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叶晋舟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重复一遍由景说的话。
“在哪里开店？”
这种需要看预算的事，他确实还没有提前想好过。
之前和古灵晨了解了一些，甚至去曾经工作的花店聊了几次，他都还没下定决心具体开在哪儿。
由景看懂他的难处，像是强逼似的又问：“如果不提房租，你想开在哪儿？”
张乐乐的瞳仁随着二人的对话左右闪烁。
他感觉自己听得太阳穴生紧，仿佛和他俩比起来，自己只是一个能基本维持生理机能的单细胞生物。
而叶晋舟瞬间就明白了由景的用意。他笑着抚上对方肩头轻轻一拍，温声拒绝，“谢了由景，这事不麻烦你了。”
看着他弯起的眼角，由景知道，他们之间的商量就此搁浅了。
第二天一早，五人再次在西城仁文小学门口聚集。
进入礼堂，张乐乐兴奋的到处看去，他想起自己的小学时光，嘴皮子快速张合，燥的由景看不清鼓谱，拿出鼓槌就往学校提供的架子鼓上一阵猛锤。
之前因为和张乐乐恶作剧而摔出裂痕的吉他，现如今已经修复好，又重回到汪潮手上。
叶晋舟坐在一旁，看着汪潮细心拨弦的动作，忽的想起了那个纹身。
“我能看看吗？”
他伸手过来，汪潮没明白他的意思。
“吉他，我能看看吗？”他又说了一遍。
汪潮哦了声，不明所以递过吉他，在看到叶晋舟打开手电，照进音孔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
音孔内侧边缘，果然有一个用黑色记号笔留下的符号，那符号由三个三角相互堆叠，是叶晋舟曾经费了好大力气才写进去的。
“你……”
看清符号，叶晋舟猛地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对方，问：“你什么时候……”
“就陈明强砸掉的那天。”
汪潮回答的干脆，他抬手在鼻子底下搓过，嘿嘿一笑，“当时在村口垃圾箱看到，觉得对你很重要，所以就抱回家了，结果差点被我姥当柴火给烧了。”
他说的很轻松，完全忘了自己当初在修复师面前又哭又嚎，求着人家一定要修复好的卑微嘴脸。
看着他邀功般的笑，叶晋舟忍住了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
轻抬手指，只是在对方鼻尖刮了一下，也跟着温柔的笑起，“谢了。”
卢尚在这时过来，打断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他指了指观众席方向，催促道：“叶哥，咱们下去吧，快开始了。”
汪潮一仰下巴，示意他们快去，叶晋舟道了声好，两步一回头的从后场返回观众席。
节目开始，拦都拦不住乐队被安排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
因为用的是汪汐的名字报的名，三人一上场，四年级七班立刻带头鼓起了掌。
坐在家长区的叶晋舟探去目光，在一众欢呼的小麻雀里，他看到了满脸骄傲的汪汐。
汪汐似乎也察觉到了那股友善的目光，侧过头，见到很久没见的哥哥也在，于是隔着人头和一道走廊，伸直胳膊使劲挥了挥。
叶晋舟微笑着投去回应，忽的，面前出现一个男人阻断他们的对视。
男人坐到他左边的位置，眼睛直直看向舞台，问出两个字：“来了？”
叶晋舟不知道眼前的人在和谁说话。
他朝右看了看卢尚，附耳过去轻声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谁啊？”卢尚纳闷的探过脑袋，看到汪年兴坐在叶晋舟的左边，顿时吓了一跳。
他倏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吐出一声问候：“汪叔，您、您也来啦。”
听闻这一声汪叔，叶晋舟也瞬间僵了，见汪年兴点点头，他也跟着喊了声：“汪叔好。”
汪年兴抬手终止二人的声音，指向舞台，“开始了。”
拦都拦不住乐队连着唱了两首歌，一首是改编后的童谣，一首是近期在小学生内流行的游戏宣传曲。
总之现场气氛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仅给汪汐长了脸，就连她所在的班级，也透着一股难掩的傲气。
歌曲唱完，报幕间，汪年兴开口了。
“小叶，现在方便吗？我们谈谈。”
叶晋舟没来由的紧张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跟上人走出了大礼堂。
座位上，卢尚看着这一幕的发生不敢阻拦，只能掏出手机，快速给汪潮发去了一道求助信息。
仁文小学的商店比春溪电大的超市还要大。
汪年兴买了两瓶纯净水，走到休息区递向叶晋舟。
叶晋舟握着水瓶，除了谢谢，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直到见汪年兴喝完水，他才抬起眼皮。
“汪叔，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汪年兴睨向他，旋紧瓶盖后开口，“你对我儿子有什么想法。”
明明是一个问句，听起来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叶晋舟舔了下唇，脑袋里想到的话脱口而出，“没什么想法，只是想着陪着他、照顾他。”
汪年兴显然不相信这个答案。
或者，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只见他捏住瓶身，结实的可回收塑料被捏出一声脆响，凹陷下去的地方很快又弹了回来。
“没想法？”
他重复了一遍，又道：“这么说吧，我其实调查过你，你们很早就认识，你应该比我了解他，他对你怎么样，不用我去描述吧。”
调查。
这个字眼有点刺耳，但叶晋舟接受了。
既然对方已经亮明了杀手锏，他也不愿意让对方失望。
“汪叔。”
他努力组织起语言，认真的抬起头看了过去，“或许我对汪潮，真的只有照顾。您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家的事，除了陪他，我给不了他什么。”
一长串话，汪年兴听得不耐烦，可素养不允许他发火，更不允许他说出伤人的话。
况且，他从叶晋舟的眼睛里看不到撒谎的痕迹，只能叹口气，问：“那么多久？我年纪大，顶多再照顾他十几年，那么你呢，能陪他多久？”
这无疑是天下大部分父母的祈愿。
叶晋舟没有犹豫，捂上心口保证道：“只要他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他。”
回忆开始闪回。
汪潮再双林村的那几年，经历过什么、害怕过什么，只有他自己和叶晋舟知道。
汪年兴不了解，自然体会不到叶晋舟此刻的心情。
换句话说，他们对于汪潮的感情不一样，对未来的要求，也不一样。
为了让对方放心，叶晋舟向前倾了些，目光灼灼。
“汪叔，我知道您疼汪潮，我不及您，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简单的一条。”
他顿了顿，几乎祈求般颤着声音问道：“您能让我继续陪着他吗？”
看着他眼里的真诚，汪年兴无奈的笑了，“我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你也不喜欢他，还要陪他，这都是什么事啊。”
叶晋舟没有反驳。
汪年兴伸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嘱咐道：“想陪就多陪陪他吧，至于你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你还是要打开心，再多想想。”
说罢，推门出了超市。
走到校门口，汪年志坐在车里刷着红酒测评，车门打开，看到大哥后，他收起手机问：“怎么样？你和小潮都来，小汐开心坏了吧。”
“挺高兴的。”
汪年兴坐上副驾驶，拉过安全带扣好后，靠住座椅开始愣神。
汪年志察觉出不对劲，“你这咋了？怪渗人的。”
“没什么。”
汪年兴一摆手，“去趟墓园吧，想你嫂子了。”
汪潮自收到卢尚的求救短信后，就在偌大的学校里开始搜寻父亲的身影。
从礼堂往空旷的篮球厅去，那里除了几个学生，并没有其他人，再朝游泳馆方向走，半道碰上了迷路的叶晋舟。
“我爸呢？”
一上来，汪潮就急的抚上对方肩膀，来回扫视周围，“他、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叶晋舟笑了，拿下他的手，道：“没说什么，只是聊聊天，关于你。”
“关于我？”
汪潮懵了，随即眯起眼睛，露出一丝质疑，“看你这么开心，该不会……老头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你可真会想。”
叶晋舟逃避话题，轻轻搡开人想离开，汪潮不依不饶冲过来，按住他的肩头一跃而起，兴奋的喊着：“是不是嘛！你就说是不是！”
“你注意点影响。”
叶晋舟再次推开他的手，无视了他的问题，不管汪潮再怎么追问，他都假装听不见般，手捂在耳边，只发出“啊”的疑问声。
吵闹的笑声、打闹声回荡在校园，临到礼堂侧门，兄弟几个也出来了。
卢尚使了个眼色，见汪潮无所谓的耸耸肩，想是没什么大事，于是跟着松了口气。
他很自觉的搂上由景，道：“准备回了，你和叶哥呢？”
“我要再留会儿，刚才答应小汐要等她出来。”
说到这里，汪潮抬脸笑笑，“大概是想在同学之间炫耀一下自己的哥哥吧。”
和汪潮相处久了，所有人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自恋和厚脸皮。
几人各自道别正准备离开，由景的手机在此刻响了。
他看到屏幕上备注的姓名，表情微动，似乎很不情愿的接通了电话。
同他预料的一样，对面先是一句质问，在得到自己的承认后，紧接着就开始骂嚷起来。
直到对面气的没了声音，他才开口：“是你当初答应，只要不惹事，钱我随便花，我这钱也是刷进你的卡里，左口袋进右口袋，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是大家第一次听由景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一时之间都忘了品他话里的意思。
手机那头又骂了很久，直到由景嘁了声，回了句［知道了］，就此挂断电话。
他收起手机，眼睛却瞟向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叶晋舟，叶晋舟歪头和汪潮窸窸窣窣些什么，忽然，和他目光对上了。
“怎么了？”
叶晋舟发出疑问。
由景始终盯着他，却问向他旁边的汪潮。
“你等你妹妹，能把叶晋舟借我吗？”
汪潮警惕的拽过叶晋舟的胳膊，紧紧抱着，像只护食的小狗。
“你要干嘛！”
他竖起耳朵警告道：“他是我的。”
由景冷眼移动过去，不冷不热的来了句，“去个地方，我不稀罕。”
闻言，卢尚察觉到兄弟的尴尬处境，立刻站出来插话，“小由景，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啊。”
张乐乐也在一旁凑热闹，“对啊对啊，我等会儿没事也可以去。”
由景再次看回叶晋舟，轻微一摇头，道：“无所谓，但是叶晋舟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