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那间B超室, 还是上次那位女医生。
这次景涩熟了，脸上也没有之前的害羞。
他进去，熟络地向医生递上孕检本, 然后指着B超的显示屏, 微笑问医生：“请问我先生可以进来嘛。”
眼里满是对医生期待的亮光。
医生失笑回答：“又是你啊，可以呀，当事人都来了, 肇事者也应该来嘛。”
景涩“啊”一声。
原本已经不害羞的他，瞬间被医生一句话说红脸。
也许是因为他是现场唯一一个孕产夫, 医生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 加上上次帮忙填写助孕套的调查问卷。
一来二去，医生也能熟络地跟他开开玩笑。
“好, 那我去叫他。”
景涩清清嗓, 红着脸走到门口，对在门口双臂互抱的路南招招手。
路南以为他产检出了什么意外, 一脸凝重地迎上来，“这么快, 是不是产检不顺利, 医生说什么了，你有没有事。”
他比景涩还紧张, 显得语速又快又急, 眉头还拧出了川字。
B超室外等候椅上坐着好几名孕妇, 这一问, 大家都向他俩投来打量的目光。
景涩嫣红着的脸越发羞红。
他一把将路南拽进B超室，小声跟他说：“别这样, 我没事，我是男的, 弄得我好像很弱似的，那些姐姐看我的眼神都很不对劲。”
路南吓死了，一把抱住崽子，紧着喉咙深呼吸，“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忘记了，这里是B超室。
“所以你的意思是，宝宝有事就很好？”景涩冷不丁地问他。
把路南问愣了，“呃，不是，老婆我没那意思。”
旁边的医生看笑了，“不是来看宝宝的吗，你俩在门口就能看到了？”
景涩这才故作不悦地推开路南，走到一边去解裤扣。
像之前做B超产检一样，景涩坐在B超床，然后卷起T恤的下半部分，平躺下去。
路南上来帮忙，景涩也面无表情地推推他。
路南知道，崽子因为他刚才的反应在跟他闹情绪。
医生的探头在景涩的小腹滑动，B超屏幕显示出怀孕十周的胎儿情况。小小的，黑乎乎一团，没有一点色彩。
路南眨了眨眼，使劲盯准那小灰黑的一团，怎么看也看不出哪个地方像胎儿。
直到探头继续在景涩小腹滚动，屏幕逐渐清晰地出现胎儿雏形。
“先生看到你家宝宝了吗？”医生侧侧头，笑问路南。
路南还懵着，外行的他，哪里看得出来，哪里是胎儿。
于是微微摇了摇头。
医生轻轻笑了，“这里，看，小小的一团就是宝宝呀，宝宝因为刚成型，体积很小。”
路南盯着医生指的那块小黑团，眉眼蹙了蹙，“医生，请问这是双胞胎吗？”
不说医生听到这话茫然顿了一下，就连躺着的景涩也唰一下坐起来。
“什么！双胞胎？！”景涩忙伸脑袋去看B超屏。
医生一下笑出声，“先生，你哪里看出他是双胞胎，先生是想要双胞胎？”
“不是，我不想要。”路南接得很快。
崽子体质本来就弱，要是双胞胎，他难以想象崽子的承受力。
但他下一秒就接收到崽子的横眸瞪眼。
路南心一颤，立马改口：“不是，我说我想要，单双都行。”
然后看着崽子眼睛，点头重复一遍，“——单双我都要，行吗老婆。”
景涩小声嘀咕：“这才差不多。”
医生越发好笑，“两位先生，我没有说他是双胞胎喔，你们要不要的，都是单胎。”
路南悬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景涩又歪着头去看，“医生确定么，单胎双胎我们都行的。”
路南附和，“嗯，对，医生，单胎双胎我们都能养。”
医生摇头笑笑，“是单胎，我很确定，是你家先生看错了，把宝宝的阴影部分也看进去了。”
路南那个尴尬，好像鬓边留下了一粒大黄豆，“不好意思，耽误医生，你继续。”
接着他又收获了崽子一个瞪眼。
这次医生跟路南仔细解释：“整个这一块是宝宝，因为体积小，目前还看不清宝宝的头部和四肢，要等到十六周以后才能看清楚。”
路南为他的无知汗颜，一边跟医生点头缓呼吸，一边睁大眼用力去看小家伙。
他这才发现，生命原来真的好渺小，也好神奇。
很难相信，这么小一团的家伙，是他和崽子两个人的结晶。
霎时一种初为人父的喜悦由心升起，路南扬唇一笑。
景路。
景涩和路南的爱情结晶。
检查一切没有问题，医生在孕检报告上签字。
路南想起什么，问医生：“请问一下，我有什么需要注意我太太的地方吗？”
医生停笔顿了顿，“喔，注意一下不要剧烈运动就行。”
“那不会，我太太是电竞选手，平时坐的时间比较多，不怎么运动。”路南回答。
医生抬头，又顿了顿，“喔，我说的是那方面的运动。”
路南：……嗯？
医生一笑：“孕早期不能同房，等三个月以后，宝宝稳定的话适当可以。”
路南懵住。
景涩从B超床唰一下翻起来，“走了路大南，医生的话记住就行了。”
脸红得像番茄滚了番茄汁。
除了B超检查，景涩还要做其他孕检环节。
路南呢，就跑上跑下拿报告、交孕检本。
每做完一项孕检，他就拿到报告第一时间交给成铭。
这时候，正在等路南的景涩接到一个电话，是路北打来的。
一开口，路北就哭着跟他撒娇：“嫂嫂，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你在哪儿呢，我一定要当面跟你说。”
“做产检，什么事这么急，不能在电话里说。”
“产检，哪家医院？”路北问。
景涩有不好的预感，“市院啊，怎么了，你不会刚巧在附近吧。”
路北叫起来，“对啊！我刚好在市院附近，我现在过来找嫂嫂，我陪嫂嫂做产检！”
“诶不是……”
景涩刚想说，不用了，你哥在呢，路北电话就挂了。
路南走过来，见他鼻子眼睛都皱着，又以为他怎么了。
景涩摇摇头，说：“不是，是路北打电话找我，不知道什么事这么急。”
路南真的是，一天心脏经历多次惊吓，好像怀崽的不是崽子，是他。
缓和几秒，他才扶起崽子，说：“路北啊，别理他，他前两天找过我，我拒绝了。”
“什么事啊。”景涩问。
路南扶着他往下一个产检项目走，然后说：“你能想象路北疯起来，会做什么吗？”
“什么？”
路南：“……他疯起来要进龙承。”
“什么？！”景涩没被笑死，“他演员不做，他进龙承做什么？”
路南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懂路北，他只是跟我说，他找了两个打游戏的队友，想参加过几天的龙承选手初级考核。”
景涩停下来，抿着嘴，看着路南。
下一秒，他噗一声笑了：“选手初级考核，就他？他队友？他当职业选手的饭那么好吃，随便找两个打游戏的队友就能进龙承？”
“——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可不是，所以路南拒绝了路北。
“行了崽子，路北的事小，你现在的事才是大，老公真看不得你皱眉，你一皱眉，我这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
“——答应我，待会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千万别皱眉行吗？”
景涩要被笑死在这廊道里。
但看路大南为了他孕检的事跑上跑下，嗯，心里甜滋滋，当众在医院的廊道踮起尖叫，吧唧一口，快速亲在路南侧脸。
“好啦，我保证，待会产检绝对不再皱眉。”
路北的事，说着无意，但景涩听着却来了兴趣。
主要是，他真的很好奇，路北找了什么样的高手队友，居然脑子抽筋想参加龙承的初级考核。
初级考核，那全都是新手耶。
于是他偷摸着给路北发了条微信：【你到哪儿了，不会真来市院了吧，你哥在呢，要是想求着我，让你哥同意你进龙承，这事估计行不通。】
路北那边很快回了消息：【什么，我哥在！嫂嫂你能单独来见我么，别让我哥知道，我路北什么人，不走后门，我就是带我队友来见见你，让你看看，我队友行不行，有没有当职业选手的天赋。】
景涩：【哟，是个高手？谁啊。】
路北：【不算高手，就我徒弟，正好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市院，一会儿我们一起见个面。】
不说景涩看到路北的话有多好笑，他只能很无语地发了一个【……】过去。
景涩要没猜错，路北的徒弟就是他的头号黑粉，JING黑头头。
也是那个在市院推销助孕套的大头。
路北组的居然是他？
唉呀妈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所有通通都要报。
做产检泄露的事，头一个就要找JING黑头头算账。
景涩捂住肚子，弯着腰，埋着头，使劲笑。
等他笑够了，才回路北：【不会是你徒弟想参加龙承的初级考核，拉你来凑数吧？】
路北：【说什么呢嫂嫂，我的游戏水平也是你教的，名师出高徒，怎么能叫凑数，我们这个叫组队，组队参加龙承的选手考核。行了，我马上到市院了，嫂嫂在市院哪呢。】
景涩边笑边敲字：【既然你是我教的，那你的徒弟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师祖。】
路北：【当然，嫂嫂你的水平当我师父绰绰有余，当他师祖更是余得不能再余。】
景涩：【那你得跟你徒弟说清楚，我是你师父，他见到我，得喊我一声师祖。】
路北：【行，没问题，这一点我徒弟人很通透，绝对懂事。】
景涩切一声，心道，那不一定。
黑他黑了三年，突然见面改口叫师祖。
JING黑头头，本景小爷待会吓死你。
于是景涩把地址发过去：【成，我避开你哥，在妇产科楼下的茶餐厅等你。】
景涩到的时候，路北跟大头已经到了。
他站在门口，听到路北跟大头说：“你知道圈内最有名的选手是谁吗？”
大头笑一声：“最有名的不知道，但你要说黑粉最多的，我知道，SAI的JING，不过听说他要去龙承了，龙承花两个亿竞拍他，他最终只要了三千万底价。”
路北又问：“所以你对JING很了解？”
大头笑得赫赫，更起劲，“那当然，我敢说，在竞粉这个圈子，没有人比我更了解JING了。知道吗师父，我跟JING相爱相杀了三年，他什么八卦小料我不知道，就这次他怀孕做产检的消息，还是我放出去的。”
说起来，大头很得意。
站着门口的景涩哼一声，果然是你丫的，待会别哭。
路北倒突然紧张，“等等，你说你跟JING什么状态？相爱相杀了三年？你不会是他的头号黑粉吧？”
大头洋洋得意甩了下头，“那可不，谁叫JING平时拽得一个二五八万，有点技术了不起，不把粉丝放眼里。就他那句什么‘你们务正业的，也没见上冠军台’，给我气了好几个月没吃饭，所以我狠下决心，如果这次能考核进龙承，我就要去龙承拿个冠军，当面杀杀他的锐气！”
景涩“噗嗤”一声，笑翻了。
路北一巴掌拍在桌上，“靠！什么孽缘！你居然是JING的黑粉！我告诉你头头，想要进龙承，待会这些话你全部给我捂死了，不许当你师祖面说，要说漏嘴，不止你今天会死，我他妈也得给你陪葬！”
“不是，师父，什么意思啊。”大头懵了。
路北气得牙齿尖咯咯，“什么意思？你师父他妈的我的师父，就是JING，论辈分，你得叫他师祖，黑粉你姥姥！”
大头蹭一下从茶餐厅的位置上站起来，“师父你约的人不会是JING吧？”
“你说呢？”路北瞪着他。
大头脑子一回神，“不行我得赶紧溜，我只能答应你我尽量不黑他，但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话音刚落，大头转身准备溜，景涩一个转身站进茶餐厅，挡住大头去路。
“怎么，师祖还没来，你这个做徒孙的就要走？”景涩嗤一声，“——路北，你就教了这么一个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徒弟？”
重新坐下来，景涩端着架子，蔑着眼神，盯死下巴都要低到桌沿上的大头。
“说说吧，泄露我怀孕消息这笔账，徒孙打算怎么还？”
大头一个下巴砰一下嗑在桌沿上，“师祖我错了，在泄露的时候我不知道您是我师祖，我要知道，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泄露师祖怀孕啊。”
“嗯——”景涩双手环抱双臂，态度还行，“但你已经泄露，这事对我的隐私造成了严重影响，总得要还吧。”
大头和路北师徒很多年，在业绩方面，路北给大头介绍了好多笔业务。
他实打实把路北当做自己最真诚的网友，师父之名也一直叫着。
但他哪里想到，师父的师父，居然是自己黑了三年的JING，最近的一次黑包括但不限于泄露JING怀孕的消息。
就JING打嘉年华，转会龙承等等贴子。
都有他JING黑头头留下的黑语攻击。
完了，这笔账要怎么才还得清。
路北想出面替大头求个情，景涩抬手拦住了，“这是我跟JING黑头头的恩怨，今天这事不了，别说进龙承，就是这餐厅，他都出不去。”
大头心里更慌，完了，他自己出不去还搭上路北。
孽做深了。
于是灵机一动，大头端起桌上一大杯没动过的可乐，扑通一声跪在景涩面前。
“师祖在上，请受徒孙一拜，这杯可乐虽然是甜的，但它很多，徒孙当师祖面儿喝光它，一杯不行我罚两杯，两杯不行再来一杯，过往恩怨，希望师祖不计前嫌，一笔勾销，我开始喝了啊——”
然后满满一大杯可乐，大头当着景涩面，一口气喝光了第一杯。
接着，路北的那一杯他也顺过来喝。
景涩没点头，大头叫服务员再来一杯。
期间还打了好几个饱嗝。
景涩看着，小腹一紧，“诶诶诶，得了得了得了，勾销勾销勾销，看你喝，我都饱了。”
“师祖，您原谅我了？”大头还没起来。
景涩点到即止，他原本也不是真的要跟一个黑粉计较，“谈不上原谅，你职责所在，起来再说，人都盯着你，你好意思吗？”
以为这事过了，大头应该起来。
结果没想大头得寸进尺来一句，“所以师祖答应我和我师父，这几天训练我们，教我们怎么过龙承考核吗？”
景涩：！
“……等等，不是只看看你有没有天赋吗？什么时候变成训练你们了？”
就这事，三个人坐下来，路北才解释。
其实想入龙承考核的不是头头，是路北。
路北求了路南，原本想走个后门，结果他哥无情地拒绝了他。
路北天生反骨，不服输。
既然后门走不通，他就只好走正门，拉了徒弟头头，准备组队从新手考核打起。
但玩家终究是玩家，没有经过系统训练，想要打全是青训选手的初级考核，简直是痴人说梦。
于是路北想起了嫂嫂，这才来求嫂嫂帮忙，临时教他们一点赛场上的小技巧。
景涩听完，笑得腹肌发颤，“医生说我不能情绪激动，不能大笑，你们这是诚心不要我活啊，要我训练你们？我是职业选手，不是职业教练好吗？”
简直不要太离谱。
路北知道，但时间来不及了，初级考核一年只有一次，下周就是。
过完初级考核，还有终极，高级。
完了还有一阶试训，二阶试训，以及路南的终训。
景涩问：“你觉得你们能走到哪个阶段。”
这话一出，二人沉默了。
但说实话，看着喜欢PUBG的玩家能为职业选手去挑战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考核，景涩到底是有点被他们感染。
“算了，虽然你们很菜，但这几天我转会正好有时间，就临时做几天你们的教练。”
“——但我不保证你们能走到哪一步，也许初级考核都过不了，到时候别怪我。”
不怪不怪不怪，路北跟大头互对一下掌，这事算成了。
忽然，大头兜里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妇产科的成铭医生。
忙接起来：“喂，成医生啊，我在医院呢，茶餐厅跟朋友喝茶，诶，一会儿回来，什么？”
“——你说路总才两个月，避孕套又用完啦？”
这话一出，喝茶的路北和景涩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大头挂完电话，脸上满是捡了金子的喜悦，“师父，师祖，好消息，一个大业务又来了，业绩提前完成，我这几天可以好好跟你们训练。”
“——不过说起我这个大客户，我真的爱死他了。”大头喝了口水，接着道，“这个客户，半年前通过成医生跟我定制避孕套，料都是用最好的，一个套子就顶咱们这一顿的饭钱，你们说这客户大不大。”
景涩心里发毛，感觉哪里不对劲。
甚至直觉告诉他，要赶紧溜。
但路北问：“你说你的客户姓什么？”
大头回答：“姓路。嘿师父，跟你一个姓嘞。”
路北又问：“他多久开始跟你定制避孕套？”
大头又回答：“半年前啊，那个客户其实不怎么说话，我只是听成医生跟我提了一嘴，说客户刚开始谈恋爱，避孕套一定要最好的，因为他不能让他老婆怀孕。”
大头说到这里，景涩的屁股已经离开座位。
但是，路北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嫂嫂你别走，鉴别一下，我怎么感觉这人是我哥呢。”
景涩：！
嘴角尴尬扯笑：“……不会吧，想多了，不可能，我跟你哥结婚三年，肯定不是。”
路北缓缓摇头。
下一秒，大头看向茶餐厅的门口，“呐，路总来了，路总这边坐。”
路北手里抓着嫂子，抬头看见他哥路南站在茶餐厅的门口。
四个人除了大头，全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