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科幻末世>反派他偏执狠厉城府深>第二百七十六章 原生(二十五)

人类是一种擅长掩饰的高级动物。

外表个个光鲜亮丽,内里却不一定。

只有孙香附自己知道,越来越沉重的经济压力和越来越尖锐的生活矛盾,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钧开始抱怨她不顾家,不关心女儿;女儿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疏远,不像以前那样一看到她就甜甜地喊“妈妈”了。

尤其是当她因工作压力大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下班路上刮了车,跟肇事司机大吵了一架,而一到家却看到女儿闹脾气不肯吃饭,张钧在一旁轻声细语地哄着女儿,这情景落在孙香附眼里,格外碍眼。

都多大人了,还让父亲追着喂饭?也太娇惯了!

她小时候,肖梅兰从来不会追着她喂饭,不会拿筷子就用手抓,抓不起来就没得吃,饿肚子。多饿几次,她就老实了,吃饭比谁都积极。

孙香附没有感受过正常的母爱,更没有感受过正常的父爱。

她不知道父母追着三岁小孩喂饭在其他家庭是很常见的现象,只会觉得女儿娇气不懂事。

对孙香附而言,她脑子里没有“惯孩子”“哄孩子”的概念。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灰暗的童年经历给她带来的影响一直存在。她的很多种行为方式,都无意识复刻了肖梅兰的某些方面。

孩子闹脾气?别管,随她哭,哭够了就不会闹了。

孩子不吃饭?别管,随她,饿够了就会乖乖吃饭了。

总之,在当时的情景下,众多烦心的事堆在一起,孙香附发脾气训斥了女儿之后,女儿就对她疏远了不少。

有好几次,婆婆和张钧忙不开,孙香附不得不放了大客户的鸽子,临时请假回来照看女儿。

她陪伴女儿的时间不长,自认已经尽心尽力地待女儿好,陪女儿做手工、玩游戏,气氛还算融洽。

谁知道张钧一回家,女儿就抱住爸爸哭成泪人,拿余光偷偷瞟孙香附,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看一眼,哭一下,只撸起袖子给爸爸看胳膊上不知怎么造成的瘀痕,好像这些瘀痕就是自己受到母亲欺压迫害的证据一样。

张钧是个女儿奴,见不得女儿哭,看到女儿胳膊上的瘀痕,他心疼得不行,每每遇到这种事,听不进孙香附的辩解,总要数落妻子几句。

孙香附实在想不清,这父女俩,吃她的、用她的,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闹成这样吗?

在女儿出生之前,即便她作出拿工资补贴娘家那样的蠢事,丈夫都没舍得说她半句。

怎么女儿出生才多久,丈夫就变了个样?

尤其是那个小的,小小年纪,那么重的心思,还那么记仇,跟自己的亲妈玩手段,寒透了她的心。

类似的事件一再发生,渐渐地,孙香附越来越不想回家,也越来越不愿意见自己的亲生女儿。

什么温柔体贴的丈夫,什么乖巧懂事的女儿,都是假象!

小俩口闹的次数多了,惊动了公公婆婆,公公婆婆来开解她,开解着开解着,方向就不对了。

“香香啊,我知道你从小缺失了母爱,可能很难让你唤起作为一名母亲的爱意,但甜甜毕竟是你怀胎九月生下来的,如果她做得不对,你可以说她,孩子小,好好教育还来得及,但不应该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你说呢?”

“我什么时候对她动过手?你们为啥认定这是我打的?”平白无故遭受亲生女儿的冤枉,孙香附既愤怒又心寒。“我也想知道,她胳膊上这些伤是谁造成的啊!她是我辛苦生下来的,她伤了病了,我不心疼吗?”

公婆只是叹气,“香香,你总说你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你母亲那样的人,可是现在看看,你和你母亲,有什么区别呢?”

孙香附唯一的雷区,在于她的亲生母亲。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她年岁多大,但凡只要有人提到她和她母亲是同一种人,她都会迅速陷入抓狂境地。

而她的抓狂,她失去理智的吼叫,似乎变相地印证了,她是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是一个虐待亲生女儿的坏妈妈。

在外,她是办事利落的职场女性,

在家,她是疯疯癫癫的母亲、妻子和儿媳。

孙香附焦虑地大把大把掉头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只能踏上跟前世一样的路,去看心理医生,寻求专业帮助。

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也有可能是她的精神状况真的出了问题,有时候,她会丧失掉服药到入睡那段时间的记忆。

迷迷糊糊间,她总会听到女儿哇哇大哭地喊着“妈妈不要打甜甜,甜甜知道错了,妈妈不要再打了”。

随后,她会被愤怒的张钧摇醒,撑着打架的上下眼皮,开启新一轮的争吵。

“孙香附!你怎么又对甜甜动手了?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我怎么了?”

“你看看甜甜腰上的掐痕!”张钧怒道,“再有下次,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就离婚!离婚!我不会允许你再见到甜甜!我是真没想到,原来虐待女儿这种事情,也是可以遗传的!你总说你妈有多过分,难道你就比你妈好到哪里去了?孙香附,你是不是嫉妒甜甜有爸爸疼、有爷爷奶奶爱,非要把她变得跟你一样惨,你才甘心呐?”

越是亲密的人,就越懂得如何快准狠地扎你的心。

饶是刚吃下具有镇静平缓效果的药物,孙香附也不免变得尖锐伤人起来:“对啊,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她就有人疼有人爱,凭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是我不配吗?我不够乖、不够听话、不够懂事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公平!”

张钧沉默了足足好几分钟,忽地松开拽住她衣领的手。

“你总算说出了心里话。”他冷嘲地一笑,“我就不应该奢望能够拯救你,没有人能救得了你。孙香附,你整个人,从根里起,就烂透了。虐待亲生女儿,孙香附,你可真做得出来啊。”

“我们离婚吧。房子归你,甜甜归我,不需要你付抚养费,我和我爸妈会好好照顾甜甜,让甜甜成为一个快乐无忧的女孩儿,而不是变得跟你一样……”

“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我不希望甜甜知道她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

这么大几段话说下来,张钧仿佛精疲力竭。

类似的戏码上演的次数多了,就连孙香附自己,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

难道,女儿身上那些伤痕,真的是她在失去理智之下做的吗?

是她吗?

她下意识地多抓了一把药物,往嘴里塞。

不,她怎么会作出这么可怕的事啊!

不是她,绝不可能是她!

服用过度药物的后遗症,直接影响到了孙香附的神经中枢,对她白天的工作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在连续几次因精神恍惚、记忆出错出现重大失误之后,公司给她发了一封辞退信。

她捏着刚转入一笔经济补偿金的银行卡,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彻底陷入了迷茫。

完了。

成功的事业。

体贴的丈夫。

乖巧的女儿。

明理的公婆。

她全都没有了。

人生大起又大落,迅猛得没有留下一思半点的缓冲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