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大略
魔都的天，是通透的白。
又一枚“明昼”裹挟着炽白色的流尾升空，在穹顶的最高处轰然爆裂，将战场一时猛然映亮后，又缓缓平黯。
男人拥挤于疯狂奔涌的人流中，于哭喊和尖叫声中，他惊惶无措地四处逃窜，时而横穿过废弃创痕的马路，时而狂奔于恶臭的小巷，刚刚那条巷子里，他只看见眼角余光亮起几抹夹杂红紫的闪光，随即身后便响起惨叫声，有温润的黏腻液体猛然溅来，使他的脖颈与衣领浑粘发痒。
他不敢回头，只能闭上眼，一边祈祷着一边拼死逃命。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街区，他快速扫视，路上零散散落着玩家与平民的尸首，其中夹杂了几只伊赫。
——尽管这些伊赫也是人类，但他们的衣着与瞳色、发色与普通人完全不同。
脑子里闪过奇怪而无用的思绪，他很快便绝望地在最两端望见了魔晶炮那影影绰绰的恐怖身姿，以及几名身着深蓝服饰的伊赫身影。
此时他已脱离逃命的大队人群，与他同奔向那条巷子的人都被一一射杀，身处此地的只有他一人。
身后是地狱，而前方没有出路，仓皇张望，无措地半张着嘴，视线快速在两端摇摆，喘息愈发粗重，因极度紧张而愈发涣散的瞳孔中，魔晶炮那隐约半廓的影子越发清晰。
“啊啊啊啊啊！！！”
他在极度惊恐中，怒吼着冲出了小巷。有一道红光从眼角余光倏忽划过，下一刻，右腿先是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他前方的路，男人一边哀嚎着一边扑向了街道的另一边，奔逃的尽头——
“嘭。”
一百多斤的身躯与台阶相撞，还算完好的左腿与胸膛立刻传来清脆碎裂声响，几番涌来的剧痛让他不住地翻眼，几乎立刻昏厥，但阴影只笼罩了他半边身子，于是在强烈的求生欲中，他手脚并用，用最丑陋的姿态爬进了电梯中。
这是座地铁入口，履带式上下电梯还在吱呀缓慢地运转，驮着这个普通的平民，一点一点地归入下方。
令人强烈晕眩的晃眼白光、随着震动、嘶吼和痛哭声一同逐渐退去，取而代之是寂静的黑暗，空无一人。
我……我活下来了……？
感受着四遭笼罩己身的黑暗，男人才恍惚地意识到这件事。
半分喜悦，几分怅惘，粘稠成泊的血流增添了不真实感。
电梯转到了尽头，他爬出履带的范围，在地上趴着，脸颊与大理石地板冰冷的触感略微缓解了那股剧痛，他喘息了很久。
右腿被一枪打爆，左腿小腿骨折，胸腔椎骨断裂，但似乎没有伤到脏器。
男人等待疼痛的浪潮过去后，匍匐着，一分一毫吃力地向地铁站内爬去。
他很快便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摸到了几具冰冷的事物，凭借尸体的高度，尽管手使不上力，他也勉强坐了起来。
接着便是确认损伤，他一边恐惧着几乎不敢看向自己的右腿，一边强行咬着牙，将颤巍巍的手盖了上去。
——大腿下方，包括膝盖齐根而断，此刻还在不断喷涌着鲜血，加剧脑内的眩晕。
将死人的衣物撕成条，半条裤子塞进嘴里，他咬紧牙关，发狠将大腿的断根处完全包扎。
“呼，呼，呼……”
喘息。
寂静的黑暗，浓郁的血味，剧痛的身躯，哭嚎的画面。
要变强。
他恍惚间，在心底喃喃出声。
变强……？
男人犹疑着，在良久思考后，在注视着身上的伤痛、回想起逃命的无力与绝望感后，终于坚定了眼神，再一次郑重地发誓：
要变强啊。
——没有实力，就只能任人宰杀，在那条小巷里，生死不由自己决定，而完全由开枪时那名伊赫的心情和选择来操控；在逃命时，能不能活下来和自己逃向哪里没有任何关系，只跟追杀的伊赫的喜恶有关。
他不想这样，他害怕这样，他不愿这样。
——所以要变强。
“首先，第一步一定要成为一名玩家，我的功勋点这几天攒了不少，等安定下来后很容易就能买到‘补刀’，而且这次刚打完仗，俘虏远比平常更多，价格更便宜，等级可以比平常更轻松地提高……”
“提高后，一定得想办法得到一个不错的职业，那些玩家的抱怨声实在听了太多，职业会是极其重要的一步。”
“等实力还不错后，就主动去新危区猎杀伊赫……”
“对了，右腿就在这之后用高阶治疗药剂恢复，或者去找牧师方面的玩家……”
他遐想着，与之一同膨胀的还有信心与憧憬，以及——
被点燃的希望。
啊啊，还没结束，就算困窘到了这一步，也还可以变好。
对吧？
“噗嗤。”
寒芒乍现，长枪从背后将男人的胸膛完全捅穿，如同撕裂纸帛。
喷出了点点鲜血，眼神中残存的希望渐渐凝固涣散，男人噗通倒下。
在最后的最后，黑暗中隐约传来拖动声，伴随几句不满的抱怨：
“把我安排在这种地方收杂鱼？凡瑞斯那家伙真特么小心眼……”
“呼啊……回去之后，一定得去老福特那里敞开了喝几杯…………”
——于是黑暗重归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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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第九天，次元撕裂，伊赫侵略战，中期。
由蓝器、塔玛与本土领主组成的军队从高危区一路碾来，携带着各式多样的本土武器，它们威力超绝，凭依完全不同于枪械的输出原理，例如魔晶炮，是将塔玛的高浓度矿石魔晶，利用本土的念力树于瞬间压缩，而后集于一点进行破坏。如今，这些战争兵器还在从「虫洞」中源源不断输来，
每一次闪烁的银光都昭示着战态的进一步恶化。
玩家大多各自为战，其中有人组队御敌，但默契与经验丰富程度相比已历战火一个月余的精英敌人，依然见拙。
——抵御伊赫的主力，是魔都军队。
在热武器被封锁的情况下，他们使用着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式能量武器，肆虐那令人瞠目结舌的威力，凭借制式而完全统一的职业与技能，形成了强悍非凡的战力。
但魔都依然逐渐败退，伊赫有备而来，武器威力并不逊色太多，再加上每个士兵都同时身兼异能与职业，达成了眼下的成果。
魔都方主阵地是军方基地所在，龙梦酒店所处街区。将其看作一个点，向外几里是低危区，正在大量运送人力与救援物资，再向外几里是中危区，侵略主战场。
其中，火拼最激烈的是东方的兰陵、西南的光台以及北方的嗣洄。
伊赫的战略是所有方向全面入侵，同时向主阵地进攻，最终一举夺下，所以战场的分布是多方面的，同一时刻会爆发上千次战斗，魔都的街巷特性更加重了这一特征。
许庭带晓来到的是中危区较为偏远的一块区域，尽管如此也不时能望见匆匆赶过的蓝衣身影，听见隐约的炮火声。
——但此地已经成为战场上公认的禁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目前「进入」这里的人，还没有一个完好无损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