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熠珩回消息的手指顿住了。
反应过来后,他迅速给对方敲过去三个字,起身走到窗边,把轮椅上的言洛抱在自己怀中。
握住言洛有些抖的手,霍熠珩轻拍着少年后背安抚:
“言言不记得了吗?昨天晚上睡觉前,你问过我。”
“我,问过?”
言洛的声音很小,小到如果霍熠珩没有抱着他,都听不见。
并且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言言别着急。”霍熠珩专注望着他,声音缱绻,“我们慢慢想。”
言洛缩在霍熠珩怀里,周身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情绪逐渐稳定,不受控制抖着的手平静下来。
言洛敛眸,银白色瞳孔中泛着说不上来的情绪:“好像……是我自己提出来的。”
前一天晚上,或者严谨一点,今天凌晨时候。
他被霍熠珩抱在怀里,两人坐在窗前,守完零点倒计时后,言洛就被重新放回了床上。
对此,言洛本人是表示强烈拒绝的。
但耐不住霍熠珩在被拒绝后,瞬间低垂的眼眸,本身就对爱人抱着强烈愧疚感的少年同意了。
只是躺上床后,言洛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索性问霍熠珩在自己昏睡的半年以来发生的事。
从抓到的那四个绑匪,到靠着言洛存留下来的针管里残留的液体,研究出来解决的药剂。
再到林臻和赵允清。
最后,主动提起商家人的,是言洛。
谈起商家人时,言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只是随口一说——“商洛这辈子应该不会死了吧”。
说完以后,久久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
闭眸的少年睁开眼,侧过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先生?”
霍熠珩长叹了一口气,尽力保持的平缓语调中带着丝丝颤抖:
“言言……你是不是知道了?”
看向爱人的少年半阖眼中闪过慌乱,静默片刻后,小声回了一个“嗯”字。
他是知道了。
知道商洛是他的亲哥哥,知道他并不是被亲生父母所抛弃。
病房中因为少年一个字的回答陷入到短暂沉默中。
霍熠珩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他还不明确言洛对商家人的态度,所以不可能接着商家的人说下去。
可如果直接生硬把话题转开,对心思敏感的言洛而言,同样是一种伤害。
两者权衡后,沉默竟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直到言洛主动继续往下说。
“霍熠珩。”少年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昏迷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言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刚刚经过绑架,又被注射了药剂,还昏迷不醒。
甚至还有一个没有解决完的李家。
只他一个人,让霍熠珩要忙的事,都得有四个他才能完成。
更不要提在言洛以外,霍家那些不安分的老东西。
霍熠珩就算在主观意愿上,愿意在医院中一直陪着言洛。
客观上,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要找到一个完全信任,并且会在遇见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他的人,就只有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们。
商洛现在已经接管商家大部分产业,谁会来守着他,显而易见。
霍熠珩被言洛这个问题问到了。
他曾经在言洛面前,一再保证过,只要不是出于言洛的主观意愿,他绝对不会让亲生父母出现在少年面前。
但是现在,他食言了。
霍熠珩声音晦涩:“对不起……”
可那时的他,实在没有办法。
他在霍家的那些叔伯们,一个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一旦让他们知道,自己最在乎的言洛在医院,是绝对会对昏迷着的少年动手。
护工也好保镖也好,靠着金钱维持的关系,都会被买通。
恰巧那个时候,言薇和商承硕,一再请求他,允许他们看一眼言洛。
一番纠结后,霍熠珩只能选他们。
原本的打算,是等言洛从昏迷中醒来后,探明他对言薇和商承硕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告诉少年,昏迷的时间里,他们也来守过。
未曾料想,言洛会自己问出来。
已经食言过一次,霍熠珩不可能再对言洛撒谎。
他如实告知了言洛。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得知真相后,像之前的他一样安静下来。
霍熠珩一颗心忐忑不安悬起,良久,听见一声轻笑。
“先生,你告诉他们一下,我醒了。”
“言言?”
“先生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对所谓的‘亲人’怀抱着幻想。”言洛侧过身和他对视,“之前我其实就已经猜到,先生你大概率是找到我的亲人了。”
“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更倾向于,自己是因为异于常人的原因,出生后就被丢弃。”
所以,才一直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面对。
“但现在不一样了。”少年的语气明显雀跃起来,“我知道自己不是被抛弃的。”
“他们也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寻找我。”
只是天意弄人,每一次都在错过。
“我想见见他们。”言洛最后说道。
算是给自己幻想了两辈子的亲人一张脸,也算是把自己,从李家十二年的阴影中,完全救出来。
记忆完全回笼。
不到十二个小时前,提起他们还坦然自若的少年,此刻紧紧抓住霍熠珩的衣服。
“言言是不想见他们了吗?”霍熠珩柔声问道,“如果不想见,现在让他们回去就是。”
总归他的言言不欠商家什么,反而是商家的人,现在想方设法,想要得到言洛的认可。
他才不要委屈言洛。
怀里是人儿听了他的话,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不、不用!”
“我是害怕。”
言洛说着,往霍熠珩怀里缩了缩,“我现在这样子,肯定不讨人喜欢吧?”
长得和别人完全不同,身体也哪哪都是问题,又很容易惹麻烦。
李家压迫他,欺辱他,折磨他,言洛还能用自己不是亲生的这一点来安慰。
可如果……等会儿上来的亲生父母,也因此厌恶他,怎么办?
言洛忍不住往这个方向想,又觉得自己矫情。
明明已经下了决心,就当是给两辈子的幻想一张脸。
怎么还要去在意他们的态度?
“言言看着我的头发,会觉得怪吗?”霍熠珩问道。
言洛摇摇头。
他只会心疼。
“所以啊,我这头发他们看了都不在意,更何况言言你了。”
“那不一样。”言洛嘟囔着,“你是霍家家主,有权有钱,谁敢说你?”
霍熠珩贴着他的脸蹭了蹭:“你还是家主夫人呢。”
言洛哀愁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意,但他还是固执担忧着。
“他们不会嫌弃言言。”霍熠珩抬手揉着少年的发顶,“我给你保证,真的。”
“再者,言言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看的。”
“难道他们在言言的心里,比我重要吗?”
对比手法下,商家的人顿时显得微不足道。
他刚才想那么多干什么?
霍熠珩会一直在自己身边,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