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涩上一次来电视台是在几个月前, 那会儿刚知道怀孕消息。
几个月过去，这档综艺的录制地点依旧没变。
景涩轻车熟路上去，刚好遇到乔林在电梯门口等他。
“十分钟, 很好, JING，你非常守时。”
景涩嗤声一出，“少废话。”双手叉腰, 冲嬉皮笑脸的乔林抬了抬颌，“机位呢, 上这档综艺要试录选手水准, 对战区，带路吧。”
乔林失笑鼓掌, “不愧是录过节目的人, 对它这么熟悉。”
随即转身往里带路。
“机位我准备好了，带来的突破手在对战室等你, 打打高手局，单排。你要是能打掉他, 我就算你赢。”
高手, 景涩见过太多。
但他怕过吗。
“无所谓，多高的手对我来说都是敌人。”景涩昂首走在前面, 眼神轻飘扫视阔别几个月的录制区。
乔林就欣赏JING这副傲视群雄的自信样。
无论有没有怀孕, 是不是国际赛, 对他来讲, 好像永远不算阻碍。
也永远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有意思。
乔林摇头笑笑，招呼了一名工作人员。
对方冲他点点头, 随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A区对战室，景涩见到了乔林从北美新联盟带来的突击手。
如乔林所说, 高手都长着一双能飘上天的眼睛。
“你好，JING。”简单一句英文，景涩自报家门。
对方却高高抬起下巴，“CAN。”
景涩：……
这人看起来有点欠打。
“OK，开始吧。”
他懒得跟对方车轱辘，在家憋了一个月，今天，就拿这个脑残开刀。
乔林并没有参与这次试录，他像个看戏的，拖了把椅子坐旁边。
左边，可以看CAN的电脑。
右边，可以看JING的电脑。
高手局单排开场，CAN落机场，JING落军事基地。
全是富得流油的资源点，两人相距也有点远，暂时遇不上。
前期比的就是一个人头分数。
CAN这边一杀，JING那边也一杀。
CAN再杀，JING跟着也杀。
这两人在各自落地区域，不到五分钟，分别击杀掉十个人头。
“哇哦，真有意思。”乔林手撑下巴，面带微笑地看两人拿分。
直到第一个圈出现在南边，两人落点变毒圈后，JING和CAN才同时从落点向圈内进发。
资源不用说，两人几乎全装。
一个使AKM，一个使M416，带小狙。
期间，两人各自边走边收人头，人头数几乎不相上下，就一两个的差距。
可是到了学校位置，两人快要碰头的时候，JING这边忽然拉大了差距。
一杀。
二杀。
三杀。
……
一直到连续六个人被击杀。
乔林拍掌叫起来，“JING这是运气好还是手热，突然这么猛。”
CAN看了看右上角的战绩，神色明显一紧。
他落后JING十个人头。
而JING占领下学校高地，面色平静，沉稳换出他最喜爱的mini14，架好四倍镜，对准机场来学校的方向。
主打一个快、狠、准——
占领高地快，击杀玩家狠，意识CAN的位置准。
“不愧是世界冠军，行动力真的绝了。”
乔林无法只用声音夸赞JING，他的椅子渐渐挪向JING的位置，主看JING的电脑屏幕。
景涩一个月没有跟职业选手打了，好不容易遇到个劲敌，骨子里被压着的劲儿今天全部激发。
继续。
一杀。
二杀。
三杀。
累积人头三十八个，积分遥遥领先。
……
不用等到下一个刷圈了，就在这——
砰砰砰，快速的三声mini14枪声，CAN还没发现JING潜伏的位置，直接被击杀掉。
“完事，两个圈吃鸡，我应该破记录了吧。”
这是景涩击掉CAN之后，取下耳机，轻描淡写看着乔林说的第一句话。
轻松到跟玩儿似的，没有一点在家待产了一个月，忽然上场的不适和紧张感。
乔林已经懵住，“……破、破记录了。”
这岂止是破记录，这要放一般玩家局，哪个玩家还有活路啊。
乔林仿佛能预见明年的PNC，在中国澳门，可能会又一次输给中国队的局面。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家了。”景涩推开电竞椅站起来，单手扶住小腹，眼皮上拎看向乔林，“对了，记得把你在我们联盟，发的那个狗屁帖子删了。”
“——丢人。”
说完景涩就要转身离开。
至于被他击败的CAN，他没有给去一点眼神。
乔林赶紧上去拦住景涩，“等等等等，JING，你一个月没训练，怎么上手这么熟。”
景涩懒懒地偏了偏头，“你不知道吗，我就算训练，也是每个月请假一周，一个月我只训练三周，从来不影响我的发挥。”
哇靠！
乔林震惊地鼓大眼。
哪个选手像JING这样，一个月只训练三周，还能在联盟混得风生水起的？！
“天赋流啊。”他冲景涩咧嘴笑。
景涩不想说，不在训练室训练，不等于不在家训练。
但逼格已经拉到这点上，看乔林佩服的小眼神bulingbuling向他放光，景涩就把“天赋流”这三个字认了。
“所以以后不要说我们联盟没人，爷只是暂时待产，不是退役！！”景涩着重跟乔林强调“不是”二字。
然后一手叉着后腰，一手摸着他圆鼓鼓的孕肚，回头跟乔林说：“走了啊，记得删帖，明年PNC我等你再带高手来。”
一个月没跟高手打，今儿是打得身心舒畅，景涩满意地要离开。
但乔林又又又拦住他，“别走啊，来都来了，就在这住下。”
景涩的衬衫衣角被乔林拽住，拽紧后，鼓起的小腹显得更加圆润。
“什么住下。”景涩扭头说，“我一个有家有老公的孕夫，往哪儿住。”
乔林砸吧一下嘴，急急道：“别扯，你懂我的意思。这档综艺是电竞综艺，你以前录过一期，现在趁着休息，正好可以录一季完整的。”
景涩笑了，“我是一名职业选手，不是明星。靠的是赛场夺冠，不是这种作秀的综艺。录一期玩玩就够了，你没玩过，你留这玩吧，我得回去接我老公下班。”
“不是！”乔林一步上前，拦住对战区的出口，“你不会以为你生完孩子就可以直接回赛场吧，你起码还有两个多月才生产，加上月子期，怎么也得三四个月。这期间，你不需要保持你的手感吗。”
其实到这里，乔林的话说到景涩心坎了。
从PNC结束回国，到婚礼前夕，整整一个半月，景涩每天在家玩高手局，以此来保证自己职业选手的手感。
但那些毕竟是玩家，跟职业选手没得比。
景涩不是两个圈吃鸡，就是三个圈吃鸡。
组个四排吧，全都各打各的，没一个队友听他指挥，最后还是沦为他自己单排。
他吃鸡，队友躺赢。
一下子陷入这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景涩打个游戏打得索然无味。
说是高手局，他没有遇到过一个和他匹配的高手。
婚礼那天，乔林说带来一个高手，要跟他叫板时，景涩就萌生了想对战一局的想法。
害怕路南不同意，也害怕自己怀孕六个月，真有什么情况，特地在今天早上和路南来一场激情，确定自己能够承受紧张、高.潮的状态，他才瞒着路南来了电视台。
但一局怎么过瘾啊。
CAN虽说输给他，但水准绝对是职业选手以上。
跟这种人在电竞综艺上多来几把，不比在家里玩高手局更让他能保持手感吗。
景涩摇头轻笑，“不了，我老公还等我去接他，至于手感，回家一样可以玩高手局。”
见JING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乔林顿时加大手上力度，拽紧JING的衣角不让他走。
“开什么玩笑，你是职业选手，只有跟职业选手打才能一直保持手感，真的，信我啊JING。”
乔林很真诚地看着景涩眼睛。
他在等景涩答复。
这时，对战区的门被人推开，对方热情又惊讶地招呼：“哎呀呀！这不是JING老师嘛，你怎么来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肚子都这么大啦，是要生了吗。”
景涩回头一看，是这档电竞综艺的导演。
想到之前出的舞台事故，害这名导演被焦若批得灰头土脸，忙上忙下，惹了不少麻烦，景涩便打心眼里对对方很不好意思。
“原来是导演啊，确实好久不见。”景涩说，“我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今天过来，主要是看看朋友，乔林。”
说完跟乔林相视一笑。
导演也乐呵呵笑，“是，我听说了，JING老师跟我们乔林是好朋友。”
“嗯。”景涩腼腆点头。
乔林倒是大方，手臂一伸，把景涩肩头一揽，说：“JING，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导演呢，是我的亲舅舅。”
“——就是他想邀请你来上电竞综艺，但是呢，被你家老公拒绝了，所以……”
“等一下。”景涩笑意僵了僵，视线缓慢在乔林和导演之间游摆，“……你说导演是你的什么，亲舅舅？”
“对啊。”乔林失笑，“你知道我是中美混血，我妈妈是中国人。乔导就是我妈妈的哥哥，所以是我的亲老舅。”
说完，乔林还冲导演眨眼挑笑。
示意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神奇。
景涩不说惊到下巴掉地上，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
顿时感到地球真有点小了哈。
导演这才跟景涩解释。
乔林其实出生在中国，是后来三岁才跟爸爸妈妈移民去了加拿大。
平时很少回中国，但乔林非常喜欢中国。
这一点，景涩表示他知道。
在芝加哥打PNC的时候，景涩也听乔林提过。
他中文虽然蹩脚，但会说很多，就因为他妈妈是中国人。
乔林也经常用“我是半个中国人”跟景涩开玩笑。
在芝加哥，JING用中国神话的梗敷衍乔林，对付麦克时，乔林便知道JING是唬人的。
只不过当时，麦克的摔倒来得太巧合，让乔林发现这件事不简单，所以没有当场揭穿JING，而是顺着麦克的意图，抓住了他们破坏中国队耳机的事。
在那之后，景涩跟乔林便成了互相欣赏的异地朋友。
而这次JING结婚，乔林没有收到JING的邀请函，气鼓鼓来中国找JING问罪。
“所以你很不够意思，你举办婚礼，全网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还不给我发邀请函。”乔林重重拍了拍景涩肩头，还哼一声，表达他对朋友的不满。
景涩失笑，“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不邀请你，是我听说你要建新联盟，猜到你很忙，婚礼也不是那么重要，就……”
“行了，你别解释了。”乔林说，“真要跟我说抱歉啊，就帮我舅舅一个忙。”
“什么忙。”景涩问。
乔林又跟导演眨眨眼。
导演说：“JING老师，我想邀请你来上空投王的第二季录制。”
说回这个综艺的第二季，导演很认真，也很惆怅。
自从第一季，JING出了舞台事故以后，第二季，就没有选手敢来参加这档综艺录制。
乔导给PCL联盟的路主席发过合作邀请函，也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
正在他万般着急时，接到远在国外的乔林的电话。
他说要回中国，参加好朋友JING的婚礼。
那个时候，乔导才知道大侄子认识电竞选手JING，随即跟大侄子说了这件事。
于是，才有了乔林带CAN一起来中国。
然后去参加JING的婚礼，丢下挑衅JING的话。
说到这，景涩就好笑了。
“乔林，这么了解我，知道一挑衅我就会上当？”
“那是，你谁嘛，JING，挑衅这招，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用了，百试百灵不是吗。”
景涩：……
好朋友原来是这样坑的。
乔林说：“整个PCL联盟，我不说其他选手能拉过来上综艺，但是JING，我跟我舅舅保证过，一定把你拐来。”
“——因为我了解你。”
景涩更是无语凝噎。
乔林的话一落，他舅舅乔导演的大手就拍乔林头上，“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朋友之间，重要的是真诚，有你这么跟朋友说话的吗。”
乔林脑瓜子被舅舅拍得很疼，拍完，他双手抱住脑袋直薅薅。
这给景涩逗笑了，替乔林出言辩解。
“没事导演，我跟乔林认识以来就这样，我俩没有火.药味，都没法好好说话。”
“是是是。”导演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于是转回正题，“JING老师，这期节目你看……”
导演话没说完，景涩兜里的电话忽然响起。
是他给路南设置的专属铃声，铃声一响，只能是路南。
景涩赶紧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好意思，我老公找我，我先接个电话。”
导演一听，到嘴边的话顿时吞了回去。
景涩走到一边角落，清了清嗓，接起路南电话。
“下班了吗，是不是叫我来接你。”他笑问路南。
路南那边也笑笑，“没有这么快，就是想你了，打个电话问问你，到家了吗。”
景涩眨巴眨眼，“喔，回了，到家了。”
“刚在打游戏。”路南又问。
景涩心虚地“嗯嗯”两声，“对，玩玩，等你晚上回来跟我双排啊。”
路南失笑出声，“好啊，老婆，问你个事。”
“嗯，你问。”
“我想带你去度蜜月，告诉老公，有没有想去，但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
景涩惊讶地“啊”一声。
路南：“怎么，不想跟老公度蜜月？”
“不是。”景涩微微扯唇，“为什么这么突然。”
“傻瓜，新婚度蜜月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现在休息，老公带你出去放松一下，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是，很正常，太正常了。
但是——
景涩不知道怎么回答。
路南就说：“没事，要是不知道去哪里，就好好想想，在家查查资料，定好地点跟老公说，不用这么着急。”
“——宝宝还有两个月才出世，我们还有两个月的二人世界。”
路南最后一句话是直击景涩的心脏。
尤其最后说的二人世界。
宝宝要来了，二人世界以后真的是奢望。
“好啊老公。”景涩平和地笑笑，“我们去度蜜月，过过最后的二人世界。”
……
挂完电话，景涩抿住唇，在角落待了大概五秒钟。
高兴，失落，好像都有。
说不出来的感觉。
深吸口气，他紧握手机，走到乔林和导演的面前。
他知道导演和乔林都是真心实意邀请他帮忙，但这个忙，和他想给路南的二人世界有了冲突。
“抱歉了导演，我——”
“等一下。”乔林猜到JING要说什么，赶紧先打断。
他续道：“你别告诉我，你准备和你老公去度蜜月，丢掉保持手感的机会，周游世界几个月，回来直接上赛场。”
“——哦NO，JING，相信我，几个月后你的手感会越来越冷，就算上赛场，也会被后起之秀淘汰的！”
景涩忽然心脏猛跳一下，盯着乔林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眼睛。
乔林说：“考虑考虑，不要那么快作决定。”
“——是要跟你老公去度蜜月，还是要继续在比赛中保持手感，百分百决定明年的PNC，你能不能再拿一次冠军。”
……
另一边，联盟大厦，主席办公室。
路南坐在办公椅上，视线无焦点地游离。
他的右手指间把玩着手机，在缓慢等待崽子的选择中。
矜羽在一旁静静地陪他，忽然说：“反正是等，你猜JING会选择哪个。”
路南眼睑微拢，心中已知答案，但他还是在等。
“不知道。”路南片刻才回答。
矜羽失笑，“抱着期望呢，你的老婆，你最了解，何苦呢。”
路南没接话。
在知道崽子离开联盟大厦，直接去了电视台，他就一直在想，给崽子一次选择的机会，或许，崽子会作出不一样的选择。
矜羽又是摇头笑笑，“执着，行吧，我陪你等，顺便帮你们看看，去哪儿度蜜月好。”
“——或者，等以后JING彻底退役，你们带上孩子一起度蜜月，过一个三人世界也不错。想开点嘛，我的路大队长。”
路南依旧没有接话。
这时，助理送来一份合同书。
“主席，乔导那边来信了，说我们联盟有选手自愿参加第二季空投王的录制，需要主席审批签字。”
路南把玩的手机忽而一顿，抬眸问助理：“哪位选手。”
助理吞吞吐吐说：“……是……是JING……JING哥。”
话落，顿住的手机一秒被路南按在洁白的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