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气围上围巾，哪怕只是几秒，也能热的人出些细汗。
叶晋舟轻轻扯开领口位置，忍不住吐出一声，“有点热……”
忽的，他发现自己不似从前那般怕冷了。
从二月底开始、从那场打雪仗开始、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开始，不管多冷，他都能接受了。
童年里，灌满冷水的水缸在破裂，泼向自己的舀瓢也摔碎在地上，刺骨的寒意再也不会钻进他的身体里了。
“汪潮。”
他收回手，捧住汪潮的脸，眼睛闪着激动和温柔轻声道：“谢谢你，可能我表达的不够好，做人的话脾气也很差，但我真的很谢谢你，谢谢你即使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也没有放弃我。”
砰砰！
汪潮的心率猛然上升，他压住冲动，抵上叶晋舟的额头笑了，“算是回报吧。小时候我也很讨人厌对吧？就算惹你生气、就算周围的人都说我无可救药了，你也会保护我、开导我，是吧？”
“回报嘛……”
叶晋舟微微蹙眉，双眼看了过去，“只是回报吗？”
汪潮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一把拽人入怀，调笑起来，“你搞我啊叶晋舟，没想到你平时不吭不响的，吃醋起来倒是能做到精准打击。”
叶晋舟只感觉腰间一阵瘙痒，强忍着从他怀里起身逃回卧室。
躺上床，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空气里飘散着好闻的薄荷气息，无论面向哪里都是汪潮的味道。
枕着头望到墙上的画，目光慢慢下移，直到停在了书桌前。
看着紧闭的抽屉，叶晋舟突然想起了上一次来这儿时，汪汐口中的[和哥哥的秘密]。
于是他指到书桌方向，开口问汪潮：“你的抽屉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问懵了人。
汪潮坐起身也看了过去，不解意思，“什么秘密？我和你能有什么秘密。”
话音落到地上，他终于想到了什么，于是连翻带爬的从床尾转移到书桌前，然后拉开了抽屉。
藏着秘密的空间被打开，叶晋舟充满期待又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只见汪潮拿出一个小袋，在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
灯光亮起，汪潮返回床上，提着透明色的小袋在他眼前晃晃道：“喏，就是这个。”
叶晋舟看清了，那是一袋大头贴，但并不是汪潮生日那天，他们在电玩城拍的新款。
相反，大头贴的成色很久，颜色也褪了不少，边角上，磨砂外膜已经微微翘起，像是被人拿在手里摩挲很多次的样子。
在那上面，是小时候的汪潮，他顶着瓜皮头，做着当时很流行、现在看起来却十分有年代感的动作。
叶晋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在汪潮强烈抗议下，他才收敛住笑容继续往后看。
倏地，他的手顿住了。
前四五张是汪潮的独照，之后几张，竟出现了十五岁的自己。
那会儿，他的头发几乎快要落到肩上，虽然刘海长得快遮住眼睛，但仍能看见眼神里，透着充满希望的光。
旁边的瓜皮小子努力做着怪相，对比之下，自己一动不动，只会微笑的表情反而更像是一个怪咖。
叶晋舟的记忆再次被打开，他抬起眸子，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你居然还留着？这有十五六年了吧？”
“差不多吧。”
汪潮抽过合照看去，凑到他身边靠上他的胳膊道：“这应该是咱俩第一次拍大头贴吧？也是第一个合照。”
“嗯。”
叶晋舟点点头，时间仿佛退回到了那年炽热的夏天。
具体为什么想要去拍大头贴，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自己心情很好。
靠着做散工存了很久的钱，买吉他时讨价还价，余出了二十多元，给妈妈一些后还剩八元，刚好可以拍一套大头贴。
那天自行车也足够给力，没掉链子、刹车线也没断，就连平时哐啷直响的后座，全程也没发出声音。
小小的万来跟在自己身后，脚步蹬的飞快，十几公里的路，没喊一句累。
路边两排杨树叶子被风吹起，发出哗哗的凉爽的声音。
一切，都是他记忆里不可多得的美好。
汪潮打断他的回想，把大头贴放回袋里又道：“亏的有合照，我才能拜托卢尚找到你，也得亏了这些，每次我想你的时候，就偷偷拿出来看看。”
“拜托卢尚找到我？”
叶晋舟似乎听见了什么有效信息，他一蹙眉，紧接着逼问：“所以卢尚才知道我住老电厂那边，也是他发现我在子时上班，然后才把这些信息整合给你的？”
房间陷入沉静。
小狗耸拉脑袋，半天不敢抬起，直到叶晋舟发出一声轻笑，他才松下肩膀跟着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跟踪你这事儿有些龌龊了，但我没有别的办法啊。”
汪潮急的快起了哭腔，“我出国前不是没找过你，可你当时没认出我啊，后来再找你你就不在那上班了，我也就出国了……”
呜咽声终于还是出现了。
叶晋舟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离开超市的原因。
为了更好的照顾妈妈，那会儿他报名了电大的护理夜学班，至于汪潮来找过自己的那件事，他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没怪你。”
他解释着，“如果是以前听到这事，我可能会有点反感，但现在的话，多少也会心疼你吧。”
他揉揉汪潮的头发，把大头贴还了回去，“收好，别像我一样弄丢了。”
汪潮点头答应，接过大头贴又爬回书桌前塞进了抽屉。
拐回到床上，他嗅嗅叶晋舟的鼻尖，扯过毛毯铺在身上，然后抱住哥哥小声道：“睡吧，太晚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聊以前的事呢。”
这一觉，二人都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阿姨个半小时就把早餐热一遍，来回折腾了三四次，才无奈跑到房门前叫醒他们。
早餐变午餐，四个人吃完饭要走，汪汐又难过了。
“哥，你今晚还回来吗？”
她跟到车库，拽着哥哥的衣角不敢松。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汪潮的心就软的像海边的沙，他蹲下摸上妹妹的头，不知怎么开口。
在汪汐的眼泪掉下前，他只能说出实话，“小汐，哥哥要出趟远门，过些天，过些天回来就来陪你好吗？”
汪汐认真看向他，“是有画展吗？”
“不是。”
汪潮抠上鼻尖，声音变弱，“哥哥陪小舟哥哥去趟坞川，去看他妈妈。”
汪汐抬起眼睛，扫视了在场的每张脸又问：“那小尚哥哥能来找我玩吗？”
卢尚躲闪目光，抬脚轻轻戳向汪潮的鞋尖求助。
汪潮咬住嘴皮思忖几秒，指了指卢尚，又指到由景，说：“哥哥们都要去坞川，所以……”
忽的，他顿住了，眼神再次飘回妹妹的小脸，“小汐，你是九月才开学吧？”
“对，但是舞蹈课是在周三周四上，要上到八月底。”
汪潮若有所思的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冲妹妹挤下眼睛坏笑道：“不过，缺一两节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说完，他拨通了备注[老爸]的号码。
常年疏于陪伴儿女的汪年兴很快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交代的没完没了，等几人手忙脚乱给汪汐收拾好行李，他才挂了电话。
赶着时间往机场去，取完票进入候机室，张乐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他们，他差点儿吓得哭出了声。
“大哥们！这就差十分钟检票了，你们……我、我都以为自己被你们耍了！”
卢尚一拳过去抵到他胸口，嗔怪一笑，“你这胆子不行啊，得练练，刚好，我认识拳馆的人，到时候介绍给你。”
汪潮牵着汪汐跟在后面，差点儿没笑出声。
这五个人里，恐怕只有卢尚胆子最小，那结实的肌肉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而已。
坐到一起，张乐乐终于能问出缠绕他大脑的问题了， “哎我说，哥哥你们怎么想着去坞川了？”
他看向给自己买票的由景，发现对方又沉进了魔方世界，索性又将目光转移到卢尚脸前。
卢尚一撇嘴，“我不知道啊，你问汪大少爷。”
随后抬起手心，撑住汪潮的下巴转了过来。
“哦。”
汪潮放下手里杯子，又指向和自己隔着一个妹妹的叶晋舟，解释说：“坞川的晋乡是小舟的老家，这次回老家散散心，而且坞川是鲜花大市，我们也打算看看货源，比比价格。”
“这样啊……”
听到这番解释，张乐乐若有所思点点头。
可肚子里的问题还多的往外涌，他靠近了些，几乎抵上由景的肩膀，嘘声发问：“那为什么你要给我买票啊？我不是说了你们去就行吗？我……”
好脾气的卢尚见到此状立刻化成醋桶，搂住由景就往怀里塞，“你说话归说话，别靠那么近，再说了，给你买了就买了，要不想去你现在退票，能退多少退多少。”
“不退不退，嘿嘿。”
张乐乐甩着手里的机票，一副欠揍的样子笑了起来，“有便宜不占，我傻啊。”
又接着笑了几声，他突然僵住了。
眼前的场景有些刺眼：汪潮和叶晋舟勾头在一起，不知道聊着什么，汪汐坐在二人中间，听着应着，其乐融融。
卢尚搂着由景的手没松，由景也似是习惯，斜斜倚在他怀里，借着一个舒服的姿势，摆弄着手里的魔方。
长排椅上，只有张乐乐这只单身狗，除了机票和行李，什么都没有。
“习惯，习惯就好了。”
他低声安慰着自己。
反正这个画面自己又不是没经历过，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头顶，广播提示音响起。
检票口已打开，队伍形成长龙缓缓往前行。
挤在人群中间，由景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他高高扬起下巴，看向头顶卢尚的脸，不满道：“麻烦死了，回来换头等，我不想排队。”
看着他一脸抱怨，卢尚笑笑只能应下。
后方，汪潮一手牵着汪汐，一手拿着登机牌，生怕叶晋舟走丢似的，一步三回头的往他那看去。
两次之后，叶晋舟对上了他的目光，于是笑着催促，“干嘛呢，看前面的路，别摔了。”
刚说完，汪潮被自己的左脚拌住，趔趄一下才站稳。
看着身后人的笑容，他也不好意思的跟着乐了起来，停止笑容，他问：“又回家了，开心吗？”
叶晋舟先是一顿，紧跟着贴上来，“只要你在身边，我随时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