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在帐前活动了两趟拳脚, 厉怜起来了。师徒二人来去自如的对拆几招,就见木易维和沈抒也迎面而来。

  满月看清二人面貌直接愣住——俩人眼底各乌青一片。

  沈抒向木易维苦笑:“敛允兄对不住,昨儿拉着你聊得太晚, 今日定然不会了。”

  木易维直言:“远达兄今儿夜里还是去自己帐子里睡吧, 可别来找我了。”

  纪满月一旁特别不厚道的接话笑道:“二位促膝夜谈, 已经兄弟相称了, 可喜。”

  木易维摆摆手:“他把我当拔糖熬,我可受不了了。”

  沈抒反驳:“后来分明是兄弟你自己越发精神, 睡不着。”

  满月又搭茬儿:“什么话题这么提神?”

  木易维想拦,沈抒已经笑眯眯的动了口型没出音儿:心上人。

  满月隧而会意了:哦!

  难怪最近他都开始暖香暗藏了。

  八卦心思瞬间上头,满月上前轻声问道:“是孟姑娘吗?”

  木易维狭促, 张了张嘴,苦笑道:“人家看不中我。”

  诶嘿?这里边儿有事儿。

  现在问又不大是场合, 只得再寻机会聊人八卦。

  仨人闲扯,沈抒眼尖, 看见满月手上捻着一枝白色小花,道:“敛允兄你得多跟纪大人学学, 大早晨起来就有花堪折了。”

  木易维听出沈抒捻酸刺儿他,心里却想不明白了。他放眼环视一周——扎营的地方, 除了土堆, 就是石头, 顶多有两株狗尾巴草,大人手上这花儿,从哪儿来的?

  总不能是半夜抽风,跑出营地去了吧?

  皱着眉, 想不通。

  闲扯就着早饭下肚, 一旦启程, 就赶得很急。这般的步速,今夜再露宿一宿,明日日落前,就能把辎重军备送到前线去,既免得战事吃紧,又免得路上夜长梦多。

  沿途路过三个粮备军资区,没出什么纰漏。

  行军一直到月上枝丫时。

  可是没月亮,因为天又下了雨。

  雨不大,带着寒潮气,把秋燥减缓不少。比起干风烈日,满月的身体更喜欢这种略带潮润的空气。

  落雨反着营地里火把的光,说不上到底是绞缠还是温柔。

  今夜,营区除了巡守的士兵,篝火边没人喝酒聊天了。

  白天,司慎言悄悄放在满月枕边的小花,一直被他簪在衣襟不明显的地方。安顿已毕,军帐里只有他一人,他就坐在那简易的行军榻上,把小花捻在手里玩。心里盘算着物资送去之后的安排。

  “纪大人在吗?”听声音是沈抒。

  满月应声。

  沈抒拎着两壶酒,挑帘进帐子,笑道:“我待着实在没意思,喝一杯吗?”

  还是个酒鬼。

  满月道:“昨夜沈大人就没好睡吧?今儿不早点休息吗?”

  沈抒不吝地往地上一坐,把行军榻的边缘当个靠背倚着,酒壶直接递给纪满月一只,道:“从小出得最远的门,就是城郊,没见过世面,出来了兴奋,”他喝一口酒,“敛允兄嫌我烦了,我来跟你说会儿话,一会儿就回帐子去。”

  起初,满月怀着摸他深浅的心思跟他闲聊。可没聊几句,就发现沈抒这人对言语走向的把控能力极强。

  他看似东拉西扯,其实聊得都是他感兴趣的话题,只要满月稍微要把话题带偏一点,就能被他拉回来。

  他心思全在江湖逸文闲事上,越聊越精神。

  眼看这货酒壶见底,丝毫没有醉意。满月突然明白木易维为什么一夜之间从对沈抒恭敬有礼,变得一言不合就想抬脚踹人了。

  沈抒见纪满月酒没喝几口,道:“卿如兄不爱喝酒吗?”

  满月摇头:“行军途中,只为驱寒解乏,不敢多饮。”

  这会儿,厉怜就打着哈欠进来了。

  这小孩儿很机灵,一看他师父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早就不乐意跟沈抒耗着了。

  厉怜直接:“沈大人,我师父身体不大好,赶路劳苦,他该休息了。”

  满月赶快顺坡就下,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假模假式道:“哪儿就有那么娇贵了。”

  厉怜道:“你可不能有事,不然司大哥要打我板子的。”

  沈抒是自来熟,也兴奋劲儿没过,但一是对方话说到这份儿上,二是昨儿木易维也说过纪满月身体不好,他刚才给忘了个干净,如今当真心下抱歉,诚心诚意道了对不住,回自己帐子冷静去了。

  满月舒出口气,跟厉怜比了个大拇指。

  厉怜将帐帘拢严实,把雨气挡在外面,道:“师父快歇着吧,我是真怕师公削我。”

  “再这么称呼他,我先削你。”满月似笑不笑的往那矮榻上一躺,合上眼睛。

  本以为厉怜不会再说什么了,就听那少年又道:“师父,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满月不大明白厉怜没头没脑的话出于何意,寻思他大约正是少年懵懂,就随口答道:“嗯……生活总不会尽如人意,很多事情守好自己的底线,细枝末节过得去就能算是喜欢了。”

  结果厉怜对他这模棱两可、看似高深的答案不满意:“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纪满月实在不想送走了沈抒那个听说书的,又迎来个探讨人生的,于是应承他道:“还可以吧,”他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困死了,早点休息吧。”

  厉怜就真的没再说话,轻悄悄的捣鼓片刻,一股柔暖的香气腾起,他点得是孟飘忱给的那无名药香,分量很轻,和满月手腕上流影香的味道纠缠着,缭绕进人心里。安着人心,冲散了雨气。

  雨夜里,营地中比昨夜静,只有雨声和巡防官军路过的脚步声。

  可能是知道司慎言在暗中守着,又有那药香让心神放松,满月睡得沉。但他做了个梦,梦见凤台箫的线索加密代码在一只瓷白的浅盏上,他正要看到关键,突然一道暗影划过,浅盏被带得脱手,掉在地上摔得稀碎。

  “嚓——”的一声,惊得人心凉了半截。

  满月猛地睁开眼睛。

  天还黑着。

  厉怜在一旁地铺上睡得正熟。

  紧接着,隐约又听见“嚓”一声响,恍如梦里浅盏破碎的声音。满月已经清醒了,顿觉不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瓷盏破碎的声音,分明是兵刃相错的磨砺声。

  金石擦错时断时续,雨声也没停,但除此之外,再没声音了。

  这不对劲,太安静了。

  巡防兵士的脚步声,已经半点都听不到了。

  满月翻身而起,抄起贯月掀帘冲出帐子。

  冷气一冲,头忽而一阵轻眩,天地和军帐在眼前打着旋——迷香?!

  居然毫无知觉就中招了。

  满月凝起真气,迅速往灵台冲去,一阵清凛意压住眩晕。他展目四望,果然,营地里篝火亮着,哨位和巡守们都瘫倒在地。

  满月能警觉惊醒,只怕是多亏了厉怜把军帐的毡帘遮得严实。

  仔细分辨,打斗声是从沈抒帐子传来的。

  他快步赶过去,就见帐门的毡帘已经被斜向划出一道口子,隐约得见帐内人影闪动。

  满月挑帘进帐,不及出手,被帐边站着的人一把拉到身边。

  熟悉的感觉,让满月的戒备在瞬间松散。

  是司慎言。

  “不用你出手。”他轻声道。

  细看场下,交手的是六个人。紫元带着两名暗侍,和对方三名黑衣刺客交战一处。还有两名刺客已经被撂倒,沈大人则躺在榻上,在打斗声中,睡得好像死狗一样。

  纪满月心底一阵烦躁,不想看他们你来我往的没完,扬手金针暗器连发——暗下毒手,也不过是以牙还牙。

  还在负隅顽抗的三名黑衣人两人中招,顿时被擒。

  剩下那一人似乎是头领,须臾间错身,长剑斜挑,金针被他挡落。可他本就已经被紫元缠得无暇他顾,刚分神挡暗器,就被紫元钻了空子——一脚正中心口,趔趄着倒退好几步。

  眼看大势已去。

  千钧之际,他长剑脱手,夹着劲风向沈抒心口飞去。

  目标居然是沈抒?

  满月和司慎言同时出手,金弹丸与玄铁匕首同时打中长剑,四相崩飞。

  紫元抢上去,一掌把那已经摔坐在地上的人敲晕了。少年挑开刺客的蒙脸黑巾。

  满月和司慎言对望一眼——火光映照下,那是张熟人的脸。

  是钟岳仙。

  曾经挑唆朱可镇针对司慎言的也是他。

  司慎言冷笑:“可算逮着了。”说着向紫元使个眼色。

  紫元会意,捆肘子一样把钟岳仙绑了个结实,然后才在他怀里一通乱翻。摸出两个小瓶。他拔开盖子简单甄别,指着其中一只瓶子道:“尊主,这是解药。”

  司慎言点头。

  紫元出去,将药粉洒在上风口的几处篝火中。片刻,一股极淡的清苦味道,乘风在雨中漫散开。

  “他们昨夜就想动手,”司慎言道,“想来是因为他一直在木易将军帐子里,没得机会。”

  对方目标不是军备,反而是沈抒,

  满月皱眉沉吟道:“果然是党争么。”

  司慎言道:“这几人怎么处置?”

  满月问道:“他们还有后援吗?”

  司慎言摇头。

  满月往外看,正是深夜,估计还要一个多时辰天才会亮。他道:“把人看好了,天擦亮就出发,今日就能赶到西嘉兰关,见了侯爷再说。”

  司慎言示意紫元照办。

  那几名刺客都已经被除下面巾,除了钟岳仙,其余人都脸生得很。就在紫元招呼着把人带下去的时候,本来萎靡的一人突然眼中精光一晃,借机牟劲儿挣开束缚。

  他并非要逃,反而抓住腰间金属链子扣,猛的一拉。

  “嘙”一声爆破轻响,他腰间爆开一朵火花。紧接着,引信焚火的声音持续地响起来。

  “炸药!”司慎言和紫元同时大喝。

  二人拉开架势——不能让他往帐子深处去,得把他踹出去。

  可出乎预料的事情接二连三。

  这人没往沈抒身边去,反而抱住与他咫尺之距的钟岳仙。钟岳仙被封了穴道,五花大绑,人都算不得清醒,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了个着实。

  满月见状不好,贯月寒光一闪,剑锋如闪电。那人惨嚎一声,双臂被满月一剑斩断。

  剧痛让那人难以自控地往一旁栽歪,只余断手死死抓在钟岳仙的衣袖上。

  危机,尚存。

  司慎言二话不说,将满月一把抱过来护在怀里,同时向这死士当胸一脚。

  毫没留力。

  那人被他踹得双脚离地,一路甩着鲜血,直直飞出帐外。

  “趴下!”司慎言凛喝道。

  满月被他按在怀里,扑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妈呀,姨妈+HPV疫苗=安眠药plus

  我好困……(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