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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峫进入天玄宗,避开前几日结识的人,作贼似的乱转,脑袋里各种思绪错杂,让他额角发痛。
闪过初识宋时景至今的一幕幕,也闪过宋阳荣说过的话,还有那个剑宗少宗。
他哪里对宋时景有什么占有欲!不过是过于在乎自己的龙鳞。
在此之外,稍加在意一下宋时景。
如今不打算取出龙鳞,自然而然地宋时景就得顶替龙鳞的位置。
不过心念转动,他思索剑宗少宗的话,若是日后宋时景真的娶亲,他该如何?
宋时景会一袭红衣,迎娶别人家的姑娘,而他,大概只能回去龙宫,在冰冷的海水游荡,偶尔感知从宋时景心脏传来的情绪。
下意识扶上胸口,烛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像是被抛弃似的。
对,就是抛弃!
还是用完就抛弃的那种,夺了他的龙鳞,日后还要娶妻生子,把他丢在一旁,负心汉!
烛峫呼吸急促,也不知走到哪里,恰巧见路旁有石柱摆件,过去一脚踢翻。
紧接着,他便听到连声哀叫。
“唉,是谁惹恼了小友,踢我的石柱做甚?”
烛峫回头:“素玄长老!”
素玄急忙走过来,扶起石柱,这是他庭院里花园小路两旁地摆件,叫烛峫踢出裂缝,给他心疼坏了。
“你不在云中阁,怎么跑到我院中来了?”
烛峫揉着额头,在素玄面前来回走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脑袋太乱,就想下来走走。”
素玄捋着呼吸,他最喜欢指点迷茫的年轻人:“小友有何疑惑,也许我可以解答。”
烛峫还真想找个人问问,答应下来,素玄便领着他到桌旁坐下,沏了茶水。
烛峫一饮而尽,苦恼道:“长老,你说若是有一个坏人,抢走了一个小孩的东西,给了另一个孩子。”
“小孩长大后,想要回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素玄皱眉:“没错。”谁家大人这么差劲。
“小孩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找到那个孩子后,发现他也是无辜,况且拿回东西,那个小孩会有危险,他便不愿取回,与那小孩做了朋友。”
“可是那坏人几番阻拦,更是用恶意揣测,如今过分到认为长大后的小孩,对另一个小孩有不轨之心。”
“这……”好混乱的关系,素玄错愕地抓紧胡子,感觉到疼时,才松开手,表情逐渐认真。
“如今他们二人想一同远游,将过往的恩恩怨怨放下,可是……”烛峫顿住,缓慢道:“日后那个孩子也许会离开,有自己的人生,成亲生子。”
“他们会分道扬镳,难以相见,最后只会留下失去一切的那个小孩。没了自己的东西,也没了朋友。”
素玄吸气,犹豫了会说:“这个长大后的小孩,是不是喜欢另一个小孩?”
烛峫猛地按住桌子,就要把它掀翻,素玄迅速抱住桌子,焦急地喊着:“小友放松,我就这么一张桌子,上好的木料啊!”
烛峫抽回手,冷哼甩手,转过身去。“素玄长老多想了,不说过往有仇,即使如今以朋友相称,又岂会喜欢对方。”
素玄心疼地抚摸桌面,就差一点他的桌子就要碎了。
“若是不喜欢,何必在乎那人是否婚嫁?就算结婚生子,日后也可相见不是?甚至可以带两人的后代一同见面。”
“如此一来,几代下来也算是世交了,可见那个小孩,从来没有设想过,那人会离开自己。”
“朋友哪来的这般强烈的占有欲?”
咦?哪里来的磨牙声,素玄警惕地看向桌子下面,我这里也敢有老鼠跑来!
烛峫压着愤怒:“就不能是那人小心眼吗?”
素玄抬头,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摇头道:“人啊,最喜欢骗自己,往往后悔莫及,发现时才悔之晚矣。”
“说来说去不过是借口,骗得了别人还能骗过自己吗?”
“那人若是能忍受对方嫁人,自然一切皆休,若是不能,以往那般情谊,早已在暗中变了味道,只是他不知,不想。”
“此时适逢其会,才点醒自己,发觉念头已经不纯。”
素玄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指点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容颜易逝,珍惜佳人。”
装模作样捋着胡子,素玄笑呵呵地抬眸看去,烛峫早不见了身影。
也不知听没听完他的话。
“现在的年轻人,性子太急,唉,怎么不说完?老朽还想知道是谁家的少年和姑娘,说不定还要成全一段佳话。”
“我也算上半个媒人。”
烛峫落荒而逃,根本没听清素玄后面在说什么,他本以为素玄能给他指出一条路,结果只是弄得他更加混乱。
心觉好笑,他怎么可能对宋时景有男女之情那般的念头。
他是男人,宋时景也是男人,况且他还蠢得厉害,心又软,若不是自己在,指不定要处处受人欺负。
眼前缓缓出现宋时景的身影,干净的白袍,乌黑的长发。总是挺直身躯,双眼含笑,谦和温柔。
那双眼睛,仿佛藏着盛夏,早春,一世的万物复苏。
想得出神,烛峫赶紧定神,用力抽打自己手掌,他在乱想什么!
那双眼睛再好看,也是他给的,只是眼睛好看罢了。宋时景本人就是个无趣的呆子。
他又想踹点什么,正巧在天玄宗认识的一人走来,见他问道:“几日不见烛兄了,今日是为何事而来?”
“随便走走。”这人是一位长老的弟子,之前喝过一次酒。
对外,烛峫并没有告知他在云中阁,只说认识素玄长老,偶尔来天玄宗走动走动。
“我也来了天玄宗几次,近日在外听闻天玄少宗的消息,还不曾见过。”烛峫装作无意地问。
“少宗?”轻笑一声:“烛兄不知,我等身为天玄宗门人,却也未曾见过这位少宗,只听说是身弱,被宗主养在云中阁。”
“近来突然听到少宗的消息,还是……”他压低声音:“还是听说少宗叫人拐跑了,宗门命我们出宗寻找。”
“可有人见过他模样?”
“这……,我倒是听师兄说过几句,之前师父曾上云中阁,见过少宗几次。”
他带上几分兴趣,“师兄说师父对少宗夸赞不止,称他气质非凡,谦和有礼,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不似我们这般拿不出手。”
“怎么?烛兄对少宗好奇?”
“不,只是听过外面的传闻。”
“传言未必有误。”他八卦道:“少宗从未离开云中阁,此次传出消息,便是被一个男人拐跑了。”
“宗主追回少宗,便立刻给少宗安排婚事,也许少宗真有龙阳之好,抑或拐走少宗的人,心怀不轨。”
男人没看见烛峫脸色渐渐阴沉,自言自语道:“既然师兄说少宗容貌绝佳,备不住叫采花贼盯上了。”
“如今修仙界混乱,其他宗门的少宗一个比一个狡诈,只剩下我宗少宗这么一个纯良的。不过那人倒也胆大,连宗主都不怕。”
他回头,看见烛峫满脸怒色,不解问道:“烛兄这是?”
“难道不能是外面传言有误,两人只是朋友?”
他笑着摆手:“只是朋友,宗主何必那般着急,我看就是对少宗别有用心,欺少宗不谙世事,哄骗他罢了。”
烛峫屏息凝神,不愿再与这帮心思肮脏的家伙多说,转身直接离开天玄宗,避开身后人的呼喊,偷偷回到云中阁。
烛峫闯进宋时景屋中时,他还在整理衣服,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
这样粗鲁的响动,除了烛峫还能有谁。
“你去了哪里?”宋时景想与他谈离开云中阁的事。
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宋时景疑惑地转过身,却见烛峫站在门口,正沉默地盯着他。
抿着唇,表情严肃紧绷,仿佛碰到什么大事,充满警惕防备。
宋时景放下衣服,“你碰到什么事了?”
烛峫吸气,放松身体,突兀喊道:“负心汉!”
宋时景被说得无措,茫然了一会儿,才问:“我吗?”
“说的就是你!”他脑袋乱得很,什么都想不明白,一切起因都是贼人胡思乱想,才导致外面传出对他不利的传言。
他对宋时景才没有不轨之心。
反而宋时景若是娶亲,才是辜负了他!
宋时景就是拐骗龙鳞,又辜负他这可怜龙的负心汉!
烛峫总算理清思绪,果然还是指责别人更顺心一些。
宋时景顺着烛峫,好言哄道:“我负了谁?”
烛峫和父亲谈过后,便急匆匆离开,回来又说一些奇怪的话,父亲到底与他说了什么。
“当然是辜负了我,你还想辜负谁?”烛峫逼上前来,又委屈又无辜:“他们都污蔑我。”
“你还想要辜负我。”他按住宋时景肩膀,看向心口处:“我把它都给你了,你还想娶别的姑娘,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海底。”
“污蔑你!我父亲说了什么?”宋时景皱眉,难道父亲又为难烛峫了?
“那不重要!”烛峫大手一挥,用指头戳着宋时景额头:“重要的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海底去成婚。”
宋时景无奈又好笑:“我在收拾行李,准备与你回家,哪里来的把你丢在海底去成婚?”
他试图安抚烛峫,不然无理取闹起来,让他头疼,况且对方总是说一些无厘头的话。
宋时景又听不明白,只能当他耍小孩脾气。
“你早晚要成婚,到时候还不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海底。”推开宋时景,烛峫脱鞋上床,面向墙不再开口。
他何必纠结这些,又不会向那些人所说,他对宋时景有什么企图,只是对龙鳞心有不甘。
天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宋时景,就叫他去成婚好了,他也不必留在无尽海域,照样可以行走大荒抑或人间。
只是……
只是还有谁能像宋时景一样,感知他的情绪,明白他们被困三十余年的无奈。
还有谁能如他一样干净,有着不谙世事的笑和他给予的眼睛。
谁都不是他。
谁都不会是让他愿意放弃龙鳞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