就能坐上去荡秋千了。

  “咯咯咯!好高呀!”

  “再高!再高一点!”

  “你太厉害啦!哇塞,我能看到天空啦!”

  梦中的小男孩脸上洋溢着无忧的小脸,墨色的发丝随风飘扬。

  “快……你摇完就快跳上来,我们一起荡!”

  温寻听见小时候的自己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随着他荡得越来越高,发丝中似乎也飘进了一些树叶,和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

  “哎哟!趴我头上可以,不许扯我头发哦~”

  小男孩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吃疼,但半点没有生气。他伸出小手在自己头顶揉了揉,就继续扬起笑脸,享受着和煦微风和阳光下的快乐。

  温寻的视线顺着阳光朝树上的秋千望去。

  这时候回头来看,当年老爸的手艺可真是粗糙,就那么简简单单绑了两根绳子就放心让他玩。也不怕他摔下去。

  不过倒也没那么危险。

  温寻目光落在麻绳与树干缠绕的地方,那里两边还各卷了一团黑色的线,像是给秋千加固了似的。

  只不过……这黑色,怎么顺着秋千,一路连到了他头顶上?

  “咱们玩完去找小淼吧?”

  温寻正陷入一种荒诞的疑惑时,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又在和看不见的“人”说着话。

  “小淼上回被你惹生气了,好久都没来找我玩了。我们要做好伙伴对不对?好伙伴之间可不能小气的!地里的小番茄好像熟了耶,我们摘一些去找小淼吃吧?”

  温寻目光随着自己的话移到了榕树旁不远处的小菜地上。

  那一片蔫巴巴的草叶中间,竟真长出了一串串小红果,看起来水嫩非常。

  “不给!”

  “我的!”

  “寻寻的!”

  “狗不给,他也不给!”

  温寻恍惚间听到了一抹带着赌气的声音。肉嘟嘟软乎乎的,让人恨不得什么都依了他。

  只不过它说的话,却令人有些啼笑皆非。

  “好吧,那我们……”

  “唔!唔唔唔!?”

  正当温寻准备继续探索一下难得的幼时梦境时,耳边忽然捕捉到了一串带着惊恐的闷哼声,令他的注意力从童年的自己身上抽离。

  咔哒——

  像是门开了又合的声音。

  而后那种惊惧到极致的哼叫抽气声愈发地近,仿佛来到了他的面前。

  温寻从梦里蓦地醒了过来。

  睁开了黝黑的双眼。

  牛月珍觉得自己疯了。

  要不然怎么会上一秒还在开水房里和清洁工大姐扯闲话,下一秒整个人就站到了一个过道上,面前是一扇公寓的铁门?

  她隐约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很困,打算回病房眯一会儿。

  但刚拎着开水壶走出水房,眼前就一黑。

  她感觉自己好像腾空而起了。

  就像带小孙子去游乐园里做过的那什么车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着落,她吓得立马尖叫了起来。

  可是她的叫声很快就被堵住了。

  牛月珍嘴里尝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水腥味儿,耳边是咯吱咯吱仿若在挤压她身体的诡异声音。她开始有些呼吸不上来,风像尖啸般从脸上划过,豆大的雨砸向她的脑袋,将她砸得头晕目眩。

  再然后。

  再然后她就到这里了。

  一个不知道是哪里的房子外面。

  牛月珍浑身都在颤抖。

  要不是嘴被堵住了,她连牙齿都会跟着打颤。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被什么邪祟拐到这里来,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恐怖的地方。

  她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步,可身后很快就传来了推搡的感觉,有重重的力道推着她往里走。见她不走,那东西干脆直接连拖带拽,将她整个人甩进了屋。

  牛月珍摊倒在地。

  等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恰好就对上了温寻睁开的那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双眸。

  “温、温、温先生……”

  嘴上的桎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松开了,牛月珍压在心底的恐惧终于有了宣泄的渠道。

  她想大喊,想大叫,想逃跑,可是对着温寻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瞎子,就觉得不对劲,就感觉后背发凉!

  “……牛阿姨?”

  独属于中年女人的声线让温寻很快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一个原本在医院里的人。

  这种荒诞到只应该在灵异电影中发生的场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温寻第一反应就是睁大了双眼。

  可惜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一切靠想象。

  她是怎么过来的?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她过来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温寻脑中闪过了各种各样杂乱的想法。

  脚边有凉丝丝的触感试探着贴了上来。还没等温寻反应,那东西又缩了回去,隔了一会儿,变成了温热卷上了他的足踝。

  温寻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此时此刻,内心竟非常离谱地,生出了不足为奇的感觉。

  也许是被触手层出不迭的“惊吓”给弄疲了?

  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能轻松理解某个怪物蠢憨憨的行事逻辑了?——不让他出门,就把人捉过来让他自己问?

  温寻恍然间竟觉得后者比这件事情本身,更让他觉得荒唐离谱。

  “温先生,您、您把我捉……不,把我带过来,是想做什么?”

  牛月珍浑身仍然是软的。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温寻的神色,没有在其中看到令她害怕的鬼魅模样,心中的恐惧稍稍减少。

  只要她面对的还是个人类,那就一切都好说。

  但她自己心里有鬼,很快便在温寻的沉默中坐立不安起来。

  “温先生,我们平日无渊近日无仇的,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走吧!”牛月珍也不管温寻看不看得见,匍匐着趴到温寻脚边,语气淳朴又可怜。

  “您、您是不是觉得我照顾您母亲还不够精细?我、我承认我有时候是偷懒了些,喜欢和别人唠嗑聊家常,我嘴碎,我,我回去就改的!”

  牛月珍以为是自己今天溜号去偷闲被雇主发现了,之后才使了什么法子将她带到了这里教训教训。

  她果断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然后连连保证:“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二十四小时守在病床前,绝对一刻也不离开!我做这一行好几年了,专业能力还是有的,而且照顾温大姐也熟悉了,绝对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的!您就饶了我吧!”

  温寻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牛月珍在面前哭诉自辩。

  他没有再躲开卷到脚上的触足,甚至在护工扑上来时,下意识朝着触手的方向靠了靠。

  等牛月珍一番话噼里啪啦地说完之后,温寻才动了。

  他弯下腰,将双肘撑在了膝盖上。

  尽管看不见,他还是凭借声音找到了牛月珍涕泗横流的一张脸。

  对上她惊恐又害怕的眼神,温寻柔声问。

  “妥帖?”

  “您是指您吃了属于我母亲的补品。”

  “还是指偷喝了我给她带的鱼汤?”

  “又或者是……本来有一身按摩手艺,却忘了定时给我妈翻身,给她放松肌肉?”

  触手告诉温寻的只是几个片面的词语,但温寻不傻,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就能猜出前因后果。

  从一开始他的直觉就是对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这样不负责任。

  这样心狠。

  用玩忽职守的心,堂而皇之地对待一个昏迷在床的病人。

  牛月珍感受到了一种逼视。

  来自面前的盲人。

  她一时间竟不敢和温寻对视。

  可当她试图将目光从温寻身上移开时,她的直觉却告诉她,此时此刻和温寻对视似乎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因为她感觉——

  盯着她的不止是温寻。

  对她的注视来自四面八方。

  来自她的身后身旁,来自这间房子的墙壁上,来自头顶的天花板和她贴着的地板里。

  “温、温先生,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我就有那么一两次!真的,您相信我,我平日里都有好好照顾您母亲的!”

  牛月珍扑到了温寻脚边,急急说道。

  “我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我、我看到那些高档货,我好奇,我眼皮子浅,我就没忍住!”

  “我我我没自己吃的!我就是拿了几颗回家给我小孙子吃!我小孙孙才几岁,他爸妈不怎么管,有时候饿得皮包骨头的,我不忍心,就想着给他补一补!”

  “温先生,您这么善良,您会原谅我的吧?”

  “还、还有翻身,我真的是有定期给温大姐翻身的!您不知道,昏迷的人身体可沉了,每次我都要出一身的汗!真的,我真的有翻的!要不然没几天人就要长褥疮,我咋能骗您啊!”

  “温先生,我知道我错了,我是没有做到位。这样,这样行不!我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您把我辞了,就把我当个屁放了行不行?”

  “您行行好,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在等着我养,您别投诉我,好不好?”

  牛月珍的解释听上去无比恳切,声音带着啜泣。

  仿佛一个犯了点小错的老实人在恳求原谅。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听到她的话,也许还会觉得逼问她的人太过不近人情。

  她以为温寻会因此原谅她。

  她惯会在雇主面前表现,对这一套也已经驾轻就熟。

  但温寻令她失望了。

  温寻并不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说话。

  温寻不接受道德绑架。

  “牛阿姨,牛护工。”

  温寻坐直了身体,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我们家,是付了不菲的价钱请你来的。”他面上的温和不知何时已经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略带嘲意的冷肃神情。

  “我母亲昏迷在床,我们需要人精心照顾,才会花钱找到你。你用一句‘没做到位’就打发了?先不论你偷吃偷拿这些行为有多恶劣,如果我母亲因为你的‘没做到位’而受伤,而病情恶化,或者出现更严重的情况,你还敢跟我说这些吗?!”

  温寻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没有发现牛月珍的行径,如果任由这个护工继续照顾自己母亲,可能会发生什么情形。

  是不是哪天,病床前的监视仪就会拉成一条直线?

  是不是哪天,他就要再次踏上去殡仪馆的路了?

  “牛阿姨,你在草菅人命。”

  温寻猛地将脸凑到牛月珍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不可能会原谅你。”

  温寻的气势太足了,那黑洞洞地眼睛直视着牛月珍,令她恍惚觉得自己看见了深渊。

  牛月珍颤抖着唇,身体悄悄朝着后面退去。

  意识到自己卖的惨温寻一点没有买单,她也不敢再卖下去。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大不了……大不了她辞职了就是!

  “你、你不原谅也不能随便掳人啊!”

  牛月珍刚才已经偷偷用余光打量过了,这里就是一处民宅,而她面前只有温寻一个瞎子。

  她想,刚才掳她来这里的人肯定是温寻雇的人,把她拐来这里就任务完成走了,现在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牛月珍也不藏着真面目了,一边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说,“这是不是叫、叫非法监禁?我也有权利告你的!如果你不投诉我,我也不告你,我们两清……”

  说着说着,牛月珍将刚才自己身体的恐惧直觉抛在了脑后。

  她此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温寻,心中被压抑许久的恶意忍不住宣泄了出来。

  “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就不懂我们穷人的苦!”

  “不就是吃了点保健品吗!那本来就是保健的,吃不死人,不吃也死不了人!”

  “我就少给她翻了几次身体,又不是没翻!你知不知道,那个医院里有些送来养老的老头老婆子,屁股烂了个洞都没人管?!”

  “别的护工都夸我尽心尽力,你们总还是不满意!”

  “行,我也不伺候了!”

  牛月珍越说越有底气。

  反正她累了这么些年,钱也够和老伴养老了,不干就不干!

  她挺直了腰背,像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母鸡。沙发上青年的“注视”对她再没有效力,她转过身,打算开门离开。

  牛月珍在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人把她拐来了什么地方,看起来还蛮高档的,肯定又是什么有钱小区。

  要是温寻还想拦她找她麻烦,大不了她就豁出去,在门口撒泼打滚。

  看谁挂不住脸!

  “站住。”

  房间里响起了温寻淡淡的声音。

  与此同时,牛月珍耳朵里还捕捉到了一股窸窸窣窣的动静。

  那动静,并不是从某一个点发出来的,而是三百六十度的,在她的身边响起。

  牛月珍再度感觉后背升起了毛骨悚然的凉意。

  “牛阿姨,既然我有本事把你带过来……”笃笃的脚步声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慢条斯理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会那么容易放你走呢?”

  牛月珍身体僵住,努力咬住打颤的牙齿。

  “你、你想怎么样!?你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她色厉内荏。

  “违法的前提是,有人看见了违法的事。”

  青年说着温和的话,内容却令牛月珍毛骨悚然,“但是你确定,有谁看到你被带过来了吗?”

  温寻喟叹了一声。

  “有个家伙擅作主张把你弄过来,我也只能来收拾烂摊子了。”

  他歪歪头,“不如你先暂时留下来,把你的不满发泄完?”

  说着,温寻对牛月珍露出一抹看在她眼中可谓是充满威吓的笑,“顺便也把你在这份工作里,给我母亲带来的伤害,一一说明白?”

  “不……不……”

  牛月珍摇着头,试图朝门边扑去。

  但她不过是刚抬起脚,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砸摔向地。

  那股窸窸窣窣的声音更近了,连带着有一种模糊又混杂着死亡气息的低语游荡在耳边,让牛月珍浑身毛孔都渗透出恐惧。

  被逼视的感觉又出现了。

  温寻站在她的身后,但牛月珍感觉到的视线,却来自身边。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僵着脖子,咔哒哒,慢慢扭向其中一道凝视。

  只一瞬,她的目光就直了。

  而后,她半张的嘴发出急不可查的“啊啊”声,那是恐惧到极致的颤抖声线。她的瞳孔一点点地在惊惶与癫狂中放大,扩散,最终凝固成崩溃的凸度。

  轰隆——

  天空中劈下一道雷,像刀斧一般劈开雨幕,轰鸣作响。

  牛月珍眼白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在她眼皮合拢的一刹那,天光照进了她的瞳孔中。

  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无数诡谲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触手日记39

  ~高(bang)效(jia)找(shen)证(fan)据(ren),还得看我!

  ~贴贴寻寻!

  ~寻寻还是爱我的!

  ~寻寻凶起来~也好好看!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