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噩耗降临,砸得叶安屿心里骤然一沉。

  迟皓很满意他的反应,留下了时间地点,随即挂了电话。

  叶安屿再打回去,他已经关机了。

  怎么会这么巧,怎么偏就被迟皓看见了。

  叶安屿脑中乱成一团,他不知道迟皓想要跟他聊什么,要挟吗,除了这个叶安屿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不由想起上辈子的迟皓,偏执、疯狂,让人猜不透。

  即便跟迟皓认识那么久,叶安屿也不敢说自己真的看懂了这个人。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下午两点,叶安屿准时出现在迟皓说的咖啡馆。

  咖啡馆人不是很多,迟皓坐在最靠里的位置,叶安屿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表情冷淡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先看看你想喝什么?”迟皓把菜单推到他面前。

  叶安屿看都不看:“什么都不想喝。”

  迟皓笑了下,也不恼:“那就跟我来杯一样的,服务员,两杯冰美式。”

  叶安屿往后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咖啡端上了只是淡淡地瞥了眼,他不喜欢冰美式。

  迟皓慢悠悠地抿了一口:“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了,没拍照,也没告诉别人。”

  叶安屿未置一词,明显不太相信。

  迟皓挑眉:“不信你可以翻我的手机。”

  他还煞有其事地把手机推过来,叶安屿没动,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但仍旧没什么温度:“你到底要说什么?”

  迟皓搅动着勺子,眼睫低垂:“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跟那个人,是真的在一起了?”

  既然他都看见了,叶安屿也没再隐瞒,点头:“对。”

  “你喜欢他?”迟皓看着他的眼睛问。

  这话问的跟有毛病似的,不喜欢干嘛在一起,叶安屿耐住性子:“嗯。”

  见他承认得毫不犹豫,迟皓倏而笑了下,神情玩味:“可他是明星,你觉得你们会长久吗?他火了之后还会喜欢你吗?”

  叶安屿不想跟他聊这个:“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迟皓否认:“谁操心你们的事了。”

  叶安屿:“那你问这些做什么?”

  迟皓坦然:“就是想多了解你。”

  “……”

  短暂沉默后,叶安屿爆粗口:“你有病吗?”

  他很少有说话这么难听的时候,现在是真被逼急了。

  叶安屿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看不出来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吗,为什么非要在我这刷存在感,我们很熟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真有病。”

  迟皓自嘲般笑了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的诊室,你看向我的眼神让我莫名觉得咱俩似乎认识,那个眼神我记了很久,我真觉得咱俩上辈子可能有什么渊源。”

  叶安屿冷笑一声:“上辈子是仇人。”

  迟皓摇摇头:“不对,我觉得是情人。”

  “……”

  叶安屿耐心彻底耗尽,既然迟皓没有拍照,也没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他又何必在这跟他浪费口舌。

  见他要走,迟皓喊住他:“等等。”

  叶安屿冷冷看向他。

  迟皓耸肩:“你们最好是小心点,这次是被我看到了,下次是谁就不一定了。”

  叶安屿没说话。

  迟皓突然说了句:“谢谢。”

  这“谢谢”来得毫无根据,叶安屿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他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

  原地只留下迟皓,他看着叶安屿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吐了口气。

  其实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叶安屿单独叫到这里,是因为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吗?

  还是因为很久没见到这个人,只是想看他一眼。

  原因为何,迟皓自己都说不明白。

  他对叶安屿是有感激的,当初要不是叶安屿,他在树林里指不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除了感激,还有好奇和探索,他想进一步了解这个人,想靠近他。

  但很可惜,叶安屿始终把他拒之门外,连个眼神都不曾施舍。

  除此之外,在他心里的更深处,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叶安屿了。

  到此为止吧。

  迟皓仰头把两杯冰美式一饮而尽,忽然不觉得好喝,只觉得冰冷苦涩。

  -

  叶安屿回到家,把这些事原封不动地给秦誉讲了一遍。

  秦誉在电话里气得跳脚:“我靠,他还要不要脸了,他有对你做什么吗?撬墙角也不带这么明目张胆的吧,当我死了啊!”

  叶安屿安抚他:“我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他说的应该是实话,没有照片。”

  “他说你就信啊。”

  秦誉恨不得立刻蹿到迟皓面前,把这神经病暴打一顿。

  叶安屿无奈:“不信也没办法啊。”

  秦誉一噎,也是。

  希望神经病有点道德。

  之后几天叶安屿频繁地刷着热搜,没蹦出什么让他眼前一黑的词条,反倒是秦誉的知名度比之前高了不少。

  节目正在热播,基本上播一期就会上一连串的热搜。

  秦誉作为热门选手,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被搬到微博上津津乐道。

  直播是最容易出岔子的,任何一丝微表情都会被观众捕捉到,好在秦誉虽然跳脱,但没在舞台上出现什么事故,人设至今没崩。

  不过叶安屿觉得他人设不崩的主要原因可能在于,他本身就是这个样子,所以在镜头前也能坦坦荡荡,不必伪装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进,节目逐渐到了后半程。

  参赛选手淘汰了一大半,剩下的都在角逐最后的冠军,其中秦誉呼声最高。

  天气渐暖,春季走到了末尾,夏天快要来了。

  姥姥上个月出院,一直在家疗养。

  她身子瘦了许多,精神头也没之前那么好,有时候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天,也不说话,双眼无神地发着呆,前两天又忽然说眼睛有点看不清。

  起初叶安屿和董倩没在意,以为她老花眼度数重了,说抽空带她去配眼镜。

  可这天姥姥又说不像老花眼,像是要失明。

  正好到了复查的日期,董倩干脆带着姥姥去医院,把症状跟医生说了一遍。

  谁知医生听完后脸色沉重了下来,让他们再去拍个片。

  结果出来,竟是脑瘤复发,压迫了视神经,情况极为恶劣。

  仿佛晴天霹雳,轰然落在了他们一家身上。

  叶安屿在家接到董倩电话的时候,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董倩的声音听起来疲倦极了,鼻音很重:“我跟医生交流过了,你姥姥的病情有些复杂,他建议我们转上级医院,或者去国外动手术,目前做这个手术成功率最高的是德国,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带姥姥出国治疗,你留在家里,可以吗儿子?”

  董倩忍不住哽咽,上有老下有小,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把即将高考的叶安屿独自扔在家里,她又何尝忍心,只是一个人难免分身乏术,顾不了两头。

  好在叶安屿懂事,应道:“好。”

  董倩欣慰之余更加愧疚。

  医院里还有年迈的母亲危在旦夕,她没有时间再多陪陪儿子,回家匆忙收拾好东西,直接住进了医院。

  她订了四天后的机票,这几天几乎没怎么回过家。

  叶安屿独自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惶恐难安,根本静不下心来学习。

  门铃被摁响的时候他以为是董倩,起身去开门,来的人却是秦誉。

  “我看阿姨的车不在楼下,就直接上来了。”秦誉往里探头,果然只有叶安屿一个,他收回视线,而后看见叶安屿毫无血色的脸庞。

  “怎么了?”秦誉捧着他的脸,拇指轻轻抚过,“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了?”

  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对叶安屿而言就像绝境中的一汪清水,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抱紧了秦誉,鼻头一酸,滚下泪来。

  秦誉把门掩上,抱起他坐到沙发上,听他断断续续地讲。

  听完,眉间也染上了忧虑,世事无常,生老病死最是难料。

  他把叶安屿搂进怀里,抹去他的眼泪,轻声安慰着。

  叶安屿翻滚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刚刚哭得太狠,仍时不时抽泣。

  秦誉拍着他的后背,见他如此难过,眼眶也有些酸涩:“会好起来的,姥姥一定会没事的……”除了这些苍白的安慰,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能做的唯有陪伴。

  过了很久,叶安屿终于平复了呼吸,他抬起头,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叶安屿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再痛苦他也没在别人面前哭过,在谁面前一副无坚不摧的样。他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可现在他有了依靠,他知道眼前的怀抱会接纳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他都可以表现出来,不必故作坚强。

  眼镜搁在茶几上,叶安屿看不太清,于是凑上前捧着秦誉的脸,像寻求解药般吻上去。

  他吻得急,秦誉没挣扎,双手拢在他的后背,温柔地回应着。

  两人过于投入,谁都没有注意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门把拧动时细微的声响。

  虚掩的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哪怕叶安屿和秦誉的反应已经够快,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董倩走进来,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她的儿子正仰着脸跟另一个男生亲吻。

  这个男生还是她一直印象不错的秦誉。

  哐当一声,手提包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董倩脸色煞白,只觉得天旋地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