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慎言的武功与灯不归和浊酒红相比,何止高出一星半点。

  纪满月便也就乐得站着看热闹。

  司阁主出其不意,墨染骨几近触到灯不归后心衣裳,对方才反应过来有人偷袭。倒是浊酒红所处位置的视线更好一些,她须臾间抽/出腰间软鞭,去裹司慎言的墨笛。

  但鞭子还没碰到笛身,司阁主已然变招,笛子突然脱手,像暗器一样的甩出去。

  始料未及,哪里有人使笛子像打暗器……

  浊酒红肩头穴道倏地麻了,半边身子立时不听使唤。

  眨眼的功夫,墨染骨弹回司慎言手中。浊酒红因为身子麻痹,鞭子眼看拿不住。司阁主笛身轻挑,将软鞭抄在手里,回身一抖,鞭如灵蛇,攀上赶来救助的灯不归的脖子。

  司阁主对男人,就没有待浊酒红那般留情了,飘身形绕到灯不归身后,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膝窝上。

  灯不归被他踹得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司慎言提着鞭子,一只脚蹬着灯不归的背心。灯不归立时被勒得额头青筋暴起,说话出不来声,看口型说得是:你快逃。

  “师兄!”浊酒红急切。

  时至此时,她才看清出手如电,一击制服他二人的男子——很年轻,脸颊的轮廓线条格外分明,屋里烛光柔暖暧昧,却没办法温和他眼中的寒意。

  怎么看都冷峻得紧。

  可若再细看,她又觉得这人眉眼是那么的好看,武而不莽,无怒自威。

  这人形韵惊艳,他的年纪与气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再看他手上那支如墨染的笛子……

  “你是……点沧阁主?”

  司慎言半点藏着掖着的意思都没有,坦然笑道:“正是。”

  浊酒红江湖沉浮已久,明白此时的处境,道:“技不如人,司阁主处置便是。”

  司慎言眉毛一挑,道:“金主是谁,你若肯说,本座便放你二人离去。”

  这个问题,其实比杀了二人还要命。

  江湖人义字当先,这二人虽非正道,但多年来,靠口碑金字招牌不倒,今日若是为了活命,把背后金主卖出来,日后万难在江湖上混这口饭了。

  再闹不好,还会被寻仇。

  浊酒红不说话,看向灯不归。灯不归此时已经脸涨得通红,顾不上这些了。

  纪满月一直作壁上观,其实已经心有猜测——金主不是许小楼,便是朝里的某人。

  浊酒红沉吟片刻,道:“司阁主,我用另外的消息,换我二人性命,如何?”

  司慎言未置可否,示意她说。

  浊酒红道:“事关贵阁的大堂主……”

  司慎言表情及不明显的滞涩一瞬。

  那细微的表情变化,被浊酒红捕捉住,她觉得自己这宝压对了,道:“你放他离开,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但司慎言突然就笑出声了,摇头道:“姑娘,你泄底了。”

  浊酒红瞬间后悔——她这么说,相当于明示对方,在她心里,灯不归的性命要比她自己的安危重要。

  二人江湖上恶事没少做,倒真的彼此重义。

  司慎言手上鞭子猛地运力,灯不归被他勒得几乎瞬间就背过气去,眼瞳迅速充血涨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粗重的喘气。

  “本座数三声,你不说,他脖子便断了。一——二——”

  点沧阁主说得出做得到,浊酒红不敢赌。

  她抬手示意司慎言住手,道:“大堂主的身份,已经在□□散开了。”

  “何时的事情,何人所为?”

  “就这几日,至于何人所为,我确实不知道。”

  纪满月在窗外听得莫名。

  要说点沧阁中,有两个人身份隐秘,其中一人便是大堂主,江湖上空有名号,没人见过他,更不知他是男是女,年老年少……

  司慎言撤了鞭子,沉声道:“二位可以离开了,但厉二爷的命,本座保了。”

  浊酒红麻着半边身子,扶起灯不归,向司慎言抱拳一礼,离开了。

  满月和司慎言也就放任厉二爷和陶潇不管。

  这对野鸳鸯,暂时翻不出花去,光是纪满月假称给二人服毒,便能震慑这二人,更不用说司慎言又当着厉二爷的面,轻易地收拾了那对魔头。

  经此一遭,再回客栈,已经月上中天。

  一进屋,厉怜便迎上来:“宵夜备下了,嗯……二位用吗?”

  他刚才一句“师父”和“司大哥”,把这俩人同时惹恼了,这会儿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只好哼哼唧唧的,蒙混着招呼二人。

  司慎言看看纪满月脸色,道:“你吃些东西,好生吃药养伤。”说罢转身又要出去。

  “唉——”纪满月追上几步,“尊主去哪里?”

  眼看司慎言脚下生风,满月便伸手拉他。

  没拉住手腕,就只拽住了袖边。

  不经意间,司慎言被他扯得心里一软。

  他面上不动声色道:“阁中还有些要紧事,你不用费心。”说着,轻拍在纪满月手上,示意他放手,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鬼知道这人在自己离开之后,又要去翻什么天。

  可是……

  还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管他,抬眼看见厉怜木头似的杵在纪满月身后,一挑眉毛:“你若是再跑出去作,回来我便揍他。”

  说罢,指了指厉怜——不想挨揍,就伺候好了。

  司阁主走了,留下厉怜可怜巴巴地看纪满月——可怜可怜小的,您消停吧,我不想挨揍。

  满月勾起嘴角——我能听你的?

  但他没即刻就暴露目的,转身回屋,见桌上厉怜备了砂锅粥,坐下来盛出一碗,慢慢的喝。

  厉怜见他这样子,以为他真的不走了,特有眼力价儿地给他准备更换的衣裳,正待问他还要不要再去沐浴,就见纪满月拍拍肚子,道:“粥不错,你好好歇着。”

  说完,迈腿儿就要往外走。

  厉怜几乎是扑过去搂住他腰,把他往里间拖:“祖宗……您是祖宗……您心疼心疼我,我不想挨揍。”

  纪满月叹口气,笑着反手戳在他肋下不知哪个穴位,厉怜身上顿时一阵麻痒,被迫松手。

  “你若是不碍事,我说不定能比他早回来,”他笑着拍在少年人肩头,“你是要拜我为师,还是拜他?”

  厉怜一愣:是啊……

  晃神的功夫,他那个不知道哪辈子才能拜上的师父,已经没影儿了。

  少年终于认命,你俩我都惹不起,跟着你们注定受夹板儿气。

  他坐在窗户前头看月亮,片刻,又觉得刚才自己的想法消极了——

  细想这二人的你来我往的架势;

  自己“师父”非常不把司阁主的话当回事儿那作劲儿……

  他悟了,应该还是他“师父”更胜一筹。

  左右逢源,两边不是人,不如死磕一边。

  对!

  纪满月要去的地方,是府衙。

  诸般因果,张日尧的双重身份呼之欲出。他不放心。

  更何况,二人需要互通境况。

  满月轻功了得,趁着月色,翻进府衙,每间屋子找了一遍,没发现张日尧的踪迹。

  若不是他被派了外差,便是今夜在杜泽成处当值。

  他心中突然动了一个闪念,回想司慎言接他回去那日,杜泽成中途离开的方向,大约是书房……

  悬星图,说不定就在那里。

  但他暗提一口真气,又把这念头放弃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过分造次。

  单是去杜泽成住处查探,满月便提起十二分注意。

  对方功夫很高,就算满月没有内伤,二人也该在伯仲之间。

  于是满月收敛心思,提起万分小心,摸到杜泽成卧房附近。

  远远饶一圈,见屋里灯火明亮,透过窗上剪影,看得出杜泽成坐在茶桌前,他对面还有一人,那人的影子被窗棂的花雕分割得碎乱,看不真切,不知是不是张日尧。

  屋门前,戍守护卫站得笔直。

  满月正寻思是上房揭瓦,还是就在这边稳妥的藏着,待那人出来。

  突然间,就见杜泽成猛的起身,手闪电一样在那人脖颈间掠过。

  对方不及反应,就倒在地上了。

  鲜血甩出,错落着泼在窗纸上……

  纪满月大惊。

  再看杜泽成,这才慢悠悠的站起来,在屋里踱步,丝毫没有叫人进门把死尸搭出来的意思。

  满月按捺不住。

  他踏冰绡的轻身功夫出神入化,不再犹豫,从树上绕到屋子后,比一阵风还轻,落在房顶上时半点声响都没有。

  他小心又急切,寻到大概的位置,揭开两片砖瓦,往屋里看。

  好巧不巧,他这个角度,正好被房梁挡了视线。纪满月做贼一样,换了好几个位置,都看不见死去那人的面貌,只能从身材上分辨,隐约觉得这人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应该不是张日尧,他悬着的心稍微放下。

  蹲在房顶上把近来见过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惊觉他极像南泽湖畔,许小楼身边极有眼色的弟子。

  若真的是……

  杜泽成杀青枫剑派的人?

  又或是……朝廷的暗桩无处不在?

  正这时,一阵劲风起。

  满月想都没想,身子先做出反应,须臾间飘开丈余,又轻又快地落在房顶边缘。

  定身形看袭击他的人……

  月光下,这人负手而立,一头银发,是名老者,脸上皱纹堆垒,但面带红光,腰杆坚直,颇有宗师之风,似笑非笑地看着纪满月。

  “什么人!”屋里杜泽成凛声道。

  显然,二人在屋顶上一招来往,就惊动了屋里的国尉大人。

  作者有话说:

  厉怜:我觉得司大哥你治不了我师父,你看他有恃无恐那劲儿……

  司慎言: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