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竟:“沈焰, 你在骗我。”

  沈焰听见他那么笃定,惊慌失措地找补:“是不是有人和你讲了什么?”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时竟。

  真相背后, 一直以来都在害怕他靠近的时竟,怎么可能会主动走到他的面前。

  他一面有多慌乱,一面就有多火冒三丈:“爷爷,张叔还是其他谁, 你会在这里,是不是他们威胁你来的?”

  事情的发展把时竟弄懵了。

  就连沈焰话音落下,人一下跑出房间,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

  等他追出去,走廊上哪还有什么人影。

  靠近楼梯口, 发现人已经在楼下吵起来了。

  “沈国全!是不是你威胁他来的?”

  “混小子,我特么的是你爷爷,怎么和长辈说话的!谁教你直呼自己爷爷名字的?!”

  时竟没有见过沈焰的爷爷,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直接下楼。

  “他和我没关系,你凭什么擅作主张让他过来?”

  “没关系”三个让时竟回了回神,他咬住下唇, 胸口轻微起伏了两下。

  没关系么……

  “没关系?没关系你天天要死要活, 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 鬼不鬼的样子?!”

  “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时竟心头又是重重一击。

  “这么说真是你威胁他来这里的?”

  “小兔崽子,在你眼里你爷爷我就是这种人?你特么是不是想气死我才高兴!”

  “我了解他,如果不是你威胁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算没有威胁,那就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混账!张耀, 把手杖拿过来,我今天不打死这混账!”

  时竟眼皮狠狠一跳, 提着心想也没想冲下了楼。

  沈焰和沈老爷子隔了个沙发站着,后者抄着手杖就要越过沙发上去打人。

  “沈焰!”时竟颤着瞳仁过去挡在了沈焰面前。

  然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心惊肉跳地对沈老爷子道:“您息怒。”

  沈老爷子瞪着眼睛收住了手。

  沈焰原本被气昏了头。

  但被冲出来替他挡棍子的时竟,险些吓得心脏骤停。

  要是真打到了时竟,他能被气昏过去。

  “谁让你冲出来的!”沈焰一脸后怕,“老头子真打到你身上怎么办?”

  时竟当时没想那么多,余光瞥见沈焰这句话,让沈老爷子又要动怒。

  他赶紧解释:“沈焰,是我自己要来的,你真的冤枉人了。”

  提起刚才事,沈焰再次瞪向沈老爷子,一点不怕对方手里的手杖。

  时竟心有多好,他不是不知道,显然很有可能是在好心帮他爷爷说好话。

  沈老爷子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气得指着他:“滚,给我滚。”

  说着,他捂住胸口,坐回了沙发上。

  然后没好气地道:“滚,带着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回楼上去,别让我再看到他!”

  沈老爷子说这话时,眼睛看着的是时竟。

  时竟担心了下沈老爷子的身体情况,好在生这么大的气,脸色还是好好的。

  于是,他听话地抓过沈焰的胳膊,把人带上了楼。

  上楼的一路上,沈焰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胳膊上的手看。

  白皙到他一寸肌肤都熟悉的手,抓在他的胳膊上,也像是一把抓在他的心脏上。

  他整条胳膊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回到房间,时竟察觉到沈焰的目光,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举动。

  犹豫之下,他松开了手指。

  这一点动作,落到沈焰眼睛里就成了躲闪。

  抓着他心脏的手,松了也好,却还要在松开的那瞬间,往上面狠狠捅一刀。

  沈焰知道时竟怕自己,自觉地收回了胳膊,和时竟保持好一定的距离。

  “时竟,你别怕。”他贪恋着胳膊上的余力,“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他们威胁你的?”

  时竟注意力全在他退半步的动作上。

  “还是他们抓你把柄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欺负回去,你要是想走,我现在就送你走。”

  不只是要和他保持距离,连相处的时间都不愿多一秒。

  这是沈焰的动作,和说的话,让时竟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

  时竟有些喘不上气:“都不是。”

  他能做的就只有实话实话:“是张叔希望我能来看你一眼。”

  “等你肯吃东西了,肯睡觉了,你爷爷他们放心了,我就会离开。”

  不需要沈焰和他保持距离,他会主动消失,不再打扰。

  这么想着,时竟呼吸颤了两下,嗓子酸痛得像吞了刀片似的。

  “他们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沈焰自嘲地轻吸了口气,“时竟,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好说话?”

  对谁都好说话,对谁都能心软得不行。

  却唯独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不,有的。

  只有恐惧,只会害怕他。

  这个认知,让沈焰浑身冷得想发抖。

  时竟垂下眼睑,麻木地低声道:“嗯,沈家……你爷爷,只有你这一个接班人,你需要好起来。”

  “好。”

  时竟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抬眸看向沈焰。

  沈焰语调平缓下来,说得吃力:“我说好。”

  时竟回神:“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吃的。”

  沈焰没拦着他出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红了眼眶,生气的,委屈的,什么情绪通通都涌了上来。

  沈焰怎么能不答应。

  怕他都怕成了那样,却为了刻在骨子的那点好心,说看就来看他。

  他怎么敢任性。

  明知道时竟在害怕。

  怎么能不答应。

  答应了,结束了。

  然后就能离开……彻底摆脱他。

  沈焰蹲下身来,胳膊垂在后颈,埋下头,肩膀无声得颤了起来。

  他要亲手帮着喜欢人,永远逃离自己。

  -

  没多久,时竟端着托盘回来,托盘里放着一碗白米粥。

  沈焰坐在小沙发里,一动不动。

  时竟把粥放到他面前:“你很久没吃东西,一下子不能碰太刺激的东西,先喝点粥。”

  沈焰捞过碗,直接想往嘴里灌。

  时竟急忙出声:“很烫。”

  “……”沈焰僵住手,一经提醒,才隐隐感觉到粥碗的滚烫,可他一点也不在乎。

  时竟把勺子递给他,然后站到一边。

  沈焰捏住勺子,舀起的粥没吹凉就放进了嘴里。

  粥再烫,也比不过余光下的人,往后退开一步的距离来得灼痛。

  吃完之后,他把碗一放,起身去了床上。

  时竟忍不住往他被烫红的唇瓣多看了两眼,关心的话犹豫着最后没有说出口。

  沈焰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房顶。

  时竟刚走近,他出声道:“商榆白,我已经帮你欺负回去了。”

  他说的很轻。

  时竟却听得仔细。

  这件事,时宥其实有和他提过。

  时竟接不了话,干巴巴的,也是发自内心地道了声:“谢谢。”

  沈焰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谢谢。

  非要捅得他遍体鳞伤才够。

  以前他有多不想听到这两个字,现在就有多无力。

  “我是不是一直都让你很害怕?”

  时竟:“……沈焰。”

  沈焰不想听他说下去,问题是他问的,可他一点也不敢听时竟的答案。

  “我不会再缠着你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如烙铁刺在他的身上。

  沈焰疼得蜷缩在被子里。

  时竟看着他背对过自己,尤其是加上这句话,他手脚冰凉,脊骨发寒,忘了呼吸。

  沈焰说:“我有好多事要做,我答应过爷爷会如他的愿,我不会再有时间去打扰你。”

  “你不用再因为我担惊受怕,可以放一百个心。”

  在结束前,他不想在时竟心里,留下的只有恐惧。

  至少……

  至少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想起他的时候,会是其他不一样的情绪。

  时竟怎么可能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此时的他无比的清醒,也清楚,这可能是他和沈焰最后一次见面。

  他在看心理医生,一点点地克服恐惧,在变好。

  但那之前,他让沈焰痛苦了,难过了,委屈了。

  即便他停下了脚步,又有什么资格让沈焰再次为他停一停,回头看一看。

  没有理由,沈焰还会为他回头。

  时竟很有自知之明:“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转身,脚下踩着的像是荆棘,每一步都使他变慢,每一步都扎得他鲜血淋漓。

  可他必须要好好走完。

  彻底让身后的人解脱。

  床上的沈焰声音一哽,在听到开门的一瞬间,发了疯似的掀开被子。

  时竟猛然听到身后一阵凌乱的声音。

  往门外走出去的同时,他心跳加快。

  下一秒,房门被狠狠摁上。

  他的余光下横出一条胳膊,若隐若现的青筋显露着胳膊主人的力道。

  耳边粗喘的气息,伴随着少年低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的声线。

  “时竟……我又撒谎了。”

  “我骗你的,全是骗你的……”

  时竟鼻头一酸,大脑一片空白,忍着想哭的冲动。

  沈焰站在他身后,脊背压弯下来,脑袋小心翼翼得往他的肩膀上靠了过去。

  眼泪不停地往地板上掉:“都是骗你的……”

  “你别走……”

  时竟被他双手抓着胳膊,被他一句话弄得简直心如刀绞。

  沈焰哭腔撕心裂肺:“……我不要你离开我。”

  大疯狗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