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一眨眼的时间, 月瑕吞噬了宵月,也震碎了人畜的化血灵波。萧长引看了一眼鼓动肉囊的人畜,眼底流出一丝悲悯。头顶传来响声, 四周的肉壁开始摇晃,不断有肉块坠下,结界快要崩塌了。萧长引从人畜身上移开视线, 蹬开脚底的御风剑, 跃向疾速收拢的月瑕黑洞, 倏地伸长手臂, 把纤长的手指探了进去。
赶上了。
通过月瑕的黑洞,萧长引进到了一个被黑夜笼罩的空间。那里没有光, 月亮和星星都是没有的。但也不是纯粹的黑暗, 因为有时候会有蝴蝶飞过。
对,蝴蝶。
顾红绫也曾看见过它们,只是那时还没有记起它们的真正面目。
那些蝴蝶长着深蓝色的鳞翅, 扇动翅膀是闪烁着微冷的萤光。那些萤光来自月亮,不是三清仙宫的冰魄玉蟾,是阴月仙源的根源。
萧长引走在连绵无尽的荒芜宫殿里,夜光蝴蝶从四面八方飞来, 向她聚集。走了不一会, 夜风为她拂去血污与腥气, 蝶光给她披上莹莹的光晕,她的长发飘在身后, 抬头挺胸地正视前方,两只眸子澄澈清亮, 犹如两颗水晶珠子,嵌着弯弯的月牙。
萧长引想起来了, 这个地方叫做“月瑕芜境”,是月瑕吞噬物体产生时空扭转的滞留空间。神月元神完整时可以在月瑕吞噬物体的瞬间决定是否保留,留下的会被带到这里,舍弃的会被丢到其他世界,至于究竟是哪里,神月也不知道。
月瑕吞噬偃月的时候,萧长引把偃月的元神和内丹催化成结晶,她在月瑕芜境里拿到偃月的结晶,吸食入肚。接下来,她只需等体内魂脉与偃月的元神融合,就能还原神月完整的元神。
朱曦和霪霏诞生前的那场大爆炸之后,神月经常呆在月瑕芜境。
神月在月瑕芜境俯视整个大荒,包括天外天和长生无极。
月瑕芜境里除了荒芜的宫殿什么都没有,神月在那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她把那里的生活描述为“十分安静”,谈不上寂寞,只是单纯的孤单。
后来,神月看到了舞蹈的朱曦。
朱曦的日光太过明亮,甚至在月瑕芜境都能看见她的光芒。她火红的舞裙在红霞里飞舞,奔放热情。她的信徒环绕在她的身边,为她欢呼喝彩。
神月看朱曦跳了太多的舞蹈,看她起舞时就会忘记身处芜境的孤单。神月想,大多数人是无法理解的。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只是看了一个人舞蹈就会忘记孤单,还会深深被她吸引。就好像人们不明白为什么黑夜里飞蛾总是会扑向火焰。神月笑了笑,给了困惑的人们,也是给了自己一个看似敷衍的答案:因为她是我的太阳。
朱曦是神月的太阳,可神月却是世界的月。
萧长引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停下来,盘腿坐下,打盹养了会神,待恢复些精神后准备再次打开月瑕,连接雷泽。
去雷泽不难,难的是到雷泽后怎么与雷泽的主人交涉。
在司空姌的海底小屋里,萧长引记起了御龙氏这个种族。御龙氏和长生无极的人一样,都不属于这个世界,准确来说,他们是参与众世交流,可以在众世间游走的异世族。当然,神月也是。但是关于神月的由来,与记忆中长生所说的莫西卡刻印之子,萧长引是一点都记不起来。还有那场大爆炸的经历。
御龙氏不是龙,他们是使役龙族的一支种族,拥有强大的蛮力和抗击力,能徒手撕碎灵脉,不用任何术法就摧毁元魂,以萧长引现在虚弱的状态,突兀地闯入雷泽,若是被御龙氏当做入侵的小贼,那就危险了。也不知御龙氏的御主换了几代了,如今的御主是否能认得她。
萧长引的精力恢复了些,她靠着大殿的梁柱,感到元神的仙力逐渐增强。看着身旁环绕的夜光蝴蝶和望舒精灵,萧长引忽然觉得自己担心过多。她抬起手,一只望舒驯服地落在指尖。萧长引忽然发笑。不论御龙氏的御主换了几代,他们都认得守护大荒从无到有的神月,能够同时驱使夜光蝴蝶、望舒精灵,并且开启月瑕的,除了神月,还有谁?
萧长引长长舒一口气,是她多虑了。
如萧长引所料,她抵达雷泽后没有受到攻击,但那里的见闻让她更感困顿。
萧长引开启月瑕,从黑洞里走出,前脚还未着地,在一片轻歌曼舞里听到男子豪迈的骄语:“我雷泽,自是从未有人闯入,今后也永远不会。”萧长引眉梢微扬,脚掌稳稳踏在冰玉砌成的阶梯。
她又听人说:“哲粦兄,那这墙里出来的,是你家金屋藏的娇?”
“什么墙里来的?我的美人不都在这里?你来我这,我怎不把家底全搬出来与你分享?”
“哲粦兄,可这位美人确实是从你家宫墙里走出来的。”
“什么?”
萧长引扬头迎视,两名男子左拥右抱,一个面上挂着笑,抬着手指着萧长引,一个大张着嘴,一旁舞姬刚给他喂的葡萄径直从口中掉了下去。
哲粦欻地站起来,怒吼:“你是何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萧长引面不改色:“汝等御主何在?神月恳请御龙御主一叙。”
席间的人都愣住了。
哲粦正欲开口,原本停下舞蹈的舞姬们突然甩着水袖散开,让出一个人来。
萧长引转头去看,不由怔住。
肌肤胜雪,银发赛霜,桃花眼角染着红晕,轻轻勾起唇角便叫人尝遍春风里陈酿的微醺。
她扭动着腰肢,踏着莲步靠近,蛇行一般向前扬起身子,饱满的胸脯闯入人灼热的眼睛。
天井的玉龙头吐着水,像细碎的小瀑布,水流沿着冰川石壁奔泻,水花飞舞间溅湿她纤薄轻盈的白纱舞裙。水珠打湿她的发梢,润湿她的脸颊,莹润的红唇上沾着晶莹,将她性-感的唇纹衬得格外清晰。
琵琶一声迸响,她欢快地转着圈,贴到萧长引的身旁,嫩滑的手臂从脸颊轻轻擦过,掠过手背时,缓缓磨蹭,桃花眼儿波光生媚,蓦地低眸轻笑出声,抬起一只光-裸脚丫,故意放倒身子一花,笑声娇俏:“哎呀!”
萧长引顾不及想其他,伸手去接,将将揽住她的腰,把她托在半空。她仰着身子,媚眼如丝,勾着孩子恶作剧般的笑,挑衅地塌下肩膀,抖落轻薄的纱衣,露出大片的裸-肤。
她挑起秀眉,把赤-裸的肩头撞进萧长引的怀里,抬起染着桃粉的眼皮,绯红的眼瞳波光潋滟,娇声嗔道:“你好坏。”
萧长引浑身打一个激灵,用力推开她。
坐在莲池边的舞姬和乐伶们笑得东倒西歪,无不跟着打趣起哄:“你坏坏。”
萧长引额角跳突,一个头两个大,要知道,她最不善应付的之一就是这种故作柔弱的妖媚女子。
“哈哈哈哈。”那罪魁祸首恬不知耻,竟还放浪形骸地大笑,“怎么,女人坏,还不许人说了?”
她笑着脱下湿透的纱衣,随意扔到一旁,有舞姬膝行上来,弯腰接住,再退下去。很快有人给她送上云锦广袖,她挑起披上,顺手给脸上戴了张与肤色相融的薄面具。
萧长引又是一怔,方才那女子换衣时,后背上印着白龙的徽记。
待那人转过身来,萧长引才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是白玉?”
白玉偏偏然向萧长引走来,仍是笑着,但与刚才矫揉造作的舞娘不同,行动间尽是矫健沉稳。
“怎么。”白玉走到萧长引旁边,两手抱胸,“你是正人君子,还不许女人坏了?”
萧长引道:“我经不起这样的女人坏。”顿一顿,稍稍打量她一番,又说:“你可能与我引见御龙氏御主?”
白玉竖起一只手指,摇上一摇,“我不能。”从萧长引身旁走过,带过一道风,走到莲池边上又忽的转身,看着她说:“但是我可以帮你问问他儿子能不能。”
萧长引跟着她把目光转到坐在玉阶台上的两个男人身上。
白玉空手掂了掂,手里多出一枚红润的果子来,她挥手把果子跑上去,哲粦起身接住,蹲下身听她讲话。
“哲粦,跟你父皇说说?小月姑娘远道而来,可别怠慢了。”说着,白玉笑了笑,即使戴着面具,还是挡不住她笑容里那股惹人贪醉的明媚。
哲粦道:“尊使说的是。不过......”他低头看了会萧长引,道:“您说的这位‘小月姑娘’如果真的是她自称的神月,那就有些不同了。”他从高台上跳下来,对白玉微微欠身:“小生先带她去龙宫休息,再作安排。”转头对萧长引道:“请随我来。”
萧长引跟哲粦从莲池右侧的玉阶下去。
白玉走在前面,珊瑚林边坐了许多龙女小憩,见有人来,纷纷转头相望。白玉微微弯身,送了一颗鲜艳的樱桃给一只龙女的嘴里,龙女轻轻含住樱桃,脸颊飞上红云,在她裙摆蹭了蹭。
白玉温柔地揉了揉龙女的发顶,放了一碗樱桃在她怀里,抬头,一个揣着鞭子的御龙少女正抿着唇看她,满含笑意。白玉朝她挥了挥手,空手里又变出一袋糖饼,抛给少女,少女满心欢喜。
“嗯?”白玉侧身,发现萧长引正眉眼冷淡地看着她。白玉笑一声,不自觉带着些迁就:“想吃什么?”
萧长引神色淡然,从她旁边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