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早许久未归, 在休息室里疯狂开屏也没有观众欣赏的路北辰坐不太住了。

  理好衣摆,顺好袖口。

  看似随意的走在前往洗手间的路上,只是宽肩窄腰、臀挺腿长,闲庭信步在后台昏暗的走廊上, 身形懒散、倒是该直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弯。

  洗手间门前渗出如烛火般的暖光。

  路北辰掌心一热, 心道我找寻的黎明就在我的前方。

  直到那股熟悉的暗香钻入季司早的鼻腔, 油腻的金毛狮王被甩出撞在墙上, 如狗匍匐在地, 鬼叫声回响。

  顺利收回抬起那只脚的季司早怔愣片刻,这才发觉自己的眼前是一片炙热的胸膛。

  如若不是下意识的双手往人腰间上环着。

  季司早恍惚间只觉得、路北辰会松开他、扑上去把人原地刀掉。

  “队长、路队、路北辰!”

  目光之中, 路北辰那张怒气未消的脸, 和眼底充斥着的红色血丝, 挣扎着蔓延着直往拧紧的眉头上窜。

  “还有夏决和世冠!你不打了是吗?!”

  连名带姓的呼唤像一个开关。

  下一步的进攻动作前摇并不长、却只做了一个抬手便戛然而止。

  路北辰回头,对上近在咫尺的季司早鲜活生动的双眸。

  第一次在人波澜不惊的视线中、看到了略带着急迫的关切。

  “走了!”

  “。”

  饱满的胸膛又鼓起了些许高度。

  肺部因汲取了太多的空气鼓鼓囊囊、近乎炸开。

  那口浊气半晌没被人吐出。

  最终只面色阴沉、心有不甘的带着怀里的人离开了污浊之地。

  贴在人左侧被带离现场的季司早没有发觉,那人垂在身侧的右手,似乎有些脱力。

  还有些抖。

  -

  原本为了庆祝常规赛的连胜,祁飞等人早早订好了包厢, 只等着人齐了一起去热闹一番、放松一下,好好补偿一下最近忙碌不堪的成员们。

  好容易等到最是劳苦功高的中野两位大爹。

  却发觉二人面色都极度不佳,尤其是那位野爹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黑水儿来。

  在沉声对着钱一恺报出VAG和Morson两个名词之后,还是祁飞最先反应过来, 嗷地一嗓子扑到了路北辰空着的另一边身侧。

  然后哆哆嗦嗦地、双手做托举状、虚空捧着那只被人掩藏在身后的右手上。

  “你手怎么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

  庆祝连胜的全队团建, 最后变成了夜深医院一日游。

  一群人浩浩荡荡冲进了医院, 将值班医生团团围住,观摩那只并没有明显外伤的右手手腕、翻过来覆过去的看。

  路北辰的眉心拧得更紧了些。

  原本在他左侧被他环在身前的季司早, 不知道被兵荒马乱的队友们挤到哪里去了。

  直到围观人群被轰出诊室,人员作鸟兽散。

  这才露出倚靠在墙边的季司早的身形, 和那双被遮挡在碎发之下、看不太真切的双眼。

  路北辰侧头、抬手。

  张开另一只依然灵活的左手掌心、朝着季司早的方向招了招。

  季司早挑眉,无声询问:无关人员要求离开诊室。

  路北辰唇角的弧度轻微下落,看向人的视线变得无辜又无助。

  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人看了良久,似是在委屈巴巴地作答:

  陪陪我。

  季司早:……

  直到祁飞忙前忙后的领完报告单子、认真聆听着医生给出的诊断意见、听到关键词‘TFCC’时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听到‘还好没有大碍’时终于放下半颗心来,这才将一直放在路北辰右手上的注意力挪出来了一点点,刚想开口对着人说些什么。

  结果猛地一抬头、正对上路北辰左手捏着人季司早的衣角、扯着人衣摆下方左右挣动,扬着头不知道在要求些什么。

  季司早率先发觉祁飞的目光,维持着礼貌微笑,伸手将路北辰挂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然后自己的手腕被人反握了过去。

  季司早:。

  祁飞:?

  路北辰:^_^

  祁飞同手同脚地出门缴费去了。

  季司早轻挣了两下,没睁开,垂眸对上路北辰依旧无辜的视线,眉梢不自觉上挑,连眼尾收起的弧度都向上扬起了些许。

  默了两秒,开口笑问:“挟恩图报?”

  路北辰仰头看人,湿漉漉的视线看起来活像是一只受了极大委屈的小狗。

  然后这只委屈小狗十分坦然的回答:“我是病号。”

  季司早:……

  手腕处被一片温热的大手包裹,手臂被连接起来、一立一坐、弧度曲线宛如一条垂着的牵狗绳。

  直到医生和助手准备好所需的工具折回,叮叮咣咣地一顿拾掇,路北辰一直扬着的脑袋终于克制不住地垂下,紧咬着牙关、连握着人手腕的力度都在不自觉地加重。

  季司早垂着的视线、终于从那只正在打石膏的右手上,默默地挪到了路北辰刻意避开而低下的头颅上。

  应该……很疼吧。

  季司早指尖蜷了蜷,掌心发痒。

  顿了两秒、再一次将手、放在了路北辰的脑壳上。

  发丝确实有点硬。

  掌心更痒了。

  这下,祁飞已经不止是同手同脚了。

  整个人差点化身四肢僵硬的僵尸。

  恨不得原地蹦出诊疗室。

  然后与门外守候着的、压根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队员们面面相觑。

  “教练!路队怎么样了?”

  “手还好吧?”

  “……教练??”

  祁飞半张着嘴,还没从刚刚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缓过来,他好像看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看懂一般。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于是,诊疗室内被治疗的人还一言未发。

  诊疗室外、于渔和单深鬼哭狼嚎的嗓音几乎响彻整条走廊。

  差点儿被值班人员请来安保人员全部给轰出医院的大门。

  屋内、按在人脑袋上的手被惊得一顿,缓了片刻这才恢复思考:

  看来、他们这些队友之间的感情还蛮深厚的。

  一个急性损伤,竟能哭成这样。

  徒留那个正在打石膏的路北辰只剩下一片无语:

  没死。

  哭丧呢?

  -

  右手吊着惨白的石膏,左手扯着人怎么也不肯松。

  一路上被众人絮絮叨叨不放心地询问了一路,再三保证只是急性TFCC损伤、修复时间很快,也无需手术治疗、只需要用长臂石膏固定3-6周、外加一些物理治疗便可完全恢复后。

  哭了一路丧的于渔和单深这才破涕为笑,彻底放下心来。

  好容易安抚下队员们,坐在副驾上长吁短叹、愁眉苦脸的祁飞又把头扭了过来。

  瞳孔落在人没松开的手腕处时还克制不住地震颤了几下,随即又连忙将头扭了回去,莫名有些尴尬地开口问:

  “你们……你这手,到底怎么回事?”

  路北辰瞥了祁飞一眼,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倒是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和他们说的。”

  “怎么搞得像是我这手已经废了似的。”

  “……呸呸呸,快别说那不吉利的话!”祁飞唰地一下又把头转了过来,拧着眉头瞪着路北辰,“你这手原来就……”

  “老祁。”

  祁飞的话没说完,骤然被路北辰冷声打断。

  但是断句断在这里,饶是大脑经常转不过来弯儿的于渔,此时也听出来祁飞没说完的话里、所表达的意思。

  季司早的视线原本落在窗外,闻言长睫不自觉轻颤了一下,缓缓转过视线,落在路北辰身前吊着的石膏手上。

  路北辰原先那下意识将指尖掐进掌心之中的动作、此时彻底暴露在季司早的视线之内。

  路北辰不再作答,祁飞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涨红着脸只嘟囔了一句‘你自己要好好注意!’后,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车厢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一直到回到战队基地、路北辰都始终再未吐口,只安慰人并无大碍,对之前的事闭口不提。

  于渔急得眼圈都快红了,最终还是被林照意连拉带拽的扯回了房间,这才没有持续性地围着路北辰非要问个明白出来。

  -

  回到房门前,季司早几次侧目,带着奇怪的目光朝着路北辰看过去。

  倒是路北辰仿佛对此无知无觉一般,厚着脸皮黏在人身后,握着人手腕在人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和人一起钻了进去。

  季司早关门的手顿了一下,路北辰倒是动作快。

  右手不灵敏、便直接用后背抵着房门,啪地一下把自己关在了季司早的房间。

  然后拉拉扯扯地握着人手腕不肯放,黏黏糊糊地环着人耍赖,怎么也不肯走。

  季司早被磨得没办法,人被抵在门后和墙体之间狭小的空隙之中,一边要顾忌路北辰刚打上石膏的右臂、一边又无法从人圈起来的角落里逃脱,最终只得无奈的仰头,漂亮的眉心轻轻皱起,带着钩子的视线对上路北辰发沉的眸,徒劳质问:“你到底要干嘛。”

  “等我一下,我很快。”

  季司早:……

  似乎反应过来,男人可能不应该说自己‘很快’一般。

  路北辰指尖在人手腕上摩挲了一下后再度改口,“我做完就走。”

  季司早:…………

  等看到季司早的视线里除了无奈、还带着无声的质问与淡淡的嫌弃之意后。

  路北辰仿佛也察觉到哪里不太对,轻咳了两声,又开口找补了一句:“你、你先别急。”

  季司早:………………

  算了,这一张嘴啊,还真是怎么也说不清。

  路北辰干脆放弃解释,随即松开季司早的手腕,扭头就往人浴室里钻,紧接着响起哗哗一片水声。

  季司早此刻的沉默、实在是有些震耳欲聋。

  这人……干嘛非要在我房间里洗澡啊?

  石膏打在脑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