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枫被顾星源攥着军服领口, 狠狠地怼在墙上。
临时指挥中心搭建坚固的外支架发出一身沉闷的撞击声。
出乎意料的，陆枫竟然没有生气。
他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顾星源紧握着他领口的手，平静地开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我他妈不知道！”顾星源低吼, 恶狠狠地逼视他, “他们驾驶的是独立战舰，我们十一艘侦察机根本无法逃脱, 本来我也会被击中, 但他们看见我的驾驶技巧之后，放过了我！”
他的驾驶技巧是陆枫亲自教的, 他们与其说是放过他, 不如说是通过他给陆枫传递信息罢了。
“驾驶独立战舰的全部都是人造人, 什么目标能让埃索帝国同时出动这么多人造人，啊？！”顾星源的眼中悲愤交加, 还混着隐隐的劫后余生的恐惧。
陆枫静静地跟他对视, 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是埃索帝国的间谍，是布置这场突袭的策划者, 是把帝国军队引入圈套的内应, 是吗？”陆枫语气平淡：“你可以把你侦察到的发现全部公开，猎鹰特战队的中高层军官就在外面, 你现在就可以去；你如果质疑我的立场, 可以以叛国罪逮捕我。”
“我……”顾星源凶狠地跟他对视, 随后右手握拳扬起, 擦着陆枫的侧脸狠狠一拳擂在墙壁上！
陆枫没有丝毫闪躲的动作，甚至眼睛都没有眨动。
顾星源大口喘气, 借着这样的动作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
他不能那么做, 自从到达这个战场上以来，陆枫的每一个行动指令都堪称完美, 在当前大敌压境的情况下，他们已经顶住了几波攻击，如果没有了陆枫的指挥，他们会迅速溃败，被数量远超他们的敌军捻成肉泥。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阴暗处抽枝发芽，另他无法忽视。
顾星源嗓音喑哑，眼眶泛红，“那些独立战舰上的人造人用精神力向我发送了信息，是四个字。”
他一字一顿：“女、王、万、岁。”
“之前死掉的人造人，临死之前重复的也是这四个字吧？女王万岁，这究竟是一句宣言，还是说给你听的？银河帝国没有女王，现存的女王，只有埃索帝国的女王！”
陆枫听到这四个字，如同条件反射一样，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冰冷的蓝灰色眼睛里本能地闪过厌恶的神色。
他的反应清晰地落进顾星源的眼中。
他正要说什么。
一股奇异的波动忽然传导过来。
那似乎是一种人类听不到的次声波，以一种奇怪的频率震动着，顾星源仅仅用精神力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异样。
但陆枫却忽然变了神色。
就在同一时间，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声，双手抱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面。
顾星源还抓着他的领口，猝不及防间险些被他带倒，当下惊愕地提住他的衣服，好歹在他摔倒的最后一刻把人拉住了。
“你怎么了，陆枫？”顾星源一时之间连自己正在暴怒都忘了，焦急地询问，“你受伤了吗？”
陆枫抬起头瞪着他，眼尾通红，呼吸十分凌乱。
海潮味的信息素压抑不住一般，瞬间就从他身体里溢散出来。
“咬我，快！”他紧紧盯着顾星源，蓝灰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无法自抑的脆弱。
营帐外面还候着无数军官和士兵，他们之中不乏血统优良的alpha，如果被他们发现营帐里出现一只发情的Omega，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顾星源当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低头靠近陆枫主动凑上来的后颈，张口就咬了上去。
浓郁的玫瑰味信息素瞬间散发出来，将那失去控制的海潮包裹在里面，温和地抚慰他暴走的情绪。
在顾星源面前，陆枫从未如此失控过，他照顾陆枫的情绪，也从来没有全力释放过信息素。
但是现在，他顾不得思考这些了。
原本抓着陆枫衣领的手改为环抱，顾星源从后面抱着陆枫，咬着他的后颈腺体，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信息素注入进去。
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天然具有压制和服从的指令性，更何况他们的契合度如此之高，陆枫受不住刺激一般，双手死死地攥着顾星源的手臂，修长的手指都嵌入他肌肉遒劲的小臂。
顾星源干脆将左手举到他嘴边，贴着他的后颈呢喃，“咬吧。”
陆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处。
顾星源收了手臂上的力道，防止紧绷的肌肉伤到陆枫的牙齿，任由他狠狠啮咬着，给了他一个临时的标记。
过了好一会儿，陆枫终于冷静下来，不再释放信息素，而营帐里面的信息素全都被顾星源强大的alpha信息素包裹覆盖。
“长官，你怎么样了？”顾星源想绕到前面看一看他的情况。
陆枫却按住了他的手臂，低哑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颤音，“别看……再等一会。”
不知道怎么的，顾星源觉得他听起来有点脆弱和难过。
上过刑侦课程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是最容易逼供和套话的。
“好，”但顾星源真的没动，他安抚地从后面搂紧他，“再抱一会。”
陆枫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手臂放在嘴边，时轻时重，发泄似的啃咬着。
顾星源紧紧地环抱着他，连哼都没哼一声。
又过了一会，陆枫终于放开他的手，推了推他。
顾星源将人放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看。
陆枫的神色间已经恢复了淡漠，只是眼尾还微微发着红，看起来有一点破碎的美感。
“你说得对，”他低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
他重新接通通讯频道，“通讯兵，汇报战场情况。”
“长官，敌军增援部队共计29艘战舰，2艘战船已经到达仑戈星领空，目前尚未加入战局。”通讯兵报告说：“初步计算敌军数量超过10万人，这还不算增援部队。”
猎鹰特战队是精英部队，全部士兵也不过四万多人，陆枫把一半人员留在了齐瓦那星防线，现在驻守仑戈星的也不过两万多人。
战力1:5，他们仍然坚守住了阵地，但如果增援部队加入战局的话，那情况很可能会发生逆转，毕竟对面有多达23艘独立战舰，每一艘上面搭载的都是最优秀的士兵，还有2艘战船的普通士兵。
陆枫问：“伤亡如何？”
通讯员回答：“我军重伤及死亡六百人，轻伤三千人。”
就在这时。
他们忽然听见一个巨大的嗡鸣声。
那是所有悬浮在仑戈星上空的敌军战船、战舰，包括尚未加入战局的援军，同时打开了扬声器。
数十艘飞行器一齐发声，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战场的厮杀声，在所有人的耳边同时回响。
电子音机械而冷漠，他们说：“还剩十分钟！”
顾星源不明所以，“他们在说什么？”
陆枫看了一眼计时时钟，那人侵入频道的时候曾经说，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
一分钟以后，电子音又一次传来，“九分钟！”
顾星源这次明白了，“他们在倒数，怎么回事？”
陆枫看着他，“他们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做什么？”顾星源心里面泛起十分不祥的预感。
“走出去，下跪，投降，向他们的女王献上我的忠诚和自由。”陆枫手指滑动，调出最新的星图来展示给他看，“倒计时结束，那些援军就要加入战局了，29艘独立战舰，我们毫无胜算。”
画面上，敌军所有的飞行器都呈包围之势，牢牢地把守住仑戈星的领空，他们插翅难逃。
顾星源隐隐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这在他面对陆枫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陆枫永远是那么淡定、强韧，不管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不管敌军有多么强大，只要他在，只要他站在那里，顾星源永远是安心的。
虽然他一直怀疑陆枫，可他从未怀疑过这种安全感。
但是，此时此刻，仿佛永恒的冰川终于融化，他从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面窥见了绝望而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威尔斯星的援军还有二十五分钟就能抵达战场，”顾星源听见自己声音低沉，几近祈求，“我们只要坚守二十五分钟……”
“这二十五分钟里，会死多少人？”然而陆枫轻轻摇头，打碎了他的幻想，“而且人造人很少单独行动，都会配备机械兵，那两艘战船上搭载的是机械兵，你在齐瓦那星空间站见识过他们的威力，他们撕开普通士兵的身体，就像撕碎一块布料一样容易。”
“你想干什么？”顾星源嗓音嘶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他们在等我做决断，还剩下……七分钟。”这个时间让陆枫微微扬了扬嘴角，想起不久前在前往红螺星的枫叶号上，那场黑暗中的放肆与交融。
他和顾星源，他们也只剩下七分钟罢了。
陆枫的态度让顾星源从未有过的慌乱。
如同一把无形的刀，就悬在他的头顶，随时都会无情地斩落下来。
顾星源无法控制自己，不停地追问他：“陆枫，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
陆枫静静地跟他对视，“援军一到，我会安排全员撤往齐瓦那星，而我将留在这里。只要我留下，人造人和机械兵都会留下，撤离成功的概率会非常大。”
顾星源的心里一片冰冷的绝望。
他盯着陆枫，眼眶不知不觉变得通红，“猎鹰特战队每一名士兵，都愿意誓死守护他们的指挥官和队旗，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这样做，我没有资格让任何人为我牺牲，让他们为我付出生命。”陆枫平静地回答，“如果我这样做了，那我和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埃索帝国没有区别，我也不配做他们的指挥官。”
顾星源的声音微微哽咽，“他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抓到你？”
“你猜到了，”陆枫这次没有再逃避，“我是叛逃的人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