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焰没有时竟的去向, 消息也石沉大海,只能找了辆的士,在路上不停地转。

  他没有一刻不是在等, 查时竟踪迹的人回复。

  于是,手机一响起,他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查到了?”

  “少爷,是我。”是张叔的声音。

  沈焰好不容易提起的希冀, 顿时被狠狠地摁了回去:“晚点说,我现在有事。”

  他的声音疲乏委顿,没有一点耐心。

  张叔:“好的, 商少爷的行迹文件,我晚些发给您。”

  “等等!”沈焰从椅背上直起腰背。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等时竟消气, 商榆白的事情没有分出心思去追问。

  “发给我吧。”总归是和时竟有点关系的内容,或许对他有帮助。

  张叔:“是。”

  他话题一转,又道:“老爷子问少爷您,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兑现承诺。”

  沈焰揉着眉心靠回椅背里,整个人陷在后座的昏暗里:“开学前,我会回去一趟。”

  张叔:“好的, 您忙。”

  电话挂断, 沈焰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上行很快就弹出张叔发给他的文件。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条消息。

  看到消息,他一扫刚才的疲惫, 激动地冲前面的司机道:“现在马上去机场,越快越好。”

  等到司机变了方向, 他赶紧找了时间最近的航班。

  却只剩下比时竟乘坐的航班晚四个小时的飞机。

  他再着急也只能等。

  到了机场,距离登机安检还有三个半小时。

  他坐在等候室里, 只好分出了一点心思,去看张叔发给他的文件。

  五万多字的文件,上面记录了商榆白初高中的行迹事件。

  小到交了什么朋友,去了哪条街。

  大到参加了哪里的什么比赛,获得了什么奖项。

  沈焰对这些毫无兴趣,粗略地翻了翻,直接停在了有提到时宥两个字的地方。

  沈成栋带着小三搬到桐市这一年,商榆白正好小升初,进了桐市最好的求是中学。

  和时宥同班,没多久两人就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沈焰也是在这一年独自一人搬到的桐市。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来给沈成栋他们找晦气。

  想到这个,沈焰不自觉地嘲讽起来,眼底一片阴翳凉寒。

  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渴望过父母亲情。

  但那个时候,他不懂什么叫商业联姻。

  只知道别人的父母对小孩百般呵护和宠爱。

  而他身边只有一个照顾他起居,背着主人家对他动辄打骂的保姆。

  生母常年独居国外,生父眼里只有利益。

  一家三口唯一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就只有在主宅过年的时候。

  没有小孩不想得到父母的关注和在意。

  记事起,他也努力过,天真得想要讨好他们,却次次被糟蹋得不值一分。

  后来生父带着小三进门,私生子处处作对,父母离婚。

  再多的眼泪,生母一眼也不愿回头看他一眼。

  那时候起,所有的渴求都成了肆意和嚣张。

  商榆白明里暗里和他针锋相对,处处要压他一头。

  他从不是忍气吞声,软弱的性子。

  过去保姆的结局,就是他最好的证明。

  他也毫不在意自己从小就坏到了骨子里。

  转学过去,见到商榆白和时宥相处时的笑脸,他就想发设法要毁掉商榆白那张笑脸。

  于是,同一所学校里,同一个方向的回家路线。

  让商榆白看到自己的存在,变脸时,是他心情最愉悦的时候。

  但是那不够,他要彻底毁掉。

  然而后来的某一天,阴差阳错,他到商榆白跟着时宥回了家,被之后回家的时竟发现了个正着。

  想到这里,沈焰嘲讽的心情变得又甜又苦。

  那天,他被看到了背影,听到询问声,直接跑了。

  怎么也没想过,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能从这个人身边逃掉。

  整个初二,他知道了时宥还有个哥哥,他发觉商榆白和时宥的关系是好。

  但让他真正注意到的是,商榆白对时宥的那个哥哥格外在意。

  春心萌动的年纪,总少不了憧憬一个人的时候。

  他调查了对方,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叫时竟,成绩不仅优秀,长得也好,性格更是温柔没话说。

  和他完全两个极端。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会装样子的好学生。

  被商榆白黏着的,被商榆白亲昵得喊哥哥的,被商榆白偷偷喜欢着的好学生,他更不喜欢。

  不过,他当时想的是,沈成栋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最后不能给自己传宗接代。

  沈成栋的脸色一定很有趣。

  他一边巴不得沈成栋没人传宗接代,一边又看不得商榆白过得这么舒坦。

  被他发现这件事之后,商榆白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可每次看到那个性格好的人,从始至终都对商榆白露出笑容,有着意想不到的耐心和纵容。

  他不爽地想,商榆白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有喜欢的人。

  凭什么能有人对他这么好。

  这样的好学生,处处对人温柔的中央空调又有什么好憧憬的。

  他曾不屑一顾。

  直到他被商榆白找的人堵在公园里,打完架弄得满脸是伤地坐在树下。

  是他第一次直面时竟这个人。

  介于少年青涩与青年成熟间的这个人,惊讶地看着他抬头时,露出的满脸伤痕。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虚伪的人。

  仗着多长了几岁,端着长辈的架子,装着是为他好。

  其实是在变相得,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自以为是。

  他猜这个人会说什么?

  小小年纪打架不好,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好好学习,打架是不好的行为。

  弄得一身是伤,最后麻烦的还是心疼你的父母。

  以后不要打架了。

  “滚”字在他的嘴边滚了两圈,却在那之前,一只手盖在他的头发上。

  那是他从小到大不曾感受过的温度和重量。

  对方的话,也出乎他的意料。

  【伤得这么重,是不是职高那些人欺负的?】

  【你等等,我去路边打车带你去诊所,然后就去派出所。】

  【这边学校多,治安虽然不错,但是职高那边的人,欺负学生的事情常有发生。】

  【看你校服,是求是的吧,我弟弟也在那边读书。】

  ……

  他恍惚地听见对方说了很多话,声音温柔得像轻飘飘的云。

  是第一次有人站在他这边,没有指责他学坏,觉得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趁着人去打车,他又跑了。

  第二次,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他害怕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叫什么姓什么,在哪里读书,知道他和商榆白的敌对关系。

  偏偏又忍不住去注意这个人,目光跟随着这个人。

  明明是在给商榆白找事,过不了多久他盯着的却成了这个人。

  也会突然做着一些不过脑子的事情。

  比如他看到对方只是划破了一点点手指,转头就跑去买了一堆创口贴。

  偷偷放在对方的自行车车兜里。

  回过头清醒了,开始懊恼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转而看到对方因为他的行为,一脸的茫然,四处找寻创口贴的主人。

  莫名会翘起唇角,想着也不是什么蠢事,至少这次对方找的是他,而不是商榆白。

  临近初三毕业,是他再次和对方离得最近的一次。

  对方参加完初二家长会,楼上楼下,他和对方擦肩而过时,听到对方夸着商榆白的那个朋友。

  一眼就看到对方嘴角挂着的浅笑。

  声线一如既往的温润,夸着对方乖,夸着对方成绩好。

  清浅的笑声滑过他的心尖,颤了又颤。

  等他回头,看不到人闪过一抹失落时,他知道——

  自己栽了。

  他嘲笑商榆白喜欢这个人,对方给商榆白的好,他不屑一顾。

  到头来真正栽得那个人,却成了他自己。

  他甚至可笑地想过,或许他可以看在这个人的弟弟,和商榆白是朋友的份上。

  商榆白对他做的那些事,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不再满足于时竟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商榆白的地方,他开始试图接近对方。

  莫名其妙的出现相遇,莫名其妙的行为,莫名其妙的离开。

  很多时候他只是想试探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

  是不是商榆白带来的影响。

  也尝试过一段时间不去关注对方。

  初中毕业,直升学校高一,他再也按捺不住和不满足于和对方的距离。

  他转了学,他想光明正大的认识时竟这个人,光明正大有名有姓的让对方认识自己。

  单单只是成为对方的正牌学弟这件事,就足以让他兴奋不已。

  年少轻狂的年纪,总喜欢用极端的方式,让对方最快的记住自己。

  转学不过短短一周,他成了学校众所周知的存在。

  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然而坏的居多。

  脾气差,众星捧月的大少爷,成了别人嘴里最多的评价。

  当他意识到自己用错了方式,已经来不及了。

  他担心时竟也和别人一样,把他想这样。

  他开始学乖了。

  他从不知道什么叫乖,什么叫脾气好。

  可为了这么一个人,他什么都愿意改。

  医务室里,他偶然听到别人的对话,似乎是发现他躺在医务室里的病床上。

  别人说着他的不好,他呼吸紧了又紧,忍着没有起来发脾气。

  因为他听见他喜欢的人也在。

  对方轻笑之后,说了句“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然后又说,这个年纪的人张扬肆意很正常,人总是会成长变稳重的。

  我就挺喜欢他的性格的。

  他烫着耳朵闷在被子里,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

  怎么什么都能这么招他稀罕。

  哪怕只是出现在对方面前,听见对方说:“是你呀。”

  也能让他高兴一整天。

  少年的憧憬喜欢来的快,也同样热烈。

  他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时不时出现在对方身边,做着那些追求者会做的事情。

  是他曾经最不屑的行为。

  送早饭,去图书馆假装偶遇,下雨天特地多准备了伞。

  既单纯,又纯洁。

  可少年的憧憬里的阻碍,也来得让人毫无准备。

  一切都在商榆白知道他接近时竟之后,什么都变了。

  沈焰掐断了自己往下想下去的念头。

  那些过去永远是他不想去回忆的。

  他的视线重新焦距在文件内容里,往下看到了商榆白和时宥的友情开始出现问题。

  却让他意外关注到的是,商榆白和时宥决裂前,最后一次去时竟家的时间点。

  也是他认识时竟之后,被商榆白发现没多久。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时竟后来对他的态度改变,和商榆白有很大关系。

  无论他怎么解释,时竟对他的态度还是越来越差。

  让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商榆白和时宥关系变差,同样是他的意料之外。

  文件里没有详细记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焰看了眼登机时间,拨通了管家的电话:“给你截图的时间地点,去查一查这个时间段里,这家人和商榆白发生了什么。”

  张叔:“少爷,我查过。”

  沈焰呼吸一促:“结果呢?”

  张叔:“未果。”

  沈焰皱眉默了默:“一点都查不到?”

  张叔那头静了几秒,才道:“倒是查到了一些和这家人有关的事情,但无法确定和商少爷有无关系。”

  沈焰心中忐忑,声音不显:“是什么?”

  张叔:“有位女性跳楼自杀,事情当时被人压了下来,没有扩大,嫌少有人知道。”

  沈焰心跳如雷,有些喘不上气:“叫什么……名字。”

  “万欣。”

  大疯狗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