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叶晋舟推掉了所有单子，带上鲜花、工具，一大早便赶去兴港。
“真是的，这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休息休息。”
汪潮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抱怨，一边剪着手里的胶带，叶晋舟抬起脚尖点点他鞋子，“别抱怨了，天黑前做完，我请你吃牛排，预约好了。”
“是吗！”
瞬间，汪潮的两眼放光，他猛地起身想吻过去，却被叶晋舟躲开了。
这一吻一直憋到下午干完活，上了车后，有了遮蔽，他便肆无忌惮的亲起了哥哥。
叶晋舟躲不及，任由吻如雨点打在额前、脸上、脖颈。
两人嬉闹着，汪年志十分没眼色的敲响了玻璃。
车窗降下，他双手压上车门往下探底身子，“我说，这车都晃得像地震一样，你俩在兴港不是有房吗？至于在这儿啃吗？”
即便是最近相处的久了，可叶晋舟仍不习惯他这种赤裸裸的表达方式。汪潮倒是不怕，直直反驳道：“不是小叔，你这做长辈的，这么说自己的晚辈，你不害臊吗！”
“害臊？”
汪年志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词，浑身笑得发颤，他伸进大衣内侧，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收住笑，“不逗你们了，给。”
汪潮接过，疑惑的问：“这什么？”
汪年志站直身体整理了下衣襟，“转账超额了，只能这么给你结今天的钱了，哦对了。”
他挠了挠下巴继续说：“汪董刚才来验收表示很满意，之前说的房间插花，我们兴港就和你们红叶继续合作了。”
“呵，搞的这么正式。”
汪潮顺手把卡递向副驾驶的叶晋舟，然后问：“那咱们要不要签个合同什么的？”
汪年志摇了下头，又嫌弃的摆摆手“倒是不用，快滚蛋吧，别浪费我的时间，我可是请好假要去喝酒了。”
说完，离开了两人的视野。
终于请走了这尊大佛，汪潮长长吁了口气，他升起车窗转头看向叶晋舟，猥琐一笑，“要不要继续刚才的大业？”
叶晋舟一推搡，说：“回去一趟，我有东西忘拿了。”
“忘拿什么了？”
汪潮边说边拨动转向灯，叶晋舟低头看向胸口，道：“围巾忘戴了。”
“围巾？”
汪潮从自己脖子上取下那团草灰色羊绒围巾递过去，“戴这个呗。”
叶晋舟没接，执意要回去。
这场景，越看越眼熟，汪潮忍不住打趣，“怎么？情景重现啊。”
遥记去年这个时候，他俩也因为那条围巾好好的闹过一场，现在想来，也是可笑。
车很快停到了红叶花店的门口，叶晋舟打开门，几步上到二楼，一会儿便折了回来。
他一边往脖子上套着围巾，一边钻进车里，掖挪好围巾后，满意拍拍，说：“好了，出发吧。”
看到他脸上愉悦的表情，汪潮也不好再说什么，脚抵上油门一踩，直直往导航上的目的地去。
牛排上桌，热气腾腾。
汪潮无意间瞥向那团黑色，还是憋不住心里的问题。
“小舟。”
他说着，指向那个方向，“你今天为什么一定要戴这个围巾啊。”
叶晋舟跟着他的手指侧头过去，咬下叉子上的牛肉，随口答道：“就是觉得今天氛围很好，我想再拿出来戴戴。”
汪潮歪头，疑惑的眯起眼睛，“真的只是这样？”
瞧见面前的人脸上起了红色，他便断定真相一定不止如此。
叶晋舟见骗不过，于是拿起围巾解释：“可能因为今年元旦和你在一起时也戴了，所以我想着，最后一天了，也戴上吧。”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借口，相反，非常符合叶晋舟的性格。
汪潮知道这是哥哥独有的撒娇方式，心里突然偷乐，没再追问下去。
吃完饭，还差三个小时才跨年，车越开越偏，周围路灯的数量也在慢慢变少。
“我们这是去哪？”
叶晋舟看着车窗外黑漆漆一片，转头过来问道。
汪潮裂开嘴露出犬牙，阴恻恻说：“找个荒山野岭，把你卖个好价钱。”
听到这句玩笑话，叶晋舟乐了，他双手抵住后颈，舒舒服服的躺下道：“行，等买家来了，记得叫醒我。”
这一路他睡得安稳，车一停下，他立刻醒了。
四周看去，是一片宽大的露天停车场，不远处，正是青林山公园的入口。
他松开安全带，使劲抻了个懒腰，鼻息呼出，声音黏糊的问道：“青林山？来这儿干嘛？”
汪潮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还剩两个小时左右，不多解释，他下车拉上叶晋舟，直直往公园入口进。
元旦前的夜晚很冷，即使如此，来这里的人也比想象中的多。
叶晋舟一连问了两次，汪潮都不答话，索性他也不想再问了。
又花了快两个小时，二人终于上到了山顶平台。
汪潮伏低身子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叶晋舟虽然精瘦，但之前做护工时积累了不少经验，这一趟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周围观景的人越来越多，汪潮缓过劲儿，搂上叶晋舟往自己身边靠。
站到平台栏杆处，春溪市一半的夜景都囊括进了眼底。
“美吗？”汪潮的手在使劲，声音也开始兴奋。
叶晋舟点点头，这确实是他不曾见过的风景。
“挺好，可你带我来爬两个小时的山，就是为了看这城市夜景？”
他隐隐能嚼的出汪潮藏了些心思，但具体是什么，他猜不到。
“当然不是。”
汪潮嘿嘿一笑，贴耳过来，“听说跨年夜和爱人爬青林山，就能永远在一起，虽然今天只是跨元旦，但我还是忍不住先带你来了。”
耳边热气沸腾，叶晋舟揉了揉耳垂，小声回他：“瞎担心啊你，传言这玩意肯定是假的，但我真的会一直陪着你。”
“你……”
汪潮的胸口在膨胀，哭腔从那里翻出，他抱住哥哥的脖子，使劲转动脑袋骚弄对方的痒痒肉。
叶晋舟推不开小狗，只能嬉笑着连声求饶。
突然，身后一声巨响，烟花在春溪的上空炸开，叶晋舟猛地捂住耳朵，心脏扑通扑通往后转身。
绚烂夺目的烟花一簇又一簇的往天空升腾，花尾璀璨往下落，丝丝轻柔像一颗颗流星。
汪潮站到叶晋舟的背后，双手环上他的腰，轻声问：“还记得吗？小时候镇上放烟花，你就这样站在我身后，怕我冷着，还给我捂耳朵。”
叶晋舟确实记不太清了，可还是折起胳膊，反手捂上身后人的耳朵，笑问：“是这样吗？”
汪潮感觉一股暖流从耳轮流进心底，他握住叶晋舟的手，将人转了过来，另一只手快速调出相机，打开了自拍模式。
“这烟花好看，我们拍张照吧。”他紧紧搂上哥哥肩头，按下了快门键。
咔嚓。
砰！啪！
屏幕上，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被烟花笼罩。
黑夜犹如白昼，即便烟花消失，所有的美好祝福和愿望也并没有停止，反而不断向未来奔跑着。
汪潮欣赏着照片，手却没有松开，叶晋舟抵上他的头一起看过来，抬手点上了分享。
“干嘛？”汪潮问。
叶晋舟从分享界面，选择了一个头像漆黑的微信，发送过去后说：“挺好看的，我要做头像。”
“是吗？”
被夸奖的人得意洋洋，他嗅了嗅哥哥的脸颊，承诺道：“等除夕，除夕我带你去开屏广场，那儿的烟花秀比今天还要盛大，到时候咱们得早点去，不然没位置停车。”
叶晋舟闻声怔住，他看向汪潮熠熠的眼睛，露出了惊喜又不可言喻的表情。
“你、你还记得啊。”
汪潮使劲一合下巴，“当然记得！你去年不是问过我，除夕有没有去开屏看烟花吗？你这个人啊，只要是主动提起的事，那一定是犹豫想了很久才开口，我怎么能忘掉。”
话音刚落，怀中被人狠狠撞了进来。
叶晋舟无畏周围的目光，直直冲进汪潮的怀里，他扣住手，下巴抵上汪潮的肩膀，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在共鸣、在交缠。
“谢谢你。”
他说：“谢谢你一直在找我，一直在等我，也谢谢你能爱我这么久。”
“好啦。”
汪潮被突如其来的表白也羞得鼻子发痒，他微微转头观察周围，然后揉搓上叶晋舟的头发，提醒道：“有人在看，你确定不放手吗？”
“不放。”
叶晋舟闭上眼睛，手指扣的更紧了，“因为你，我不会再怕别人的议论了，我爱你汪潮，我真的好爱你。”
汪潮轻叹一口气，手从他的头上往下去，环在他的肩上，越来越用力。
柔软的语气连同着呼吸，温暖的传进叶晋舟的耳蜗，“我更爱你。”
从青林山回到店里，两个人都得了不同程度的感冒，第二天醒来，叶晋舟感觉自己的浑身肌肉都在疼。
汪潮吸溜着鼻子，端杯热水走回卧室，他扶起叶晋舟把水递去，充满歉意说道：“早知道不带你去了，新年第一天咱俩就感冒，可是开了个好年。”
“呵……”
叶晋舟喝完热水，感觉身上好像没那么痛了，于是慢慢躺回去，伸手抚上汪潮的脸，笑道：“我们这也算是乐极生悲了吧。”
“呸呸呸！”
汪潮往地上猛啐几声，“新年说什么悲不悲的，不吉利。”
叶晋舟被他逗得更乐了，“你这样好像张乐乐啊，是不是得给你找个木头敲一敲？”
“那倒不用。”
汪潮说着，起身穿起了衣服，“马路对面那家馄饨想吃不？我有点饿了。”
叶晋舟点点头，被子盖上鼻梁，闷声回道：“那你快点回来。”
汪潮留下一个吻便离开了，房间瞬间变得安静，就连一楼都没什么动静。
心脏仿佛空了一块，叶晋舟寂寞坐起身，一股强烈想见到汪潮的信念，促使他下了楼。
站在店门口，头顶的太阳晒的耀眼，新年第一天没有下雪，阳光铺在身上暖得发烫。
远远，他看见汪潮过了马路，一手提着饭盒，一手冲自己打着招呼。
只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汪潮却跑了起来。
一瞬，叶晋舟想起了自己人生中停止的那十二年。
十二年间，这个小孩亦是如眼前这般，身披阳光，在黑暗里不断奔跑着找寻自己。
面前的身影越来越近，叶晋舟张开了手臂，他想再次感受一下炽热撞进心脏的酣畅。
风从那年的寒冬吹起，吹了十二载终于升温，没有人会知道那晚的诀别有多么遗憾，但人们相信，爱，永远不会停滞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