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安全通道门的开关声, 时竟踉跄得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着拉进了楼道里。

  手的主人抓着他的力道,生怕弄疼了他似的, 一直都不重。

  但是把他往里一拉时的力道,却大得惊人。

  时竟的力气在对方面前,显得十分不够看。

  就这么一拉,他完全失去了重心, 整个人都顺着这股力道被甩了出去。

  安全通道门关上前挤进来的亮光,让他看清了自己,正朝着楼道转弯口的楼梯栏杆撞去。

  倘若笔直撞去, 一个不小心,他也许会翻出楼梯栏杆, 直接摔下楼去。

  可惜时竟根本来不及刹住身体的前倾,危急时刻对准楼梯栏杆伸出手,下意识地紧闭住眼睛。

  然而下一秒, 迎接他的不是失去落脚点,也不是肉/体往硬件上撞的巨大疼痛感。

  还停留抓在胳膊上的大手施力将他拉住,再一个简单的回扯。

  时竟从前倾, 一个转身变成了后仰。

  可依旧逃不过他失了重心, 往后撞在楼梯栏杆上, 或者摔出楼梯栏杆的结局。

  就在他惊恐地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就要撞在楼梯栏杆上的时候。

  一条紧实的臂膀突然从他身边穿过,一只手落在他的身后, 抓住了楼梯栏杆。

  时竟的腰堪堪撞在对方的手背上,意料当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发生。

  紧接着, 没等他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一道阴影落在他的头顶, 他的膝盖被顶在紧致的肌肉上。

  时竟瞪着眼睛,溢满受惊的瞳仁轻轻一缩,眸光犹如倒映在湖面的被夜风拨/弄过的月光。

  昏暗沉寂的安全通道内,粗喘的气息被空寂放大,回荡在楼道里,也萦绕在时竟的耳边。

  像极了隐匿在夜间的野兽,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猎物,兴奋却不得不等待时机时的呼吸一般。

  时竟屏着呼吸,心跳如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情绪波动,呼吸凌乱得一塌糊涂的沈焰。

  少年抓着他胳膊的手始终不放,另一只手又撑在他身后的楼梯栏杆上。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他几乎被牢牢圈固在了,以沈焰的身躯和臂膀形成的逼仄空间里。

  楼道里过于昏暗,唯一的光源大抵是沈焰身后的通道门。

  但依旧薄弱到被沈焰全部挡住,以至于时竟根本看不清沈焰面庞上的神色。

  时竟只能对上沈焰的黑眸,看到里面一丝微弱的眸光。

  却足以吓退他对视的勇气。

  时竟心跳得更快,神经不自觉紧绷,生生被激发了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的念头。

  他打从心底有些害怕这样的沈焰。

  明明他只是在包厢的门口,说了一句沈焰是他的男朋友。

  结果包厢里的人突然不知道怎么的,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一直走到这里,还把他拉了进来。

  时竟能明显感觉到,被沈焰刻意压制住的情绪波动。

  但是他分辨不出对方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

  时竟受不住安全通道里的阴冷,以及面前的人带给他的窒息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找回了声音。

  他语气染着小心翼翼,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声音很小:“沈、沈焰,你……怎么了?”

  怎么了……

  能怎么了。

  沈焰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喷张得,仿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眼前的人说过要适应他们的关系,他一直都有好好记在心里。

  于是不敢轻易得让这份关系出现在任何人的嘴里,生怕对方会因此厌恶和反感。

  他也警示着不让自己得寸进尺,处处小心谨慎。

  偏偏他以为的不敢,他以为的会反感。

  当有人问起他们关系的时候,眼前的人却毫不在意得将这份关系呼之而出。

  但是理智尚且还在,不至于让他冲昏了头脑,可以毫不顾忌。

  沈焰的视线禁锢在时竟的身上,肩膀和脊背僵得挺直发麻,呼吸一下比一下沉:“刚才的话,学长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沈焰的腿随着他的说话声,往前小幅度地压了下。

  膝盖还顶在沈焰小腿上的时竟吓得往回一缩,但根本没有空间让他避开压迫感十足的距离。

  时竟垂着眼睑,睫毛颤得厉害,身侧的手无处安放:“沈、沈焰……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能不能……”

  不要靠得那么近……

  他在好声好气的打着商量,试图把人先安抚住。

  然而沈焰压根没有商量的意思,态度强硬:“不好,不能。”

  沈焰一点都冷静不了,已经过去的一分一秒里,他被折磨疯了,一点都等不了,就想把话问清楚了。

  认识沈焰以来,即便沈焰闹多大的脾气,时竟都没有觉得像现在这样怕得不行。

  眼前的人像极了一头马上就要冲破牢笼的野兽。

  狭长深邃的眼眸里迸射出来的锐利,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撕扯得一点不剩。

  对方放在他身后腰上的手,抓在楼梯栏杆上的力道用劲到开始有了抖动。

  这份颤意顺着时竟的后腰直线窜入脊骨当中,刺激得他想躲,可又躲不掉。

  反而腰间又酥又麻,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

  时竟反手一把抓住身后的柱状栏杆,撑着力防止自己站不稳。

  他凭着自己仅剩的思考能力,去猜测少年的心思:“沈焰……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沈焰不答反问:“我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

  时竟吞咽了抹口水,有种无力到想哭的冲动。

  他觉得沈焰问出来的问题很奇怪,“沈焰是他的男朋友”就是字面意思,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时竟认定了沈焰是因为他的话生气了:“沈焰,你是不是气我把我们的关系,告诉萧学弟他们了?”

  他以为是当初自己说过,需要适应的时间。

  所以沈焰才没有随随便便的,不经过他同意就把他们的关系告诉别人。

  是他自以为是。

  忘记了去思考,沈焰可能不是因为他说过要适应才不说。

  或许是沈焰自己压根就不想把这份关系告诉其他人。

  时竟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垂着眸子不敢看沈焰。

  他小声道:“沈焰,我错了,不该……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就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你能不能不要生气,我、我有点怕……”

  “你在说什么?”沈焰原先情绪快要控制不下去,听到他略显哀求的声线,愣是怔了一下。

  他嗓音低沉艰涩,呼吸依旧乱得惊人:“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气你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了?”

  时竟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抬起眸子:“那你……怎么生这么大气啊?”

  沈焰:“……”

  沈焰身体里不可控的情绪,仿佛被一只手硬生生得一把捏碎,差一点就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猛地一低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嗓音里都透着一股无力感:“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几句对话,时竟后知后觉沈焰好像真的没有生气。

  因为他完全感觉不到,平时沈焰生气时语气里的那股燥意。

  大抵是他刚才被吓怕了,没有了分辨的能力。

  时竟一脸茫然,有些弄不清状况:“可是你……情绪好大,我就……我就以为你……”

  闹了乌龙,紧接着感觉到身前的人,燥意从无到有,他有些不太敢把话往下说下去。

  沈焰是不生气,但是这会儿差点被气笑。

  当然最多的是气自己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面前的人对感情的事,比白纸还要干净。

  有些话不好好说清楚、问清楚了,对方根本听不懂,还傻乎乎得觉得他是生气了。

  沈焰望着自己身前的人,目光掠过对方在昏暗下,轻颤的睫羽,瞳仁里划过一抹束手无策。

  不过也亏得被眼前的人一打岔,他身体暴戾凌乱的情绪,是一点没有再起来的办法。

  沈焰突然的冷静,语气平静起来:“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适应我们的关系了?”

  还是不变的问话,但这次沈焰把话问清楚了:“为什么要和萧白扬承认我是你的男朋友?”

  时竟抓着栏杆的手稍稍紧了紧,他们的距离太近,以至于沈焰说话时的气息都喷洒在了他的脸颊上。

  烫得他止不住想躲,可是身后根本没有让他躲闪的余地。

  时竟小幅度地偏了一下脸:“我、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沈焰继续问他,气势显得汹极了,压迫感十足:“为什么不想让我受委屈?”

  “因为……”时竟脸颊发烫,心跳快得喘不过气。

  明明沈焰已经敛了情绪,然而他还是无措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这么的心慌。

  他企图忽略沈焰落在他身上灼热的视线:“因为你是我男朋友……不能让你受委屈,要给你名分。”

  再一次,顶破血管的冲动,一股脑儿在沈焰身体里骤然炸开,血液滚烫又兴奋。

  沈焰怕自己的失控吓到面前的人,紧绷着手臂上的肌肉,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时竟,你相信我了?”

  无尽的侵略感,时竟不可能感觉不到。

  安全通道里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窒息感,又冒了出来。

  时竟大脑一片空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回应什么,完全靠着本能:“……嗯。”

  作为试图偷窃对方感情,不得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满嘴谎言的人。

  大抵这辈子尝到过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滋味,就是在谎言成真的那一刻。

  哪怕结局是地狱,也无怨无悔,一切都值了。

  昏暗的楼道里,少年的眼尾有些红,眼睛干涩,所有的情绪都在顷刻间成了心头裂口上的一道创贴。

  他忍着嗓子里的涩意和干疼,用尽全身力量问道:“时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而力气用尽时,唯一能朝他抛出救命稻草的人,终于开了口。

  时竟:“是。”

  男朋友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