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失乐园>第十七章 实验

  门后是黏稠的水声,有什么庞大的东西在蠕动,涌出很多粉色的瘴气,西蒙一时看不清,只感觉有肉粉色的东西在瘴气后扭动,像某种巨大的章鱼触手。

  等到瘴气充满整座内宫,眼前的场景才逐渐清晰起来,那肉粉色的东西,是类似长着人皮般的生物,它泡在一座水池中,中心是个大肉团,上面长着一张足有井口那么大女人的脸。

  从肉球向外延伸,挤满水池,生长着大片肉粉色的粗壮触手,上面错乱地长着大小不一,数不清的眼珠,它们有的泡在水里,有的露在外面疯狂眨动。

  那密密麻麻的眼睛,拥挤在一起,同时眨动,发出清晰的眼皮开合声音,还有那触手皮肤摩擦水池的声响。

  这一幕没有任何人类所能感到的美感,只有恶心,从胃部灼烧翻涌的恶心感,宛若有丑陋的蜈蚣,滑腻的蛇撑开你的嘴巴,从喉咙钻进你的胃部,在里面用力搅动。

  西蒙从容的表情僵住,他连后退都做不到,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水池中女人的脸,似乎注意到有人在注视她,发出惨烈的哭嚎声,才猛然惊醒西蒙。

  他慌乱地向后跑去,跌坐在床边,捂住苍白的脸,忍不住阵阵干呕,像是要把胃呕出来一样。

  而维克奴则表情平静,带着些许遗憾地看着他的杰作,感叹道,“无论我实验多少次,是用女巫的药剂,还是炼金术,制造出来的都是这样奇形怪状丑陋的东西,没有一个可以接近那天的天使。”

  耳边的噪音,让他不悦地皱起眉毛,走进里面按动某个开关,水池中释放出一种红色液体,让那奇怪的生物非常痛苦,它逐渐安静下来。

  西蒙将脸埋进床褥中,缓了许久才抬起头问道,“你从各地聚集起来的少女,就是为了做成这些丑陋的怪物?”

  “别这么说,亲爱的殿下。”维克奴失落地摊手,“它们只是失败的产物,如果成功,我将成为第一个制造出天使的人类,这份荣耀不仅属于我,也属于那些甘愿牺牲自己的纯洁少女们。”

  “别逗我笑了,维克奴。”西蒙擦拭嘴角,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站起,“我以为皇城内有一个疯子就够可笑的了,没想到十字宫内还有一个。”

  “你的狗屁实验,永远不可能成真,你能造出来的只有这些…”他快速扫了眼不堪入目的人脸肉球触手怪物,声音果决,“怪物!”

  维克奴疑惑地看向西蒙,“殿下,你可不像有怜悯之心的小孩,难道是我可爱的西蒙长大了吗?”

  西蒙轻蔑地嗤笑,“怜悯?我只是觉得你可笑,身为教皇却亲手施与罪恶,还在恳求神明的恩赐,你与那头老狗有什么区别?”

  “若真有天使,那日座天使没有找到的东西,它今天如果能再次出现,我想它低头就能看见!”

  维克奴脸上的从容消失,他最在意的东西,正被他视若珍宝的神所刺痛着,他表情僵了僵,又努力恢复平静。

  “西蒙,何必在意那些平民呢?她们很高兴被送到这里…”他一顿,嘲弄道,“也许是他们家人很高兴她们被送到这里。”

  维克奴张开双手,头顶垂落的灯柱,将斑驳的光影洒落在他的身上,“无论再过多少年,只要将女巫抑或圣女的名头安在女人身上,他们周围的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送往刑场。”

  “真是有趣,你说呢西蒙?”维克奴大笑,再洁白的衣袍也渲染不出他的神圣了,“都是神创造的人类,她们似乎一直没被认可,这哪里是我的错?神明不是也默许了吗?”

  “那可真是糟糕的神明!”

  西蒙尽是讽刺之意,他第一次露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却换来维克奴更为痴迷的神态。

  “我的殿下,我知道她们没办法和你比,这已经是我尽力而为了。”维克奴回头,看着那蜷缩成一团,拼命用触手包裹自己,想阻挡别人视线的肉球。

  “你想进去看看吗?”

  西蒙吸了口气,粉色的瘴气让他感到头晕,抑或是那太多的眼睛让他看着头晕,但他应允下来,迈开步伐跟着维克奴,进到他这一直小心维护的实验室中。

  避开水池中的肉球不去看,这座空旷的暗室中,有许多雕像,有些已经破损,像是摆放在这里许久。

  它们大多被雕刻成奇怪的样式,似是维克奴想要的模样,塑造成模型样品。

  再往里走是另一座水池,这里盛放快要溢出来的红色液体,西蒙扫了一眼,与维克奴释放让肉球冷静的液体似乎一致。

  “这是什么?”西蒙指着红色水池问。

  维克奴勾起唇角,眼中含着奇异的光彩,“实验后,损毁无用的材料太多了,只好又建座水池,将她们溶解在这里。”

  西蒙看着不时流出些许的水池,突然好奇起来,凭人类体内那点血肉,需要多少人才能填满这水池?

  怪不得那肉球这么害怕,因为那是她们曾经的身体和血液。

  继续往里走,一片铁栅栏围绕着深坑,下方漆黑,像是黑洞洞的深渊,维克奴走到操作台前,扭动按钮,围着深坑亮起一圈水晶灯,让西蒙看清下方的东西。

  那是维克奴曾经失败的试验品,各种奇怪的形态都有,无一例外地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睛,它们不知死去多久,大多已经干瘪,奇特的是竟然没有腐烂,只是像标本一样,僵硬地堆积在下方。

  “你到底为了这疯狂的实验,害了多少人?”西蒙收回视线,看向周围一排排被红布遮挡的仪器。

  维克奴不在意,“她们都是虔诚的信徒,会理解我的,死后她们一定可以进入天堂,亲眼见证神的荣光。”

  西蒙走到红布前,冷笑,“若真的理解你,她又何必恸哭?”两头该死的老狗。

  他用力拽下红布,布下遮挡的是一座座,水晶打磨包裹的仿生培育仓,在半透明的绿色液体中,正上下漂浮着人类婴儿大小的实验体。

  它们无一不与深坑下的怪物类似,有的就是个大肉球,上面长满眼睛,有的是个长着翅膀的人头,脸上六对眼睛,迷惘地望着西蒙。

  还有的与水池中的怪物相似,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滑腻触手。

  西蒙已经不再感觉恶心,他平静抚摸培育仓,“就算你真的创造出天使,它们也不会具有神性,只是天使模样的怪物。”

  “维克奴,你真是愚蠢,和那头老狗一样蠢,我的子民成为你的玩物。”个子不高的西蒙,严肃时金眸威严,这如神明审视般的颜色,举世再也找寻不到。

  维克奴仓皇地跪倒在西蒙脚下,想要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又不敢触及他的目光。

  “殿下,别这么说。”维克奴亲吻西蒙脚尖,“别让我觉得鸟笼中金色的小鸟要飞出来了。”

  “您还没有戴上王冠。”

  他垂下夹杂银丝的发,眼眸温和,这份温和成了面具,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那未曾浑浊的眼珠,却清透的冷漠。

  “您从出生之时,就躺在痛苦的汪洋中,怎么?如今您是有了大爱,要怜悯那群愚民了吗?”

  西蒙缄默不言,金眸没有维克奴的身影,他抬起腿,用力踹在维克奴的肩膀,让他摔倒重重砸在地板上。

  剧痛从肩膀处蔓延,维克奴没有气恼,反而哭笑不得地看向西蒙。

  “我顽皮的殿下。”他大笑,笑得不得不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别再闹脾气了好吗?如果您不喜欢,我带你离开这里。”

  “别看这些丑东西,她们哪里配得上您的注视?”

  他站起身,整理衣袍,像个老练的棋手,无论怎样的意外,都不能打破他的平静,和他早已设下必胜的棋局。

  西蒙的心脏在震荡,一种来自深渊侵扰他的伟力,攫取了他冰冷的脏器,这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

  离开时,他最后瞧了眼水池中拼命遮挡自己脸的怪物,她不敢大声哭泣,只能发出无助悲伤的抽泣声。

  这头怪物与他有什么不同吗?无论在老狗眼中,还是维克奴心里,他早已是被悬挂起来的玩偶,需要时便可扯在手中玩弄。

  真有趣,西蒙扯开嘴角,眼角颤抖,脸埋在阴影中,露出一抹快速消失疯狂而扭曲的笑容。

  那就让我看看,这最后活下来的是掌棋的棋手,还是那身不由己的棋子。

  从实验室走出,维克奴关闭好大门,还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无误后,邀请西蒙留在这屋里入睡,得到的只有嫌恶的眼神。

  维克奴露出包容的微笑,隐约有些不被理解得委屈。

  西蒙离开内宫,他宁愿和兰斯洛特一起居住在竖立着雕像的中殿,开门一瞬间,他看见一直守候在门口的兰斯洛特,绷紧的表情松缓下去,扑进兰斯洛特怀中,手臂钩住他的脖颈。

  “兰斯洛特,我们走吧…”顿了下,西蒙低声道,“在中殿里,你找个地方,我们在那里短暂居住几日就离开。”

  之后的几日,西蒙和兰斯洛特就居住在中殿,维克奴一直在他的实验室中忙碌,偶尔出来,便在西蒙面前晃悠。

  他的实验失败太多次,已经不抱有希望,转而将重心完全放在西蒙身上。

  他对西蒙的厌烦并不上心,私下里的布置运转,不止斯普诺斯希望他死,他亦是希望王座上的国王更换。

  时间转瞬即逝,维克奴已经备好马车和车队,他亲自送西蒙离开皇城,避免有人来捣乱。

  出了城门,维克奴骑马到车窗前,拉开帘子,“小西蒙,我等着你回来。”

  西蒙拽下帘子,命令车夫离开,维克奴坐在马背注视车队消失,他的侍从拽动马绳走到他身旁与维克奴低声说了几句话。

  维克奴轻蔑地哼道,“那家伙也开始不安稳了吗,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一头忠诚的狗,还敢让他来做这种事,杀了。”

  他看向国王大殿,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亲爱的陛下,让位吧。”

  “他身边所有骑士都换成我们的人,等王子殿下归来,真正的王将带上属于他的王冠。”

  西蒙脑袋靠在兰斯洛特肩上,疲惫地闭上眼睛睡去,他期待尽快从索多玛返回,却也厌恶再踏上这片土地。

  塞维利亚大教堂

  亚克正吩咐工人擦拭玻璃花窗,他当然提前得知王子将会再次来到索多玛的消息,他心情不错轻声哼着歌,约书亚却心不在焉,躲在一旁柱子后,捏紧圣经视线飘忽。

  “怎么了约书亚?一直魂不守舍的,什么困扰了你吗?”亚克叫来别人看着工人,走到约书亚身前,关切地问。

  约书亚摇头,眉毛快要贴在一起,“王子再踏入索多玛,斯莫德侯爵也会跟来吗?”

  亚克犹豫,“应该不会…,约书亚别担心,皇城内的侯爵很快会对一位神父失去兴趣。”

  约书亚闭目,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希望如此。”

  亚克低声笑起来,“放心吧,不然井水可不够你用来洗澡的。”

  亚克打趣几句,门外明亮的暖阳被清风吹入教堂内,他眯眼望着飞舞的白鸽,问道,“今天阳光不错,你又要出去吗?”

  约书亚愣了下,自从得知王子还会来到索多玛,他的情绪就一直不高,被亚克提醒才想起此事。

  “是的,我该出去一趟,亚克麻烦你看着教堂。”

  约书亚穿过街道,再次来到通往贫民窟的那个拐角,头顶阳光温暖,他拿出圣经轻声念诵,那些肮脏污秽的气味从他身边抽离,心逐渐安定下来。

  直到他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铃声,回头粉色长发飘逸,正如他记忆中那位哭泣奔跑的少女长发相同。

  记忆随着时间模糊,唯有那抹粉色刻骨铭心,约书亚下意识想叫住那人,她却消失在路口,仿佛一阵风从那里飘过。

  约书亚急忙追上去,推开人群寻找,可刚才他所看见得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人群中没有粉色的身影。

  他失落地讪笑,握紧胸口十字架,一定是被那位侯爵影响,他的心竟然不再平静,约书亚由衷希望他不要再出现在他眼前,对于他而言那位侯爵与蛊惑人心的恶魔无异。

  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念诵圣经,漫步向教堂走去,穿行的人群中,他的视线依旧若有若无地寻找那位记忆中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