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院外的露天停车场, 路南揽着景涩，站在路北的跑车旁，一双沉着如墨深潭的眼睛盯着路北, 神色尤为可怖。
“为什么来医院。”
短短六个字, 路北被大哥的沉声吓一跳，冷不丁打一哆嗦，“来、来医院找我嫂嫂。”
除了背着手, 低着头，脚尖不停戳车轮胎外, 路北一眼不敢和大哥对视。
路南斥道：“站好, 看着我。”
路北立马收脚、抬头。
“那天我有没有告诉你，进龙承纯属胡闹。”路南盯住路北的眼睛, “今天更离谱, 背着我直接来找你嫂嫂，真当大哥的话是耳旁风了？”
路北那个委屈, 喉结滚了又滚，“没、没有, 记着呢, 所以我没打算走后门。”
顿了两秒，他嘀咕续道：“——找嫂嫂教我都不可以吗？”
然后眼神看向景涩, 极力向嫂嫂求救。
景涩晃了一下, “呃, 是这样。”他点了下头。
路北立马接收到, “看，对吧, 嫂嫂总不会骗你。”
路南神色更冷了，“别拿你嫂嫂压我, 告诉我，你进龙承除了你，还有焦若吧。”
诶？
“还有焦若？”景涩问向路北。
然后又看向路南。
路南沉沉叹息，指尖紧了紧崽子肩头，“有焦若，一般我不会去查初级考核名单，因为路北，我查了，他跟焦若组队呢。”
景涩顿时无语住，“……路北，你可没跟我说，这事还有焦若的份，你俩搞什么呀？”
难怪你哥这么生气，他没说。
路北一听焦若被扒出来，索性也不瞒了。
“啊对，有焦若！”路北使劲薅了把头发，双手叉腰直视大哥，“因为焦若不死心，他发疯，放着好好的焦大少爷不做，一定要进龙承当什么职业选手。”
“——我跟他说了不行，水平不够，可他就是死乞白赖赌我带他进不了龙承，大哥你知道我这人，经不住激，他越激我，我就越想把他弄进去。”
“进去能干什么。”路南毫不相让。
路北咬咬牙，欲说还休，“……我怎么知道他进去干什么，可能是电竞综艺给他打飘了，觉得自己牛逼能干职业选手，想去试试呗。”
很明显，路北说这话是敷衍他哥。
景涩看出来了，其中原因，路北好像也压着一股火。
路南也压着一股火。
“这件事就此打住，我不计较，但也不允许你继续胡闹。”
说完，路南揽着崽子转身离开。
路北使劲踹了下他的车轮胎，借力一瞬移步到路南面前。
“哥，我知道你要骂我。”路北没了刚才对大哥的畏惧，现下被戳穿到这个地步，他选择有话直说，不说不痛快，“这事你不能怪焦若，当你跟嫂嫂联手欺骗他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焦若才是被蒙骗的一方。”
“——作为受害者，你抢了他老婆不对他抱有同情就算了，怎么还能打击一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他正大光明走考核不行吗？”
话音落地，景涩已经感受到路南的身子骨在发紧颤抖。
他知道，路南下一秒就要冲路北发火。
他赶紧抱住路南，跟路北说：“路北，公私分明，不是打击不打击的问题，是职业选手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何况，你们挑的还是龙承，有多少职业选手进去都过不了考核，你别怪你哥，你和焦若真的不行。”
“不是。”路北气笑了，“我没说焦若一定能进去，我们就是去试一试，不行我也要焦若死了这颗心，死得明明白白，这个机会，大哥都不给吗？”
路南的颤抖越来越明显，如果不是被崽子抱住，他不保证下一秒对路北做出什么。
“不行，不给，胡闹。”
又是短短六个字，兄弟间的火.药一瞬擦响。
“哥，嫂嫂怀孕你都同意让他继续打电竞，焦若还是个正常人，他连努力都不可以？”
就这一句话，被崽子抱住的路南终于彻底被惹怒。
捏着拳头的手一瞬间从景涩怀里抽出，举向路北头顶。
景涩脑子一惊，立马拉住路南的手，“别别别别，路大南！他可是你弟！”
然后又转头跟路北说：“该死，你稍稍问我也知道，你大哥是头一个反对我打电竞的，如果不是我非要坚持，路北，你不应该把这锅扣你哥头上。”
路北顿时吓傻眼。
他呆呆看着大哥，又看看大嫂，忽然大气也不敢出。
可路南哪里下得去手，他只是太气了。
尤其气路北拿崽子怀孕说事。
拳头举在空中，用尽身上所有力气，攒足劲儿，最终只是缓缓松开，轻轻落在路北肩头。
用三分之一的力度捏了捏路北的肩。
他说：“你要是有你嫂嫂一半的实力，我就允许你们参加龙承的考核。”
说完这句，路南沉眸瞥开路北，揽紧崽子从停车场离开。
一路上，路南阴沉着脸，只开车不说话。
坐在副驾的景涩想说点什么哄哄路大南，但话到嘴边，除了气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车行驶到滨江路沿线，路南才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老婆，过几天你带路北去龙承试试。”
“啊？”景涩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下一秒又欣喜靠近路南，“刚还那么生路北的气，现在就同意了？”
“——果然还是亲弟弟，嘴上那么严，打心里疼着吧。”
被崽子拆穿，路南眉心蹙了又蹙，只能无奈地鼻息重叹。
他侧头对崽子失笑，抬手拍在景涩的后脑勺，拍了拍，“乖，老公的意思是，带他们去，让他们知难而退。”
景涩张张嘴：“……啊？”
龙承每一年有一次外招选手的机会，扩招对象一般为各大游戏平台的主播。
他们不是职业电竞校出身，但也因常年混迹游戏，实力水平均在普通玩家之上。
龙承每年都能从这些人中挖出不少高手。
例如龙承六队的小贺，去年普招进龙承的游戏主播，现如今混到了六队指挥的位置。
普招考核对景涩来说，跟虐菜没什么区别。
难就难在，这次不是他上，是路北联合焦若，大头，三个人上。
就连最后一名队友，路北也都没着落。
问就是，“嫂嫂，我们去现场随便抽一个，抽中谁，谁就是我们第四个队友。”
对此，景涩只能摇头。
估计就像他哥说的，只有去了现场才能让他们三个知难而退。
要知道，游戏主播一般都有自己固定的队友。
谁他妈愿意加入一个新手三人队。
可巧的是，就在景涩带着新手三人队去现场的时候，当真有一个主播愿意加入他们队伍。
对方身材很高，面上不苟言笑，满是沧桑感。
看着就像公职下来的老干部，年纪起码比景涩大六岁，衣着打扮也十分简单。
那人走过来，看着景涩，只问了一句：“你们队伍还差一个人，你看我行吗？”
景涩打量着眼前人，琢磨对方是哪个直播平台，比他还大几岁的年纪，手速还行不行时，大头一水蹿过来。
“对对对，我们还差一个人，我看帅哥这面相写着高手二字，肯定是高手，正好跟我们队伍配置非常匹配，欢迎欢迎。”
景涩好想问大头，你知道对方水平有几斤几两就欢迎。
万一跟你们一种蔬菜级别的，他带着都老火。
大头使劲戳了戳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师祖，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缺人的地步，就别挑了吧，那个焦大公子都能打，再差能有他差？”
大头这话说得很小声，但旁边的焦若一直注意着景涩，耳朵尖，听见了。
走过来，焦若一把拧起大头，从景涩身边强硬拉开。
“这么嫌弃本少爷，就别跟我们玩啊，你一个人单杠行吗？”
“嘿你——”大头开始撸袖，不习惯这种娇公子。
但路北护着呀，又一把拽过大头，“行了头头，焦若不是那意思，让着他点，听师父的话，嗯。”
然后使劲冲大头眨眼睛。
景涩看这一幕，挺窝火。
“都什么跟什么，还没打你们先内讧，就这样还想过龙承的考核？”
三人立马噤声，啥话不敢说。
只有那位等着组队的游戏主播说：“我叫边晟，让我加入，初级考核没问题。”
景涩脑子当即冒出一枚大大的感叹号：“……你说你叫什么？！边晟？！”
边晟，ONE曾经的突破手，偶像South的队友。
ONE解散后，他告别选手圈。
后来有人说边晟去做了游戏主播，但具体是哪位主播，ID叫什么，没有一个人挖出来。
边晟看着景涩眼睛，问了景涩一句话：“你跟矜羽参加过电竞综艺，他还好吗？”
景涩微微回神，“噢”了一声，“好，矜羽前辈很好，你们没有联系吗？”
边晟依旧板着张脸，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微微有些晦暗。
顿了两秒他说：“没事，我现在的ID叫有悔，待会分组，你报我这个ID吧。”
景涩不懂ONE当年的事，更不懂那些成员一个个都怎么了，因此也不敢再问边晟前辈。
只跟前辈礼貌点点头，景涩转身叮嘱三人：“运气好，你们遇到一位大神前辈，我现在去给你们报分组名单，不要再内讧！”
龙承的考核在二楼对战区，整整一千平米，全是四四分组的机位排序。
这次考核没有人机，二十五组队伍一轮考核，一共有三轮队伍考核。
取前积分最高的前二十五组队伍进入到高级考核。
分组报名就在二楼的大厅前台。
景涩带着他们四人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六队的贺言。
贺言也带了一队人正在那边填表。
对方一见景涩，嚯哟一声，“我看看这谁，这不是小神JING吗，哎哟，这么闲呢，不在家练技术，跑这来看新人打考核？”
“——怎么，提前适应龙承生活啊？”
景涩就知道，遇上贺言，准没好事。
耳朵肯定被污染。
他没说话，身后的路北、焦若、大头就要蹿上来。
这个时候，三人史无前例地一致对外。
但被景涩拦住了。
景涩嗤笑，手里拿着填好的分组表，甩着腿走上前，瞧了瞧贺言身边四位参加考核的游戏主播，单边嘴角上扬，“不都是带新人打考核，贺指挥跟我有什么区别，不一样都闲得慌？”
贺言大“哈”一声，气势摆了出来，“少来，贺大爷跟你不一样，贺大爷是带徒弟过考核，没你这么闲的。”
景涩学着贺言“哈”一声，“哟，带徒弟呢。”
贺言眼珠都要飘天上了，招呼四个填表的主播，“都停停，表一会儿填，时间还早，我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我们圈子有名的JING，你们都知道吧。”
那四位主播当真停笔，个个嬉笑，“听过，SAI的JING嘛，谁不认识。”
“——听说JING前辈还怀了崽子，这样还坚持打电竞，后辈的我们佩服得很呐。”
说话阴阳怪气，来者不善，尤其说完四人连带贺言都在摇头摆笑。
新手三人组不能忍，又要站出来。
但又被景涩拦住了。
他冲四人抬抬头，“所以你们这么佩服我，都学着点，保不齐哪天也怀上了，别退役闹笑话。”
“你——”其中一名主播感受到极大侮辱，用手指指向景涩。
景涩搞不懂一个新人，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忽然，身后一言不发的边晟怼了一句：“他们没这功能，怀不了，没这水平，进不了。”
新手三人组噗嗤一声。
景涩也一点没憋住。
都有笑了。
只有贺言脸色不好看。
“行了，JING怀崽能打是他本事，你们确实都学着点。”贺言压了压气，转头说，“今天就是新人比赛，JING，我不跟你闹。”
“——给你介绍一下，这四个是我徒弟，要是今天的考核过了，以后大家都是一个战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给几分薄面。”
景涩心道，去尼玛的薄面，你特么给薄面了吗？
但没关系，景涩一般不骂脏话。
他对身后的新手三人组招招手，又冲贺言抬了抬颌，说：“徒子徒孙们，记住这位，六队的龙承小贺，以后入队见面，都给我叫贺指挥听到没。”
身后的焦若、路北、大头，齐齐一声：“听到了，贺指挥。”
贺言脸唰一下沉到谷底，“你叫他们什么？徒子徒孙？”
景涩嗤笑，双手环抱双臂，“对啊，我徒子徒孙，有意见吗？有意见你也可以叫我师父，不收费，叫声师父我带你，从入门带到入坟。”
“——贺指挥愿意吗？”
贺言“草泥马的”小声骂了句，“你怀崽都能有徒子徒孙，以为贺大爷我没有吗？我徒孙他——”
边说，手边胡乱一指。
这一指，贺言刚好指向来现场看考核的路南。
手指顿在路南面前十厘米的位置。
发抖。
发抖。
手指到双腿，贺言逐渐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