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外,门又响了,这次是钥匙开门的声音。
叶晋舟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两个陌生人,微微一愣。
汪潮起身走过去,“小……”
他撇了眼妹妹和阿姨,收敛住笑,道:“叶哥,你回来了?”
反常的称呼让二人都有些不太舒服。
叶晋舟瞬间明白了汪潮的处境,点头嗯了声,没多说话,独自进了卧室。
汪汐的目光始终跟着他,见人关上门,她附耳对汪潮说:“哥,刚才那个叔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汪潮心里一惊,很快平复了心情,“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见过他。”
汪汐翘起一边嘴角努力回想,“是在哪儿呢……总感觉是在很熟悉的地方见过啊……”
“好啦好啦。”汪潮打断她,起身说道:“哥哥带你去看乐队练习怎么样?这会儿店里没人,但你要听话,不可以乱碰乱跑。”
“真的?”
汪汐眼里闪着星星,她来此本就是为了看哥哥弹吉他,虽然一进门没看到乐器,但现在有机会直接去现场,小姑娘兴奋的两只脚啪嗒啪嗒来回点地。
她再次扑进汪潮的怀里撒娇道:“哥,我保证什么都不碰!我就听话坐着,哪儿也不去!”
汪潮宠溺的摸上妹妹的头,这才想起应该征求下队友的意见,于是转头看向他们,“行吗?”
由景唔出声就当是答应了,张乐乐比汪潮这个亲哥还开心,起身就开始穿外套,“那还等什么?走啊!”
次卧内,叶晋舟将外面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张乐乐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门敲响了,汪潮在外问道:“我能进来吗?”
叶晋舟打开门,又坐回到床上。汪潮这次没贴过来,反而拿过凳子面朝他坐下。
一次两次的反常,让人内心产生一股奇怪的感觉,比不安更强烈,比委屈更窝囊。
“干嘛?”
叶晋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一瞬,又低了下去。
汪潮轻笑出声,坐近了一点。他压低身子,勾直了脖子,抬脸去追随对方的目光。
“怎么这副表情?”他嗤道。
叶晋舟撇过脸,拿起手机装模作样,“没,困。”
谎言很容易被戳穿,毕竟他不擅长撒谎,一旦说了假话,耳尖就会通红。
汪潮的视线随着那抹红色一直转移到他的脸上,心里了然,“你是因为我在我妹面前叫你叶哥,你心里不舒服了?”
见叶晋舟不答,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答案。
他扯过叶晋舟的手指,不停把玩着,缓缓解释。
“我并不是因为不想让我妹知道我们的关系,但她年纪太小,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我对你表现的太亲近,对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来说,是一种隐晦的误导。”
误导?
叶晋舟抬眸。
汪潮也察觉到这词用的不对,继而换了种解释,“或者说是指引更贴切些,你能理解我吗。”
“理解。”叶晋舟很快给出了答案。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本身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好到要和所有人都讲明白。
更何况是他自己一直在拒人千里之外,又有什么道理和借口,去怪罪一个被自己多番拒绝的人呢。
想到这里,叶晋舟给自己找好了台阶,“要练习了吧。”
他的口吻没有了之前的别扭,反而变得坦然。
汪潮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掏出一张邀请函递了过去,“这个,二十八号的展,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吧。”
或许是怕叶晋舟误会,又补充道:“还有卢尚小由景和乐乐,咱们一辆车刚好。”
叶晋舟接过邀请函,前后面翻着看了两眼递还回去,“估计没时间。”
汪潮将他的手按下,没有像往常一样索吻,也没有直直贴上对方的脸颊,只留下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房间再度如昨天下午一般安静。
叶晋舟拿起邀请函举到眼前,“墨写人生……”
他感觉这四个字很贴合自己的现状,现在的他就像一滴坠入雪里的墨,延伸向哪里,形成什么画面,都由不得自己。
次日晚上七点,叶晋舟提前到了店里。
汪潮看到他立马跳下舞台,一把将人拽住,“小舟小舟,你先别走,先听我们唱一首,就当帮我们把把关。”
叶晋舟看着他手里修复后的吉他,又抬眼看向满脸兴奋的张乐乐,道了声好吧,然后坐到了舞台前方。
汪潮回到舞台上拿起话筒,像模像样的朝叶晋舟自我介绍着:
“大家好,我们是拦都拦不住乐队。今天在横竖酒吧是第一场演唱,感谢大家的捧场,也感谢付哥为我们提供场地。接下来第一首歌是来自我们的电吉他手的原创作品:《在大厦二十六楼加班的灯》希望大家能喜欢,谢谢。”
话音落,由景的鼓点起了,军鼓和踩镲相应配合,慢慢引出汪潮的吉他。
汪潮的手指在弦上不停游走、拨弄,紧接着,歌声响起:
-你还在那四方的工位里面吗
-还在埋头修改第八遍方案吗
-要不要牵起我的手
-我们去交友去旅游
-去看未看过的风景 直到消失在宇宙尽头
他的歌声温柔,像是在诉说一段请求,吸引住听众,往他们的耳朵里灌满故事。
汪潮从来没有在叶晋舟面前唱过歌,生日那次也因为太过激动而忘了唱生日歌,所以他一直想弥补那段遗憾。
舞台上,射灯聚焦在他的身上,倒映进叶晋舟的浅瞳熠熠生辉。
汪潮察觉到舞台下紧随自己的目光,转动眼睛贴来,相视一笑,犬牙灿灿爽朗又明媚。
砰砰!
底鼓猛踩两声,带动张乐乐炫技的电吉他,一阵激烈的乐音,直直撞进叶晋舟的怀里。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和汪潮对视,不知为何,血液在如迷宫般的脉搏中沸腾乱窜,泄洪似的涌入他久旱的心脏,掀起一片尘埃。
咚咚——
咚咚——
不是军鼓、不是底鼓、更不是咚鼓。
是难以掩藏的心跳。
叶晋舟讷讷看着舞台上发生的一切,手不自觉的附上胸口,耳朵滚烫,一路漫到脖子。
他想逃,他应该逃走的,可脚下仿佛被藤蔓禁锢,动弹不得。
这太不对劲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汪潮对自己会有这样的吸引力?难道只是因为他弹唱了一首歌而已?
眼神从汪潮的脸庞向下移动到吉他上,那把吉他似乎更有魔力,虽然没有了全新的样貌,但那种破损后再修复的残缺美,让叶晋舟十分欣赏。
好像他自己一样,哪怕生活再不济,他也要努力对待现状,就像陈老师说的,风雨之后,相信彩虹依旧。
在他的回想中,一首歌结束了。
汪潮再次跳下舞台,气息不匀的走了过来,一来,便邀功,“怎么样?还不错吧,多亏乐乐了,还有小由景。”
叶晋舟看着汪潮额前的汗珠,点点头,“挺好。”
此时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和汪潮对视时,那股心痒难耐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果然是因为舞台效果才让自己出现了那种缥缈的幻觉,不是因为汪潮这个人而心动。
想到这里,叶晋舟松了口气。
他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微勾起嘴角,“晚上加油。”说罢,转身往换衣间去。
汪潮被他这么一拍差点儿拍丢了魂儿,看见他走进换衣间关上门,才转头对两个队友说:“咱们再来一首吧。”
横竖酒吧自从有了乐队后,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南城区是春溪市新开发的地段,娱乐项目本就少,这下,付裕靠着拦都拦不住的三人,挣得盆满钵满,远比他在北城区的奶茶店要多得多。
付裕一高兴,直接给大伙儿放了一天假,晚上甚至在全市最大的KTV开了豪华包厢,叫上了奶茶店和酒吧的所有员工。
叶晋舟还是老样子,并不想参与集体活动。
这几个晚上,汪潮又食言了多次,不仅不在上铺老实睡觉,钻进下铺被窝时还手脚不老实,烦得叶晋舟两晚都没睡好。
好在只是抱着入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
宿舍里,叶晋舟独身一人,他坐在床上翻看日历,发现二月九日就要近了。
嗡嗡——
手机响起,他拿起一看,是汪潮。
“小舟,干嘛呢。”
叶晋舟本以为对面会有吵闹的喧嚷声,没想到却出奇的安静,甚至还有幽幽的回声。
他抠了下指甲,挑起一块死皮,“你不是在唱歌吗?”
那边嘿嘿一笑,说道:“你开门。”
叶晋舟愣了愣神,半信半疑的走向玄关,猫眼外,真的站了一个人。
门开了,汪潮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寒意冰凉,激得人直打冷战。
汪潮显然喝多了,手里提着一份已经坍塌的蛋糕。他一开口,呼出的全是酒气,“我想着你一个人在宿舍,就、嗝!就提前回来看你了。”
他把蛋糕放到玄关鞋柜上,羽绒服挣扎半天也脱不下来,干脆放弃,捧上叶晋舟的脸就吻了过去。
这个吻又凉又长,伴着浓烈的酒味,勾起叶晋舟藏不住的肌肉记忆。
可回应了几秒,他猛然推开了人。
汪潮一怔,又低头过来想续起被打断的缠绵。
“汪潮……”
叶晋舟从脸上移开他的手,灼灼看着他,道:“我不想回到过去了,我们从朋友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