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午十点多了,虽然目前正是秋天,中午爬山也不会很热。但是怕两个孩子休息不好,商量之后还是决定下午再爬山。运动前又不太适合吃得太油腻,寇承便只做了几道清淡的菜。
“尝尝落轻爸爸做的菜,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寇瓷看向刚坐下的越舒,指了指面前的菜。
刚脱下围裙的寇承拘谨地站在一旁,从上午寇瓷告诉他之后,他就一直紧张,像是有个什么重要任务揣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好,谢谢伯母,还有伯父。”越舒点点头,拿起筷子。
落轻本很期待地看着越舒,只是想到了上午的话时下意识看了父母一眼,却发现两人此刻也紧紧盯着越舒。
居然还真和越舒说得那样,好明显啊!
他上午是为什么居然没有发现的!
他叹了口气,“爸,妈,你们也吃嘛。就这样看着越舒,越舒也会紧张的啊。”
“啊,对,老寇,快,坐下吃饭。”寇瓷冲寇承使了个眼色。
“好,好。”寇承忙坐下。
虽然此刻目光没有精准地落在越舒的身上,余光却又总是扫过来。
落轻:......
经历了一上午,越舒早就习惯了来自寇承和寇瓷的目光,面不改色,夹起生菜放在嘴里。
确实不错。
越舒抬起头,和刚看着自己的两人目光撞在了一起。
越舒:“....”
“怎么样啊?”寇承追问。
“很好吃。”
听到这样朴实无华没有任何修饰词的夸赞,寇承脸上的喜悦简直都快遮不住了,“好吃就好。”
“那就多吃点儿,下午还要爬山。”寇瓷也说,看向正挑着肉吃的落轻,“不要不吃蔬菜哦。”
还以为爸妈只注意越舒,没注意自己的落轻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越舒看向落轻趁寇瓷和寇承不注意时伸向糖醋里脊的筷子,淡定地夹起生菜放到了少年的碟子里。
看到面前出现的绿油油的菜,落轻不满撇嘴,顺着这动作看了过去,却见越舒少有的挑眉看着自己,就像在说是自己吃还是他来夹。
无奈,生气,好吧,都没有。
落轻苦大仇深地看了眼面前的青菜,继而夹起放到了嘴里。
看着少年艰难又迅速的动作,越舒弯了弯嘴角,视线移过来,感觉到两处明显的目光表情一僵。
这两个人的目光是带有检索功能吗?
他撩起眼皮看了两人一眼,继续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偶尔将青菜投喂给落轻。
而寇承和寇瓷只见到他们对青菜完全采取讨厌态度的儿子,虽然不情不愿,但是仍然将越舒夹来的青菜全吃光了。
寇瓷和寇承互相看了一眼。
寇瓷:看到了吧?
寇承难得赞同地点点头:确实。
......
四人吃饭完后又休息了一个小时才前往问道山。他们和游客们走的并不是一条道路,路上根本就没有人。
这也是寇瓷和寇承的想法,从落轻告诉他们,自己告诉越舒是妖后,他们一直在等着少年好奇或是疑惑的目光,亦或是询问,甚至他们还特意走了一条妖的通道。
结果..他们看向满脸淡定正在和落轻说话的少年,对方居然一点儿惊讶都没有!
“越舒之前来过问道山吗?”寇瓷友好问道。
越舒顿了顿,看了眼周围充满着妖力的树木,眼里闪过怀念的光,“许多年前来过一次。”
“这样啊。”寇瓷了然,不排除对方是记忆模糊已经忘记了上山的路的关系,但是路上没有人这种事,居然也没怀疑吗?!
寇瓷不解,还未搭话,只见落轻拉着越舒的袖子向前走去。
“妈,我们就先去逛逛了!”
“注意安全。”寇承忙道,只见少年潇洒地挥了挥手,和越舒跑向森林之中,转眼看不到踪影。
往山林的深处走之后,落轻就放慢了脚步,松开被自己仅仅抓着的衣袖。
问道山多年以来灵气仍然十分充裕,呼吸着格外舒服的空气,落轻伸了一个懒腰。
团团嗅到如此多的灵气,也急不可耐地探出头来。
“先等等,一会儿等见到两个朋友再叫你。”落轻轻轻摸了摸团团的头。
树魅乖乖地点了点头。
他看向一旁并未说话的越舒,少年此刻正仰头看向那些参天大树。在树林之中,妖也变得渺小了。
“你刚刚说很久之前来过问道山,说的是当初和我来的那次吗?”
当年为了寻找妖草,落轻和越舒来过一次问道山,只是浅住了几日后就离开了。
但是落轻实在是太喜欢问道山的环境了,甚至将自己正在筹划写的书也以“问道”两个字命名。
沧海桑田,哪怕是只有百年,人类、妖类都会衰老、枯萎、死去。
可问道山却没有变化,它只是千百年来矗立在这里,目睹着世间万物的生死枯荣,却又不言不语。
“嗯。”越舒点头,“还记得你当时说,以后想一直住在这里。”
甚至有一次,落轻还想等死后葬在问道山。
说到这里,越舒眼眸微敛。再后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
“但是我确实一直住在这里哦。”落轻拉起越舒的手,带着对方向里走去,声音带着安慰,“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送到问道山才慢慢好了起来。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总在想,为什么我会把问道山当成家一样,为什么听到问道山的名字就会感觉温暖。”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越舒,深蓝的眼眸里满是认真,带着温柔的爱意,弯起,“到今天,我终于知道了。”
越舒眸子深沉,上前一步,少年整个人被拥进他的怀里。冰凉的手指摩挲着落轻那双明亮的眼眸,高挺的鼻梁,紧接着是红色湿润的嘴唇。
平时的冷淡自持在面前的景象前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他轻轻地摩挲着少年的嘴唇,声音低沉像是压抑着即将冲破闸门的疯狂,“可以吗?”
感觉到越舒长久的落在自己嘴唇上的目光,落轻没有说话,只是一手勾住了越舒的脖子,向自己的方向压去。
轻盈的风吹过,仍留在树上的枝叶哗哗作响,像是一群鼓掌的绿色小精灵。
那勾着越舒脖颈的手逐渐没了力气,落轻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浸于这一刻浓厚的爱意之中。
为什么如此的在意这座山,为什么如此的在意面前的人。
因为这山被当年的他们当做最后的故乡。
因为面前的人是他很爱很爱,哪怕失去记忆都仍有本能让他去关注他,了解他,爱上他的人。
落轻从接吻的眩晕中缓过来,小声地喘着气,目光所及是正盯着自己的越舒,还有与天空相接如同毯子般一棵棵的树。
“我想告诉他们了,就今天。”
“刚刚在想这个吗?”越舒放下揉捏着落轻嘴唇的手,轻声道,声音里带了些无奈的笑意。
“是想了很久的,但是在这一刻突然决定的。”落轻说。
“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只是刚刚分神的话,是不是要再来一次?”
???
“啊?那这次,不要这么长时间。”落轻连忙站直身体,只亲了几分钟他都感觉自己的腰都酸了。
看着落轻认真的样子,越舒轻声笑了起来,揉了揉他柔软的白发,“记到下次吧,你不是还有想带我去看的朋友吗?”
听到越舒的笑意,落轻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白皙的脸上瞬间泛起红晕,“你...你,你,绝对是学坏了。”
他提起脚步向前走去,语速飞快,“快点儿跟上,你要是迷路了,我就不管你了。”
越舒绝对是学坏了!他确信!
虽然这么说,落轻的脚步却并没有快多少,只是比越舒多走了一步而已。
越舒看着前面少年那耳朵仍未散去的红,嘴角含笑,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逗落轻了,于是乖乖地跟着落轻的脚步。他虽然天生少言沉默,但是也有一些藏在心底的恶趣味,只不过那样的恶趣味只会对一个人显现。
脚步声近在耳边,却又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落轻停下脚步,侧身看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还是先拉着你吧,万一走丢了还很麻烦。”
越舒看着攥着自己的手,轻咳一声压抑着喉咙即将冒出的笑意,如同往常,“嗯,好。”
两人逐渐向问道山的深处走去,周围的气息也逐渐熟悉起来。
“好熟悉的气息,是落落!”正在和二树无聊地聊着天,闻到了落轻的味道,大树突然道。
“落落?!”二树继而也闻了闻,“还真是落落?!”
感觉到落轻的气息越来越近,两棵树都迅速地将自己的神识探了出去。
“是落落!只不过旁边怎么感觉还有个人,是人还是妖?”二树感知着自己的神识,疑惑道,却看到自己的哥哥像是在空气中被人拉住的模样。
越舒看着面前很光明正大探过来的两株神识,伸手抓住了其中一缕,打量着,“这是...树的?”
落轻点头,“就是之前一直陪着我的大树二树,他们应该是闻到了我的气息了。”想到许久未见的大树二树,他没有忍住,快步向前走去。
越舒松开了那缕神识,也跟了过去。刚走了几步,只见面前两棵松树的神识正围着落轻转圈,“落落”“落落”地叫着。
“好久不见,大树,二树。”落轻围着那两棵松树转了一圏,午后的阳光透过松树的枝叶在他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你们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啊?”
大树、二树异口同声:“无聊。”
没有落轻在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整个山上只有他们两个开了神识,再加上近期问道山管理条例出炉,那些登山客已经不敢乱爬了,导致这几个月从头到尾也只有他们两棵树说来说去。
“这次专门是来看你们的,顺带,我给你们带了一个新朋友。”
大树、二树没有怀疑地看向落轻身后完美隐藏了气息的人,如果不是刚来的时候它们早就看见了他,不然根本不会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只是却见落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绿色的毛茸茸的团子。
“团团,就是这里,想给你介绍两个朋友。”落轻抱着团团,指了指面前的两棵松树,“这是大树,这是二树。”
“这是?!”看着落轻怀里冒着浓厚的妖的气息,大树一惊,“妖?!!”
“看到妖这么惊讶吗,我难道不是妖吗?”见大树如此震撼,落轻挑眉,将团团放在地上,“团团是树魅,之前待在无名山里。”
树魅团子看起来丝毫没有认生的模样,有落轻在身边让它有了很多的安全感,它也能听得出来落轻和面前这两棵松树的熟稔程度。
总而言之,都不是坏人。
团团绕着两棵松树蹦起来,观察着它们。
“话是这么说,这么多年了我们也没有见过几只妖,除了你。”看着二树已经和树魅团子玩了起来,大树看向落轻,又看向他身后的人,“那个人呢,落落,你不会是忘了介绍吧?”
对哦,正在陪着树魅玩的二树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看向越舒,落落一直还没给它们介绍那个陌生人呢。
落轻看了眼越舒,对方正安静地看着自己,就像等待着他的介绍。
他轻咳一声,“越舒,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也是,我的恋人。”
“你们好,我叫越舒。”越舒点头。
“等等,恋人是什么意思?”听到最后两个字,二树一懵,“就是爱人吗,落落是谈恋爱了吗?”
“你是妖吗?”大树垂头看向面前冷静的看着他们的少年。就算二树神经粗大,不代表它自己也神经粗大,虽然它也刚刚意识到,越舒在看到它们和落轻讲话的时候竟然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就好像本应该如此发生一般。
修炼时间越长的大妖掩盖气息的本领越强,对于他们而言,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本能,这也是为什么从始至终别人都从未发现过越舒的身份。
而此刻,他的气息无形中从身体中泄出了一缕,就像穿破了密不透风的铁壁一般,在瞬间扑在面前这些人的身上。
落轻霎时转过头去,垂在身体两侧的手轻轻颤抖着,这样的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他的身体内部如同共鸣一般颤抖着,在告诉他,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久到哪怕只有一缕微弱的气息都能将落轻从庞大的记忆中唤醒。
一瞬间,来自大妖的威压向大树、二树袭来,两棵树皆忍不住一僵,就连树魅也停下了动作,警惕恐惧地看着它的主人身旁的那个人。
哪怕这丝威压没有任何的恶意,但是那却是来自本能的无法躲避的恐惧。
只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气息又转瞬即逝,好像从未出现一般。但是亲身经历了这样威压的两棵松树都知道,这是面前的人散发的气息。
那是甚至已经快千年的妖才能有的气息。
大树看向面前的少年,对方收回气息后很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补充道:“嗯,我也是妖。”
两棵松树不由得一时语塞,刚刚的场景,就算不用说,他们也能看出来了。
“你也在上学吗?”大树想到刚刚落轻介绍越舒时的话,好奇问。
很奇怪,为什么看起来有近千年修为的妖外表是个少年的模样,而且还在上高中,还和落落成为了同桌。
“嗯。”越舒点头,却没有透露什么,只是说,“因为想去上学。”
“好热爱学习啊,哥,我也想去上学。”见越舒这么说,心大的二树羡慕道,“学校听起来好有趣,就连落落都谈恋爱了,我也想谈谈恋爱。”
“可我对谈恋爱没有什么兴趣,学习也是。”大树真诚道。
落轻:“....”
他是不是给了它们什么错觉。
“那等你们慢慢修炼,能幻化出人形了才能去。”落轻想到自己的经历,“不,应该说是被强制送去。”
二树想了想落轻当时被送走时难得出现的一张臭脸,“那还是算了吧,当一棵树还是挺好的。”
越舒靠在一棵树旁,听着落轻和那两棵松树的交谈声,成为两棵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以说话,可以尽最大可能的活着,矗立在山林之中,和山林融为一体。
他看向微仰头聊天的少年,下午的光像是融了焦糖,温柔地趴在少年的脖颈上,白皙的脸上。
他突然觉得当一棵树也有不好的地方。
越舒站直身体,走了过去,摸了摸少年的脸颊。
“嗯?”落轻仰头。
“他们来了。”越舒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