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我当即瞧见梁挽的眉心猛颤,像一道极缓慢沉重的雷打在他的五官之上,把一切轻盈的都劈得重了,将一切柔和的都拧得紧绷了。
而我冷眼看着他。
他只仰着头,沉声道:“我没有。”
当真没有半点开心,半点享受?
梁挽目光一颤,眼睫轻动,连呼吸都咬了几分。
“我可以对你发誓,从木屋出来之前,我也只是为了制住你,好在你身上治伤去毒。”
“我不是为了侮辱你,你也没必要这样侮辱我……你这样除了叫人凉了心,还能怎样?”
我当然也知道你没有,可我也不止是要让你凉了心。
我是想把我自己的心给凉下来。
我好不容易打算把自己摊开来让你看,可你却一下子保守起来,你之前说得那么好听,做得那样冲动,显得那样纯粹,可等我真的想把自己的过去交一份给你时,你却紧紧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里,立个警告牌子,不让我越雷池一步,我已经被你激得各种各样情绪都上来了,便必须要想找个机会,把这些情绪抛弃。
如今抛得多了,我感觉到自己的冷锐和锋利在慢慢回来,便不必与他再多说什么。
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与你废话?
于是我转身想走,却听得他在背后缓缓道:
“我那时见你伤心,单以为自己犯了大错,惹你那样流泪,我心中只有惶恐,只有难过,又怎会有半点欢愉在身上……”
他沉默片刻,忽的无奈且歉疚地苦笑道:
“你这样说,是否因为……我又让你难过伤心了?”
我低下头,眼神不在天也不在地,声音像一时间坠入了虚空。
“我没有难过。”
我真的好难过。
想躲进被窝里,把自己缩起来哭一哭。
梁挽一声不吭,犹如一道被磨砺的石驻在床上,他像苦思什么,像没料到我如此坦诚,也似想着自己该如何才能挽回如今的局面。
“对不起……”
他一开口,话里恳切得像雪山上融化的初春冰雪那般,透明恳切得令人心碎,可那冰凉的雪水沿着下折的几条岔路蜿蜒而下,曲折而离散四处,终究是多了几分忧伤和困惑。
他也难过。
但他不懂。
我依旧没转身看他,只是目光平淡地往下四看,像失了挑衅后不再具有任何锋芒,便只能四处逡巡、来回飘零。
“不必道歉,你并未做错什么。我方才激你,也并非因为你的拒绝。个人有个人的选择,你有顾虑,你不信我,是人之常情。”
梁挽眉间焦急,赫然站起:“我并非不信你……”
“你先别说话。”
我冷淡地打断他,也以眼神制止他的前进。
“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完这些话,你若不让我说完,我以后也不会再对你说任何话……”
梁挽如被这句话打了一鞭子在身上。
赫然凝固了全身的动作,他只以极困惑彷徨的眼神看我,仿佛驭马一辈子的骑士,如今就要被一匹烈马摔在地上,弄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了。
我只收回锋芒,尽力平淡道:
“你若不愿冒风险,那就该多花时间去了解我。我本来觉得,你若和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待在伙计位置上,花一到三年时间,细水长流地去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样也挺好。”
“你若忙碌紧张,不愿多花时间,我也能理解,你在短期内多冒一点风险,把你的身家机密透一点给我。你若肯,我也愿意,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交给你……”
梁挽他眉心猛震,目如急电般看来,一声不吭,却如无声炸裂,他没想到我能坦诚到这个地步。
而我只平静地咬了咬牙,咬死了一段浓郁悲切,手上随意拿了些金和玉的器具,手指攥紧,抬起头再看梁挽,像是在黑暗里悄然蛰伏的什么东西,骤遇一段阳光,平静而无言地撕裂。
“可你既不愿意冒一丁点的风险,也不愿意在我身上花多一点的时间,对吗?”
“我已明确和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给不了,从伙计的位置上做起就好。”
“可你那样说,那样笑,我便知道你并不真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看起来是这天下最温和良善的人,可心底比谁都傲慢。我身边人里,寇子今那样骄纵,也知道我在交友上一向认真,也知道犯错了要认,认了要改。而你比他美,比他温和,比他聪明,比他有魅力有光环,让你有资本比他傲慢,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花他那么久的时间,也不必和小错一样从伙计位置一点点做起,你见我方才那般,不觉我是认真,只认为我在发骄纵脾气,然后你只需哄几下,贴几下,和从前一般,施一些温柔魅力,说一些甜蜜言语,你就能迅速、轻易地交上我这个朋友。”
“你是那么地急迫,那么地自信,自信到——你只想在我这儿走捷径。”
“可天底下,凭什么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我又为什么要让你走捷径?”
我越说越冷,直把手上的金玉器具攥了个格格作响,然后骤然砸去,砸在了梁挽身边的床铺上!
“别人要花两到三年才能从我这边得到的信任、亲近、爱意,别人要努力这么久才能从我这儿得到的特权,我凭什么随便给了你,还要被你当做个可以挥霍游戏的东西!?”
我在心里把这些话搁了很久,如今却像一刀子切了淤血那样放散开来,断然而决然地,就像他方才拿话砸我似的,我一股脑地把所有的决绝、恼怒、痛苦,像喷泉一样优美地咆哮出来,全都倾泄在他身上。
因为做小喷子就是爽。
可当我抬头看向梁挽。
却见他被砸得面色惨白,低头垂眼,嘴唇颤抖,像是自信满满地出来,却被喷久了而无力崛起的一颗幼草,我就觉得又爽又难过。
我只看向他,他都不太敢看我。
嘴唇喏喏的,像是在酝酿一句道歉。
“对不起。”
道歉的不是梁挽,而是我。
他便愕然地看向我:“你为什么要道歉?”
好像他是准备先说对不起的,结果我抢了。
我只平静道:“我指出了你的错,也该认一认自己的错。”
寇子今小王八犯了错,都能在我面前做到撅屁股式道歉,那我怎么也得比他强啊。
梁挽沉默片刻,无奈道:“可是我没有觉得你有犯错啊。”
“我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但你骂得很通透、很透彻,很有道理啊。”梁挽苦笑道,“我自出江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会这么骂我,这么教我,这反而……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是抖M吗?
可他又立刻温柔而认真地看我,道:“一段充满真心和教诲的骂,比一千句一万句的虚伪客套还要有用,我并非是在哄你,而是我……自己真心这样觉得……”
我只尽力平静:“你不必把自己看得这样低……我骂你若骂得不对,你骂回来便是,别憋着。”
梁挽却笑着挠挠头:“我没有憋着,我也不太擅长骂人啊。”
“我在义庄里初见你,见你骂那些狗贼,骂得神采飞扬、如金刚怒目,骂得他们连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你怎可能不擅长骂人?”
梁挽看着我的目光又一闪一闪地发光了,笑道:“你在义庄装尸体的那会儿,观察我观察得很开心么?”
开心个头,你笑什么笑。
他还在笑,那柔美身躯在这月色透彻的房里凝成一段千锤百炼过的冷木,目光却坚毅闪动,如一段永不褪色的光、一种永不退却的浪潮。
“就算我擅长骂,也不舍得的。”
我尽力平淡道:“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说这软话,你留一些给别人,效果会更好……”
你的软话就像阳光一样普照,你随便洒,我却容易以为这光是独属于我的,一旦发现你对别人也这么说,也这么暖,我会马上无语凝噎。
梁挽只观察我:“那现在……你的气消了么?”
“我的气消不消,都不是你该关心的事,你不该拿自己去承受别人的怒火,怒火是亲近的一种,你不该习惯怒火,我不该习惯对你亲近。”
我叹了口气。
“我的决定也没变,我不会和来历不明、不清不楚的人做朋友,你若不能透露背景,就只能让时间证明一切。”
梁挽目光一动:“那伙计的赌约,可还算数?”
“还算数,但你本就是四处漂泊的浪子,若只是为了我,而非真心喜欢当伙计,其实不必……”
“我是真心喜欢……”
我翻了个白眼:“真心喜欢端茶倒水、捶腿送饭?”
梁挽沉默片刻,凝起了笑:“我挺喜欢做饭食和甜点,也喜欢给客人品尝,至于捶腿嘛……还没试过,但差不多吧?”
……你居然还有厨艺的设定?
我尽力板住脸孔,不泄露一丝软弱的好奇和心动,面无表情道:“既然你想试试,我们就比一下,谁先抓到谁就胜,然后不管胜负如何,这之后我都要去找唐约。”
梁挽沉默片刻,忽有些不好意思,貌似是万分无辜地看向我:
“那,为了让你落到我手里,我可以……把你绑起来么?”
……啊!?
我以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去瞪着他。
“这种事情……你为何要征求我的同意?”
要做就直接做,你做之前还让我同意干什么?我的同意不会让这个看上去更和谐,只会让个情况这看上去像是一种自愿的play啊!
梁挽无奈且无辜道:“我每次把你绑起来,你好像都很生气难过,事后耿耿于怀、觉得受了我的欺负侮辱……要不,我点你的穴道吧?”
额……这个……那啥……
我站在那儿揉着一颗勃勃直跳的心,身上某处好像已经开始同时发硬和发软,回忆着过去一个个辛辣刺激的画面,最后不得不无奈道:
“我……我根本不喜欢你说的任何一个手段……”
你就不能帮我的忙,直接跪地投降好不好?
梁挽一脸困惑:“可是,不点穴,不打晕,不迷倒,也不用绷带把你绑起来的话,我又如何判定这一局的胜负呢?”
你为什么要用这么无辜困惑、完全无关的表情说这种话啊?我真的亿点都不想和你讨论怎么做这种事情啊!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和我讨论讨论如何让我踩你的艿子和大腿?这才是不做朋友的成年人应该干的事情啊!
梁挽笑着冲我眨了眨眼,有些俏皮且不羁道:“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比试了,倘若我输了,我以后都不能再来烦你,能不能麻烦聂老板,包容包容我这一次啊?”
我却看透了他软话里裹着的一层层蓄意挑衅,目不转睛地瞪他:“你还是这样傲慢,以为自己就一定能赢,就敢激我发怒?与其担心我难受,怎不担心你自己?你今日惹我这般难受,若再落在我脚下,小心被踩的哭喊出来,叫得满天下都知道……”
我又顿了一顿,又充满邪气和狂傲地改口一笑:“又或者,把你那张漂亮虚伪的脸拿那青玉面具盖起来,用玉球堵上你那四处哄骗人的嘴,这样整个阁楼就没人听到你的求救了,到时我为所欲为也……”
梁挽眸光微抖,目色深沉道:“聂老板既这样说,就是允许我对你这么做了?”
我冷眼盯他,语声如刀子一般戳过去:“事到临头还敢嘴硬,到时可别哭……”
还未说完,我手中剑凌然一抖,如星铁流银一般在手中赫然展开,化作一道激流与青光,闪过那缕缕浪潮一般的红绸,掠过那张四方床与药汤上的热腾气息,经过那一地的碎屑与断条。
然后一剑刺向万般不动的梁挽,刺向他那用重重温柔包裹的轻狂面容,刺向那蔑然天下、小小挑起的眉间一角!
今第38章 晚的胜者到底是谁
一剑化作疾风与骤雨,打出了千万剑的气势!
而梁挽瞬间翻折身子,往后倒飞旋空,整个人轻盈得仿佛是在半空之中悬停粘滞的一根羽毛。
可我一旦剑刺过去,点他腰侧,他便如白绫抖索,翩然转胯,避开点刺腰间穴道的数剑。
而后又猝然拧身,躲了我刺他肩膀的一剑、避了向着他秀气小臂的一个撩刺,让了我砍他大腿的一个锋利剑锋。
他的一起一落,一沉一浮,仿佛是完全配合了剑尖的呼吸和变化,逼得我不得不换下右手的软剑,直接上了左手的八面重剑!
以重击轻,以虚才能避重,梁挽眉心一皱,知道厉害,躲了几次重剑劈砍后,知道我马上就要双剑交错齐出,便整个人往下一沉,朝着床底下钻了一钻!
我也跟着往下沉去,见他人在床下,欲把床踢翻,我便用重剑的剑身抵住床脚,固定床架,再以软剑剑尖清凌凌地往床底下探去,扫刺他全身上下!
他踢不翻床,便如脱兔出笼一般从这狭小空间滚跃而出,可我发现这一滚一跃却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剑一时跟不上他的身影,他便迅速在垂下来的层层红绸间来回奔跑。
一会儿跑向立柱,一会儿折返去八宝柜,一会儿又弹身飞向了洗漱的小妆桌,起劲时如离弦之箭,折返时又如蝴蝶穿花儿,来回横跳,左右翻飞。
这也是变相逼着我跟他四处跑,因为如果距离拉开更大,就更难以近身。
可我跟着他跑起来,就发现他速度实在奇快,屋内又往往有重重障碍作为格挡,我一时半会儿竟追不上,追上了也没法去刺、去砍、去劈!
而且他还学会了各种假动作,足尖一转貌似要跑去某地的时候,倏忽一下就转向另外一个地方了,有时貌似要猛蹬,就转为了侧滚,有时貌似要起飞,却忽然贴地一拍,且弹且射。
他变了动作,我也必须着变招,来来回回才发现——这厮居然还学会了骗招来拉开距离!
士别三日,你还真是学聪明了啊。
他这么来回横跳,确实针对了我的战术。
因为我手中只有一把剑时,他还可游刃有余。
可一旦我手中有软和硬的双剑,有曲线和直线的两把武器,就可以做到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覆盖,那他就很难在近身时破我的防、抵我的招,而我却能轻易地做到在近身时两剑夹击、等同于两个人攻他一个!
所以他干脆拉开距离,引得我来回奔跑,引得我把全副身心都用于去追赶他这只活兔,而不是去杀他。
我一边追一边怒嘲:“说是比试,可你难道就会跑么!”
梁挽一面如风追云般猝落疾转,一边还轻盈地笑道:“我跑得比你快,转得比你迅疾,那请问再过一会儿,到底是你内力耗尽,还是我跑不动呢?”
……你还得意了是吧?可恶!
我马上发现,这家伙仗着身法快到匪夷所思,几乎是引着我跟他的步伐节奏走,走得久了消耗了我的体力,他的内力却还可以撑得更久,到时他就能趁机一举擒拿。
岂能让你得逞!?
我冷笑一声,也故意往后飞去!
与其跟着你的节奏走,倒不如我自己也藏起来,到处飞到处跑,看看咱俩能不能让聪明猫撞上笨耗子!
梁挽见我的身影也退向了那层层红绸周围,便借力飞来,我却凭着地形的掩身于其中,一会儿躲在红绸边刺出悄没声儿一剑,一会儿躲在八宝柜旁撩他一剑,一会儿又飞到立柱之上,腾身扭旋,转出一剑,一会儿又用双足挂住房梁,我人朝下飞刺几剑!
渐渐,我的人影也渐变得飘忽不定、多重多样起来。
学谁呢?
学梁挽。
速度我追不上他,可论躲藏暗杀,他却比不上我。
很多看似根本藏不了人、躲不了剑的角落,我都能像个多拉爱梦一样冒出来冷不丁地刺他一剑。
像骚扰、像奇袭、像捉迷藏、像恶作剧、像情人之间的小打小闹,却可瞬间转为杀身刺肉的厉招!
梁挽进退失了先机,便无可奈何地笑了一笑,转而跟着我跑动了起来。
而在人影飘忽不定的这房间内,忽然响起了一个我们都听过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呢?”
男主唐约的声音!
梁挽一愣,瞬间凝住到处腾挪的身躯,目光在房内四处逡巡,尚未见到那神出鬼没的唐大侠,后背却猛然一凉。
因为我的一把剑已然搁在了他的后背,抵在了他的脊椎之上。
我冷笑,且轻笑地捏着嗓子,继续用唐约的声音道:
“梁公子,你干什么停下了呢?”
梁挽听得身上一震,只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姿态悠闲得仿佛只是赴宴一个的翩翩公子不小心说错了应酬的话,而不像是成功之际差了一脚就落到了我手心里。
“你这一声模仿,还真让我以为唐大侠来到了这个房间……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我冷眼一凝,收住那声音,面上的笑容却是大大咧咧地摆放出去,我敢保证我的脸上充满着得意和畅快。
“现在你应该知道,即便你速度快也不代表占尽上风,这世间最上乘的速度,其实不是武功身法的速度,而是一个聪明脑子转起来的速度。”
梁挽苦笑一声,只瞬间无奈下来。
“话虽如此,但我们本是公平比试,你却模仿唐大侠的声音引我分心,是不是有点阴损卑鄙了些……”
话未说完,语声忽然一个停滞。
因为我拿着剑尖抵了抵梁挽那厚而不腻、白而紧绷的背脊,几乎能感觉得他那修长而匀称的背部,随我剑尖一路下滑,而更紧绷了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腱,如一只迅疾无比的林中豹,被利器逼得不得不缩紧了锋芒。
我冷漠道:“卑鄙又如何呢?是你想当君子而不是我想当,杀你的人难道还要和你当什么君子,守什么文明礼仪?”
说完,我仔细观察他,发现他重新落于我手,乖乖受我嘲讽,表面上静如一只落于牢笼的白鹤,安静自在地仿佛千种万般的动静都动摇不了他的心。
可我语气一嘲,就似乎拨起了他内心的点点意气恼怒,我剑尖再这么一挑,他的背部肌群就瞬间瞬间紧绷凝缩,看上去好像更好逗弄,更容易泛起鸡皮疙瘩,也更敏感而富于变化。
也更适合,用一只脚尖去狠狠踩下去!
梁挽似觉察到那剑尖上蕴含的挑弄,只抬眉挑衅道:“只是拿剑抵着我,聂老板得小心翻船啊。”
我充满邪气地笑:“翻船这种事就不需要你操心……“
话未说完,我左手剑尖猛地一抵他,右手却指风抚过,在他背部穴道上拂了一阵,梁挽就因穴道受制而不能动弹了。
“你以为我这次还会让你翻过身去?”
我转到他正面去看他,他倒是漠然而轻蔑地看着我,身上没有半点落于人手的急迫,只是出奇地淡然冷静,就好像……他根本就已经习惯于这个桥段。
我淡淡道:“你是习惯落在我的手里了?”
梁挽笑道:“好像是有点。”
我冷冷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交过心,所以这一次的你会像上几次一样,颜面无损、安然无恙?”
梁挽抬了抬秀气的眉:“你这次……是想报复我?”
我笑道:“交心归交心,恩怨归恩怨,你既输给我,就得像上一次的我一样颜面无存、尊严扫地,才配得上你这一身的轻狂傲骨啊。”
我当即拿了那细碎的金链子,从他细秀的脖颈处绕了一圈到肩膀,缠了几道到胸口,勒出了膨胀鼓动的胸肌后,再从胸口那两点之处从锁链到了手腕,缠绕几圈,固定手腕,再引到腰间,在腰间尘埃落定。
这么一通细碎繁琐的捆绑下来,梁挽只是微微仰首,凤眼微眯,目中冷色尽显。
仿佛他全不在乎我如何辱他、待他,而且恰恰相反,我越是这般束缚压制于他,他身上拿重重温润去压抑着的傲意轻狂,就越是不可抑制地发散充溢了出来,显得他整个人不似璞玉,而如一段工匠手下的水晶,越拿刀片磋磨雕琢,越显出耀眼夺目的凌厉光芒来。
果然啊,顺境时谦卑到底,逆境时就冷傲异常。
我看多了前者,现在也喜欢看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只询问道:“你上次绑我的时候,可连一丝儿余地都没有……现在自己这样,感觉如何?”
梁挽只淡笑着挑衅:“你那时躺在床上,手上脚上和膝盖都是动弹不了,应比我现在这样要难受吧?”
我心里一冷,五指攀上了那条勒在他胸口的金链子,轻轻一发力,便能觉出那白皙秀气的胸膛在指尖和链条压制之下微微鼓胀着,我轻笑一声,便拿了手指,在那胸肌块儿上轻轻一弹。
好像弹着一块儿刚刚端上来的奶油,又拨着一种别人未曾动过的琴弦,敲一敲好像能听到叮当有声儿。
梁挽瞬间皱眉,有点奇怪地看我。
“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啊。”
我学着他道歉,脸上全是无辜表情。
手底下却继续敲敲弹弹玩玩捏捏着。
“你表面上云淡风轻,胸口被人揉搓起来却这样敏感,是不是有点表里不一呢?”
梁挽眯了眯眼,不与我说话。
似正在忍受这种亵玩。
像他这种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的人,只会去拨弄别人的心,只会去享受别人破防的人。
如今也正在被人享受着、拨动着、品尝着。
而我越是显得无辜歉疚,手下就越是老练。
“真的很对不住,你这边是不是没有别人动过啊?”
梁挽只微微睁眼,冷淡且平静如清光一闪。
“就这么害怕我么,小聂?”
我一愣,他只淡淡道:“眼看着点了我的穴道,绑了我的上身,你还不放松,非得用言语行动逼我伤心恐惧,破了我的镇定冷静,你才松口气么?”
“你已经说过在装镇定了,我不必急着拆穿你。”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我之前被你弄哭过一次,你能不能也被我弄哭一次?”
梁挽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那冷漠的眼神仿佛褪去伪装后蛰伏的一片刀锋,他只随意地看了我一眼,就惊撩拨得我喉咙都有些浮动起来。
“你就这么在意被我弄哭过一次吗,聂老板?”
我一愣,顿觉一股邪火冒出来,他却轻笑一声,笑得越发荒谬且狂傲,这一声笑比他整个人加起来更美、更绝、更是惊艳绝伦。
“聂小棠,你要真这么在意被我欺负过的话,我倒也不介意被你欺负一回。”
说完,他只仰首冷眼看我,目光中锋芒尽显。
“可你这回欺负过后,就算我还清了债,下次我可要欺负回来了。”
仿佛越是劣势,越显出一股子小觑天下英豪的冷漠,连温柔的遮盖也一并抛了。
而我只淡淡道:“你以为还有下回?”
我只把他放倒在地,拿着绸带绑了他的膝盖,解了他部分的穴道后,我脱了鞋袜,赤足踩在了他的胸口,抵住了那鼓胀不休的肌肉,和晃动如铃的金链上。
“现在你可以动上几分,我想看看你如何挣扎。”
梁挽被摔得有些晕,叹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有没有可能,强者才有资格幼稚,弱者只能学着现实?”
我只以冷眼看他,面无表情且冷漠道:
“我第一次这么做,没什么轻重,麻烦你叫出点声儿,提醒我哪个地方踩下去会太痛,也提醒我哪个部位踩下去会比较爽。”
梁挽冷笑道:“可我不喜欢叫,不喜欢被踩,更加不喜欢听人聒噪。”
我顿时感觉到了他口中狠狠的挑衅,面无表情地挪动足尖,朝着他微微挣动的大腿根处狠狠踩了一踩!
靠……好硬,根本踩不动啊!
梁挽叹了口气: “聂老板,这样踩不痛人的。”
“你是在教我如何踩你么,梁挽?”
点踩党永不放弃!
我又换了个地方,面无表情地踩了几下。
……怎么还是这么硬!
感觉他身上只有胸口是软的,其他部位硬邦邦地就像是石头一样……这怎么练的啊!脚趾下去根本不舒服!
梁挽这时,却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了看我的身后,面上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我冷笑道:“又来这招?这个房间里除了你我根本就没有别人,你又想骗我转过身去是不是?”
梁挽却无奈地好像真的见到了什么熟人站在我身后,脸上的尴尬神色简直呼之欲出。
“唐大侠,你怎会……”
骗谁啊?根本没人!
我冷笑一声,却见梁挽神情那样真切,只忽然感觉到身后仿佛有一股热风接近。
等等,不会真的是他吧?
我背部一寒,猛然收脚转过身去。
发现背后根本没人,是一根蜡烛被窗外的风吹倒了下来,热油有些飞溅了几滴下来。
……糟糕,中计了!
我立刻回头刺出一剑,可面前根本空空如也,脚下居然只剩下了空空荡荡的地板和碎绸。
我一愣,忽见一条金链子从旁边斜着撞了过来,卷住我的脚踝,瞬间一扯,我就被扯翻在地,那人劈扑上来,以整个人的重量压制住我,大腿绞住了我的腰身,小腿压制了我的膝盖。
我狠劲儿一蹬,想翻身再起,梁挽却在我腰间没有受旧伤的某个点儿狠狠一揉,我顿时酥麻一软,只觉浑身无力且颤抖起来,想去拿我的剑,他立刻拿了绸带,在我的手腕处缠绕数圈,这本来也可以挣脱,可他接着拿了结实的金链子,在柔软的绸带外围捆缚起来,压制住了手部的关节,把我的双手绑在了背后,又用金链子在小臂关节处链接在了一起,绕着胸口勒了两圈。
我只觉得胸口被勒得都鼓了几分,愤怒且羞怒道:“梁挽,你敢!”
梁挽只苦笑道:“我刚刚可是被你狠狠欺负了啊,总不能只让你欺负人,我不能欺负回去吧……”
“比试是我赢了,是我赢了你这混蛋!”
他目光冷锐地笑道:“今晚还没过,比试还在继续啊,聂老板向来老道睿智,何时竟变得如此天真起来……”
我一愣,便发现他已经把我的膝盖也绑了一圈,这下挣扎不开,他把我扶起来,我面无表情看了半天,忽的发力狠动,冲他撞去,几乎撞到他怀里的时候,我借力发狠一咬。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
这漂亮脖颈是我的!
他却伸出手掌,揉住我的下巴,我目光一动,他只微微一笑,然后另一手拖拽着我,把我放到那张床上。
我张口就要咬那只温柔托着我下巴的手,他却冷静果断地伸回了手。
而我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
为什么不让我咬?我以为这都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
梁挽皱眉道:“我这次没对不起聂老板,不可以咬哦。”
……我都落在你手里了,咬一下怎么了,这么小气!
梁挽无奈道:“上次咬的伤口还没好,我还要检查你的伤口,要拆线和换绷带,你不能再伤我的手!”
……为什么不可以啊?咬一下,你就又可以中毒了哎,我就又可以把你嘿嘿嘿嘿。
他见我一脸冷漠,就知道我不会听,干脆拿了那青玉面具来,我心头一慌,他便手上微转,把那面具上嵌合着的玉质球体给取了下来,掰开我的腮,用冰凉如玉的手指把小球塞进了口腔,压制了舌苔。
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又发生了什么,他把实心的玉球推进来后,我马上就想吐出来,他又迅速而果断地拿了一条透明的绸带,绑在我闭不拢的口唇上,不叫那玉石球体能掉出来。
我愤怒地抬起头,口唇却被堵得严严实实,津液瞬间分泌而从口腔处逸散,却也不能作声了。
但这是我本来想在他身上用的东西,可当时就差了那么一步,就差那一点点就能给他用了!
怎会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