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死婴的脑子整个被刺穿, 肥的挤出褶子的浮泡手突突鼓动起来,从肥硕的小手臂上长出一串花生米大的肉疙瘩,每个肉疙瘩上都开了豆子大小的“老鼠嘴”。肉疙瘩蠕动着震颤, 像心脏一样收缩、膨胀,发出扑簌簌的细响,像要蹦出去似的。
萧长引和管潇璇同时意识到这家伙的危险, 异口同声叫道:“跑!”
嘭哒!
死婴手臂上的肉疙瘩炸开, 几十上百颗肉疙瘩犹如灵芝吐孢, 喷射向半空, 肉疙瘩脱离死婴后迅速吸食千佛窟魔灵缝隙里的妖力,疾速膨胀增生, 不过半分便长成上百只死婴, 啊啊呀呀地包围两人。
“这是......”萧长引拔剑召唤剑灵,变异套上魔晶,舞动飞红满空的火星灼杀婴灵, “等同生灵的‘死物’,但又不同于无法毁灭人畜,恐怕是炼制人畜时剩下的‘残渣’和‘失败品’。”
管潇璇使出“荆棘笼”结界,直接把婴灵们锁在牢笼里, 然后用寄生荆棘包裹婴灵, 绞杀致死。她说道:“不错, 我清扫秽洼时在鱼公的炉鼎下边也见过这些玩意。”
“那群人畜你没有杀死吧?”
管潇璇笑:“怎么可能,你当我是假兮兮的公子玄?”
萧长引动眉:“你知道公子玄的底细?”
“不知道, 至少了解些不着边的小道消息。”
“那南海秽洼的那些人畜——”
“放心吧,我都封印了, 派人看着的,不会有事。”
从山顶冲下来的畸形死婴没有与她二人做纠缠, 都冲着飞白那群人去了,想来招引这群怪物的就是那琉璃人首大肚罂的五脏腌。飞白一群人也不是吃醋的,三下五除二把逼近的死婴杀个干净,可千佛窟中砂岩山无边无际,死婴怎么也杀不完,总这样僵持下去没完没了也不是办法。
萧长引望着山下,露出担忧的神色。管潇璇把月龙骁的缰绳放进她手里,拍拍她肩膀:“走了。”萧长引回头:“他们是你的同伴,你就这样把他们丢下?”管潇璇的表情并不轻松,她只说:“那你要去救他们,而他们一起被人畜残渣围住,把红绫丢下吗?”
——那你要把红绫丢下吗?
萧长引怔住。
管潇璇往前走:“修仙者,每向前一步都要抉择,选择一方,再舍弃。有时候你能选对你最重要的,有时候你只能选对世界最重要的。而因人不同——”
萧长引最后望了一眼围在密密麻麻死婴之中的小人影。山下传出飞白声嘶力竭的叫骂:“管潇璇!你不得好死!”
萧长引看向管潇璇,管潇璇接着说道:“而因人不同,所做的抉择也不同。有人会因自我舍弃世界,也有人会因世界舍弃自我。可是有一点我们必须都要记住,那就是,有权力‘因自我舍弃世界’的都是能凭一己之力独立于世界之外,或者能凭一己之力毁灭或拯救整个世界的人。可惜大多数生灵都没有这个权力,所以,他们必须舍弃自我。”
“这和救红绫有关联吗?”
管潇璇爬上前方的山头,极目远眺观察方位。
“有。”
“什么关联?”
管潇璇垂下双臂,眼前刮过沙尘,说:“因为红绫的事,我向荒主申请去了浮屠塔,查了很多史料。结合红绫出现的时间和元神状况,我大概想通了一些事情。萧长引,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么在她和历史,还有不远的未来面前,我们都是微不足道的,不管怎样都必须保护红绫。”
“萧长引,时间不多,接下来我说的,你要记好了。”管潇璇转过头来,微微一笑,“很久以前,三清天有一场震惊大荒的仙圣鏖战,史称‘陈皇之乱’,那时的仙皇还是当今仙皇的父亲,在那场战争中殁了,仙皇族及天仙班子全部大换血,至尊清微天之外的‘天外天’血染天河......”
那场战争持续了数万年之久,直到太阳坠落,羲和孕育出金乌,金乌从扶桑飞起,大荒才又有了光明。
听完管潇璇的话,萧长引脑子里一团糟,不过越聚越多的死婴让她无暇思虑其他,只得专心斩敌。
她们在砂岩石间厮杀奔跑,得空时萧长引还在问管潇璇:“陈皇之乱的起因是陈皇吗?陈皇是谁?”
“不知道,我能接触到的古籍没有记载详细的内容,如果有一天能飞升天仙,大概就能知道那些远古的真相了。但是红绫过去肯定是大洞天的天仙,很可能和‘陈皇之乱’有关。古籍里说陈皇之乱的敌方势力并未完全剿灭,只是蛰伏了,所以红绫也许是有能力与其战斗的存在,未免将来悲剧重演,我们必须想办法送她回到三清天。”
萧长引不禁有些动容:“所以,你一直追在她身后的理由就是这个?”
管潇璇咧嘴笑:“不,这不是我的理由。”
萧长引心头一噎。
管潇璇举着重剑挥洒血汗:“我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我想要她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想她重归仙座后能带我平步青云。我想得到她。这才是我管潇璇要给出的理由。”
萧长引静默少许,站在她身后,环视向这里聚集的死婴。
“那么,管潇璇,记住你今天说的理由。我不管你抱着怎样的理由,但请你守护你许下的诺言:必须想办法送她回到三清天。”
“啊。”
萧长引转动剑柄:“我把背后交给你,我数三下,我们杀出去。”
“看到西边那座一枝独秀的尖角山头了吗?”
“嗯。”
“杀出去,就往那边飞。”
“明白。”
三。
二。
一。
“杀!”
千佛洞窟里的是人畜残渣,那么千佛窟的主人不净王会不会就是人畜?连上七荒最强的头领妖仙都能被“炼制”,长生会的势力究竟有几何?大小洞天的长生会组织又发展到何种地步了,仙皇仙官们都放纵不管吗?若要真让长生会如此发展下去......不敢想象会变成怎样。
尖角山头看似不远,实则如同海市蜃楼,飞了许久也不见距离拉近。
管潇璇叫萧长引停下:“有诈。”
萧长引稍加思忖,“幻术?”
管潇璇扭转红隼朝向,左右查探,指向一边,“有魔人的气息。”
萧长引灵光一闪,乱花谜?
左侧两座砂岩山交错的夹缝中,风呼啸着卷动飞沙,忽然一道苍白的人影闪过,萧长引大喊:“人形!”管潇璇冲出去:“追!”
呵呵。
隐匿之人勾起魅惑的唇角,拨弄琴弦般舞动十指,戒指摩擦碰撞出当啷的细响声,萧长引飞过两座砂岩山的夹缝,错口的站立巨佛轰隆倒塌,碎片倾泻间露出掩藏在佛像里的白丝茧尸。
人形柔弱无骨,断线傀儡般悬在半空,茧尸撞破碎石,一脚踩在沙地,足印陷下大坑,拦住二人去路。
茧尸挥出庞大的手臂,想要抓握空中乱跳的小人,萧长引和管潇璇急忙躲避。
萧长引寻找魔人的踪迹,大喊:“乱花谜,你为何在此?我已看见你的人形和丝线,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一袭妖艳的紫裙飘飞而至,雌雄莫辨的魔人抚着明亮的眼眸,唇角带笑地俯视她俩。
管潇璇横剑道:“来者何人,是敌是友?”
魔人勾勾唇:“哎呦,这也是个年轻的小妹妹,居然连人家也不知道。唉,也罢,这里毕竟不是小洞天,不是人人都认得我大名的。”
管潇璇问:“你也是来捉不净王的?不净王给你,不过被不净王掳走的姑娘我们得救走。”
“哦。”魔人略微点头,“不净......王?”他笑若银铃,扬起右手舞动手指,悬在空中的人形打开胸腔,从里面抱出一颗四张畸形胎脸缝成的“四面佛头”。魔人举起食指,“你们说的,是这个庚类人畜吗?”
管潇璇和萧长引都愣在原地。
不净王,庚类人畜......
那么多人,牺牲了那么多生命,才找到那么一点点关于头领妖仙的信息;摧残多少圣灵,炼制了多少人畜,才造出的一只庚类——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那么多牺牲就那么被他如此简单地......践踏了?
不......管潇璇捂着脸苦笑,这个时候,她应该感谢他吗?
萧长引知道乱花谜很强,但她没想到乱花谜居然强到了能轻松制服庚的地步。
乱花谜笑:“小丫头,你别露出这么惊奇的表情,在那里的时候,你不是也杀掉了一只庚吗?你想知道怎么毁灭人畜吗?其实你最该知道的,只是你忘记了,时间太长,你忘记了......别担心,慢慢你会在战斗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交替中想起来的。”
萧长引的脑中好似大钟嗡鸣:“你说什么?难道那个时候你也在仙典里?”
乱花谜掩唇:“你说呢?”
想起卢雪逆变成人畜的悲惨情景,萧长引愤怒狂吼:“你和那童子,还有侮辱雪逆的那个女人,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进入的仙典!”
乱花谜收起笑容:“正是因为我去了那里,所以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我不要等以后吃你,我要趁早吃掉你。最重要的是,我要趁早吃掉‘你们’。”
管潇璇飞到萧长引面前,“你去找红绫,我且能挡他一挡。”
乱花谜狂声大笑,舞动手指,“挡?你看这样,你还要挡吗?”
巨人茧尸心口的蛛丝脱落,露出里面被肉脉缠绕的人,那腐肉里包裹的昏睡之人正是顾红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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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
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为什么动不了?
我得快点找到她才行,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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