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语气不咸不淡,没有以往的冷意。

  可偏偏落到时竟的耳朵里,越是没有起伏,越是让人觉得心惊胆战,眼皮不禁不跳。

  挤在沈焰和时宥中间,后者终归是自己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时竟不可能不向着时宥。

  他僵着脖子,眼睫轻颤,尽量用着不会在少年脾气上引火的话:“沈焰,小宥刚才是不是砸疼你了?”

  沈焰肩膀倾靠在门框上,单手拿着外套搭在肩膀,眼皮一掀,淡淡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再硬的拳头都尝到过,一件轻飘飘的外套再疼能疼到哪里去。

  但是他就是不应,就是想看看眼前的人,后面会接什么话。

  没有答案,就只有一个看不透的眼神,越是打哑谜,越是令人头皮发麻。

  时竟咽了咽口水:“我已经说过小宥了,让他以后好好改改自己的臭脾气,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能不能……不和他计较了?”

  沈焰腰身往前倾,凑到时竟跟前,眉峰凌厉:“学长。”

  时竟被缩短的距离弄得精神紧绷,磕巴地“啊”了一声。

  沈焰道:“我是说过,任何事任何错,我都不会冲你发一点脾气。”

  “但是,不包括除你以外,和你有任何关系的人,我也能同样不发脾气。”

  少年的话,配上他平静的神态,怎么听怎么看像是认真的,显然不能那么容易放过惹了他的人。

  时竟一个头两个大,一个应付不过来,一个护不住:“我、我让小宥出来给你道歉好不好?”

  沈焰:“不好。”

  嗓音干脆利落,不掺一点能违背的意味。

  视野下,青年被他压迫得眉梢染急,脸颊涨红,是过去从来见不到的。

  要是放在以前,就这么抬起手,给他一巴掌都说的过去。

  有些时候点到为止,再压迫下去,他自己都舍不得。

  沈焰直起身,朝时竟身后随意了瞥了眼。

  他不聋,厨房里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也不是堵的。

  他道:“让我傍晚过来的是学长,我下了军训连口饭都没吃,就赶着过来,结果呢?”

  他冷哼:“就是这种被门砸一脸的待遇?”

  时竟本来还护着时宥,毕竟是自己亲弟弟。

  可听沈焰这么一讲,完全时宥理亏,时竟都不好意思再护下去了。

  对方分明是听了他的话,才在这个时候过来拿外套,结果刚到门口,就吃了个闭门羹。

  不过也幸好,沈焰的话提醒了他。

  时竟找到插嘴的机会:“你没吃饭就过来了?还是刚下军训,那肯定很饿了。”

  “你看这样。”时竟满脸抱歉地打着商量,“小宥正好做了一桌子饭菜,你留下吃晚饭吧。”

  “这饭菜是小宥做的,你就当他给你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目的达成,沈焰抓着外套的手微微一蜷,然后装作给台阶下的嫌弃样:“他做饭能好吃?”

  时竟见有戏,喜上眉梢:“小宥做饭很好吃的,我可以打包票。”

  沈焰对时宥做的饭菜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眼前的人似乎很喜欢自己弟弟做的饭菜。

  打包票的模样,眼神里浸着星星。

  沈焰喉咙一痒,故意勉为其难地道:“行。”

  -

  于流在赶来的路上。

  等待的时间里,对比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饭桌上的氛围就显得无比阴凉和尴尬。

  时竟坐在餐桌单人一侧。

  双人两侧沈焰和时宥分别各坐一个,靠着时竟这边。

  时宥单手撑在脸侧,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个人会坐在我对面?”

  时宥原先就理亏,时竟不好明晃晃的护着:“沈焰下了军训就过来找我了,还没吃晚饭。”

  “他是被我喊来的,我不能让人家饿肚子,就想留他吃个……晚饭。”

  时宥脸一沉,显然很不乐意,嘴角扯动要说的什么。

  时竟哪敢让他开口:“顺便谢谢沈焰,昨天借我外套的事情。”

  “你做了那么一桌子菜,于流来了也吃不完,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时宥:“……”

  话被时竟说满了,而且留下外人的心思已经异常明显,再开口也会是废话。

  时宥瞥了眼对面的沈焰:“就怕有人嘴挑,吃不惯我做的饭,到时候挑刺。”

  沈焰难得肯理睬他一句:“有学长打包票,又是学长邀请,就算是垃圾,我也会睁着眼睛吞下去。”

  时宥:“你说谁做的是垃圾?”

  “都不许吵。”时竟头疼得要命,左右两边的人不过三句话就开始语气不合,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性格犯冲。

  他甚至想不如就这么让两个人单独打一架,指不定打完了以后就成朋友了。

  “谁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外面,这顿饭你们自己吃。”

  沈焰:“……”

  时宥:“……”

  青年是会抓住命脉的。

  一句简简单单的去外面,留他们自己在这里。

  顿时让他们一声都吵不起来,但眼神的厮杀没少就是了。

  良久的僵硬氛围下,于流姗姗来迟,大大咧咧的性格一下就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时竟得到解救,对着于流,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些:“你终于来了,再不来饭菜都要凉了。”

  于流先瞧到一桌子菜:“这么丰盛!”

  时宥站在一旁,咬字强调:“就是特地做给你吃的。”

  时竟尴尬得看了沈焰一眼,少年眼皮微耷,似乎选择性屏蔽了。

  时竟松了一口气。

  于流听了时宥的话嘿嘿一笑:“那我等会儿可就不客气了,一定多吃点!”

  紧接着,余光一瞥,看到了一身低气压的沈焰:“咦,沈学弟也在?我以为今天只邀请了我一个呢。”

  时竟解释道:“沈焰正好过来拿东西,我听他没吃饭就邀请了他。”

  于流:“人多还热闹,就我们三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

  时宥拉开自己边上的椅子:“别站着了,于流哥过来坐,再说下去饭菜真的该凉了。”

  “好嘞。”

  -

  用餐的过程中,桌上的氛围还算不错。

  尤其是有于流控场,一直都显得热热闹闹的,当然回应他的也只有性子温和的时竟。

  沈焰和时宥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于流讲完了自己在学校里的苦逼事迹,没话题之后就开始在其他地方找话题。

  目光触及到沈焰的军训服,然后就发觉了一处不对劲。

  他倒吸一口冷气:“不对啊,今天新生不都开始军训了么?”

  时竟把倒好的饮料递给他,应道:“对啊,怎么了吗?”

  沈焰闻言,拿着筷子的手狠狠一顿,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底里油然而生。

  于流接过饮料,抿了一口,越想越不对:“新生都军训了,沈学弟怎么在这?”

  时竟不解:“今天的军训结束了吧,沈焰是下了军训过来的,为什么不能在这?”

  一旁不吭声的时宥放了筷子,人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对面沉默的人:“当然不能在这。”

  “A大历来规定,新生没有特殊情况,军训期间一律不得出校门,必须接受严格的封闭式训练。”

  于流跟着点头:“所以我才问沈学弟怎么在这里,学校大门根本不让出。”

  时竟想到沈焰上午说的话:“有没有可能是沈焰请假了?”

  他说完,看向左边的沈焰。

  沈焰:“……”

  青年的目光灼热真挚,似乎是真的认为他是请假了出来。

  沈焰一个“嗯”字,在嗓子里滚了两圈,正准备面色不改得应出来。

  结果被人抢先得开了口。

  于流肯定道:“不可能,沈焰没特殊情况,学校不可能给批假。”

  “想当初我们军训那会儿,我想去趟网吧,翻了百条理由给学校,一个都不肯给我批。”

  想起自己的辛酸史,于流悲愤得灌了一杯饮料下肚:“当时学校门口的保安大爷,指着学校前面的武术馆跟我说了句实话。”

  时竟被激起了点好奇心:“什么实话?”

  于流:“你能像这些人一样,走着进去,被抬着出来,我把军训都请了,学校也不会吱一声。”

  时竟被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焰庆幸于流这张喋喋不休的嘴,能把重心讲偏离。

  但作用不大,还是有人不肯放过他。

  时宥:“话题歪了。”

  “对对对。”于流打住扯开的话题,“扯远了,刚说到哪了?”

  时宥:“你口中参加军训的沈学弟,怎么会在这里。”

  沈焰:“……”

  有了时宥一提醒,时竟也被掰回了重心。

  他敛了脸上的笑意,疑惑地问沈焰:“沈焰,你到底是怎么出的校门啊?”

  沈焰冷着张脸。

  怎么出的校门。

  当然是躲过学校的检查,翻了学校的墙,绕过学校的湖,最后走了几里路出的校门。

  却在时竟面前,这样的事实就得一辈子咽在肚子里。

  在好学生眼里,翻墙就是大忌,违背校规翻墙,那就是忌上加忌。

  上午好不容易应付过了时竟的问题,只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又到了要应付的时候。

  喘息的机会是一刻都不给他。

  不仅如此,一个眼明心透的时竟就够难骗过去了。

  这时候还多了两个喜欢拆他台的人。

  他都没能想到合理,且足以不失形象的对策。

  拆他台的人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而且一击毙命,正中要害。

  于流:“以前虽然有不能出校门的规定,其实后来我们也没少出。”

  “就那个什么,我们学校后门那个湖畔,那边的保安大爷不管事,经常睡大觉。”

  “我们找到个能翻墙的角落,就是危险了点,但谁年轻时候没干过点危险事呢,你们说是吧。”

  看着沈焰的脸色,时宥琢磨出了点味道,嘴角一扯:“于流哥口中的沈学弟,总不能也是从那里翻出来的?”

  沈焰:“……”

  小狼狗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