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只针对于Moon选手的对局, 最终以Moon以最华丽的数据面板取得全场最佳FMVP荣誉为结束。

  PYT战队毫无心力、状态全无,一个个被虐的体无完肤、心力憔悴的下了场。

  两场大比分胜利结束比赛,PYT战队声势浩大的开局、最终悄无声息的结束,连上个网刷手机的乐趣都没有, 生怕自己原本就脆弱的摇摇欲坠的心态彻底崩溃。

  真·丢脸丢到了银河系。

  对局结束, 季司早依旧延续着他之前遗留下来的习惯、正认认真真地在洗手台前清洗着双手。

  身后传来门响, 季司早抬眼, 恰好从镜子中和身后的人对上视线。

  镜中人明显一愣。

  季司早冲着水流的手一顿。

  又是他。

  许……许什么原?

  许呈原怔愣半晌、随即咬了咬下唇, 面色十分不佳,似乎在犹疑是否要再向前走两步、走到季司早身边一般。

  洗个手而已、怎么就洗得那么仔细!半天了还没洗完?

  不想和人站在一排洗手。

  也不想给人落得个从厕所里出来却不洗手的印象。

  许呈原咬了半天牙, 最终快步上前、中间隔了一个水龙头, 和人错肩站成一排, 将水流开到最大。

  不就是站在一起洗个手!

  我有什么好怕的?

  该害怕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许呈原暴力的揉搓着双手,还不自觉将余光落在身侧的季司早身上。

  绵密的白色泡沫均匀的覆盖在人掌间,清亮的水流冲刷而过、露出人双手原本的样貌。

  端得是一双十指修长、骨节匀称,白皙漂亮的手。

  且就是这么一双手,刚刚在赛场之上、打出了他反复观摩多次、也没有彻底研究透彻的极限操作。

  许呈原咬着下唇的力度更重了些。

  当初负气离队、又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时, 许呈原内心着实是不忿的。

  他原本就愤懑、为什么PMG战队一直以来制定的战术皆是围绕着路北辰打转、为什么永远让自己做一个只会带中路兵线的‘刷子’、为什么自己永远只能拿一个工具人中单,去配合着路北辰打节奏、去帮助下路的林照意打输出。

  明明他也是一个C位。

  明明PMG从不打四保一战术。

  凭什么他的地位要比林照意还要低。

  路北辰可以放资源给林照意发育,于渔也是从头到尾的跟着林照意去保那个AD。

  自己一个地图中最核心的中路了位置、却打得像是孤儿上单一样,根本没有给自己任何可以发挥的余地, 憋屈的不能行。

  不就是一个拿过双冠的野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花钱投战队的金主的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若是能给他机会!他来他也行!

  甚至他会比他们打得都更好!!

  只是他忘了, 曾经、那个一包泡面都要掰开分成两顿吃、只为了省钱能多交几个小时网费、一天恨不得二十个小时都泡在游戏中、刻苦训练努力提升自己, 把电子竞技几乎放在神圣位置上、对着职业赛事满眼皆是憧憬的自己。

  他也曾挥汗如雨、披荆斩棘、从千万万选手中一路厮杀出来,最终才站在聚光灯下, 被PMG的教练组看中,一跃成为一队首发的天才。

  他也曾立志、立誓, 要不忘初心、要站到那最高的领奖台上、攀登上世界之巅。

  只是乱花眯人眼,自视天才后,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试问能打上首发位置、一路走到台前、走到所有观众面前的人。

  哪一个、又不是天才呢。

  一次次的失利、一次又一次的复盘被训,一次又一次的不被教练组看好、不被队长委以重任。

  最终磨平了自视‘天才’的少年骄傲。

  于是只留下满腔的怨天尤人。

  只留下一句又一句的、‘凭什么’。

  直到他难堪的离开PMG、毅然决然地奔赴进全部以他为主的SSC的战队中后。

  常规赛几乎全败的战绩如一盆盆加冰的冷水,一次又一次地兜头浇在了那个满心要证明自己实力的许呈原的头上。

  他可以拿法刺了,为什么赢不了。

  他已经拿大C了,为什么C不起来。

  反复制定的四保一的战术皆以他为主,全队的资源几乎全部都喂给了他。

  为什么得到的、永远都是那个鲜红的字母:【Defeat !】

  为什么。

  作为第二场要登场的中单选手,在观看完上一场PMG的对局之后,在此时见到季司早的一瞬间。

  许呈原突然想起、那日他在离队前,路北辰曾经给过他的答案。

  “因为你不是Moon。”

  许呈原死咬着牙,看向季司早的余光之中、似乎燃烧着熊熊怒火。

  就因为他是Moon、所以连你这个LPL第一野王也可以给他让资源了是吗?!

  就因为他是Moon、所以你一个野核型选手、也可以为他闪现挡大、只为了保他不被换掉是吗?!

  就因为他是Moon、所以你这位一向让队友围着你团团转的全战队的节奏的中心、现在也可以交出一切权利去把他喂养成大C了是吗?!

  凭什么啊!!!

  凭什么他占尽了好处、被打野供奉起来方才站在高台之上受万人敬仰、出道即巅峰、被奉为新神!

  而我在你们PMG兢兢业业打了那么久的工具人、最终却变成了可笑的刷子中单、变成了被你们新神降临时看都不看一眼的跳脚炮灰反派?!

  就凭一个路北辰吗?!

  许呈原再也忍耐不住,咬着牙狞笑着开口:

  “隐瞒自己老婆粉的身份、装得一副纯洁无辜小白花儿的样子,耍得全队都围着你转的感觉,爽吗?”

  水流声未停,许呈原挖苦的话却一字不落的尽数传入季司早的耳膜之中。

  季司早眉心微挑,撩起眼皮看了许呈原一眼。

  许呈原见人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怒火更甚,挖苦人的话也更难听了些。

  “原本哭着喊着想求日的那个人,现如今却给你当狗的感觉,爽吗?”

  水流声停,季司早轻甩了下指尖上的水珠,落在人身上的视线轻飘飘地,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去。

  在许呈原的眼里、满满皆是不屑意味,更加戳痛了他脆弱敏感的自尊心。

  “要是有一天路北辰知道、他心心念念喂养起来的新中单,原来就是那个满心想和他睡觉的狂热变态,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指尖不再滴水,季司早垂眸轻笑道:“你不是已经告诉他了吗?”

  他不信啊。

  许呈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一时吃瘪,怒更从心中起。

  是啊,他曾经告诉过战队的所有人。

  但是没人信啊。

  许呈原咬牙切齿:“那要是有一天你们PMG的粉丝知道,她们一直以来支持的人、原来就是那个人人喊打的私生!你猜那些人会对你怎么样?!”

  手上的水渍被纸巾擦干,季司早又笑:“你不是也公布过了吗?”

  她们也不信啊。

  许呈原再度吃瘪,直接气急。

  是啊,他早已将季司早的身份公之于众。

  但是根本没有一个人信啊。

  “那是因为没有更加明确的实锤!!!”

  “你、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团成团的纸巾被丢入垃圾桶,季司早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连眉眼间都是笑意:

  “我怕什么?”

  “你就不怕等所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会变成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被所有人讨厌甚至恶心吗?!”

  “那些曾经支持你的人开始谩骂你、那些曾经可以信赖的队友厌恶你、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荣耀与辉煌都将离你而去!从云端跌落进泥地里!”

  “你得到的越多!反噬的就会越惨!你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你是一个恶心人的同X恋!你是一个变态!”

  季司早背对着人,原本不愿与人纠缠,离开的脚步已经迈出了一半。

  倒是听着许呈原一半口不择言的愤恨、一半却又有些真情实感的质问声,蓦地停下了脚步。

  季司早笑问:“我什么身份?”

  许呈原没想到人会停下脚步,转身回应自己的满腔怨怼,一时怔愣错愕,半晌没答出来。

  季司早又笑:“路北辰的老婆粉吗?”

  许呈原:……?!

  就、就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出来啦?!

  “不、不然呢?!”

  许呈原的震惊着实不作假,面对着人背影的时候还狂妄至极的放着狠话,待和人面对面对峙的时候,那气势一下子便弱了下来。

  显得有些拘谨。

  颇有些好笑。

  像一只只敢和人打嘴炮的幼稚小学鸡。

  “我觉得你搞错了一个重点,”

  季司早抬了下眼皮,自上而下的睨着人,在许呈原的视角中,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季司早说:“电子竞技,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

  “我只需要赢。”

  我只需要成神。

  一将功成。

  等捧起那座召唤师奖杯。

  我是不是他路北辰的老婆粉。

  谁在乎啊?

  许呈原蓦地噤了声,原本愤懑怒视人的目光中、此时却多了些疑惑。

  嘶。

  他好像回答了我什么。

  但是怎么听起来、又什么都没回答啊?

  谁家打电竞的不想赢啊?!

  “哎你……等等!”

  许呈原刚刚反应过来,看着季司早已经转身离去的背影、忙小跑了两步准备追过去。

  “Moon你——路、路队???”

  才刚追出去两步,绕过洗手台前的门框、向左边转过了半个身子。

  许呈原的眼前、赫然出现着季司早的背影、以及季司早面前、站着的似笑非笑的路北辰。

  季司早的表情、许呈原看不到。

  倒是路北辰那张一如既往平静如古井的脸、他确实看的真切。

  似笑非笑的神色只一瞬、更像是错觉一般。

  而此时面无表情地路北辰,倒是依旧另许呈原感到偌大的威压。

  气氛凝固了一瞬,片刻后,许呈原听得季司早说:“你走不走?”

  而那个平日里在战队永远一副谁都不容置喙、备受尊敬、众人面对其时颇有些大气不敢出的路队,却于此时垂了垂眉眼,闻言一句话也没说、跟随着季司早慢悠悠离去的背影快步离开。

  脑子里莫名冒出一个词——乖顺。

  好听话啊。

  许呈原彻底懵在原地。

  嘶……?

  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路队长吗??

  为、为什么啊……

  那个Moon到底是有多牛逼啊、怎么这么快就把人训成服服帖帖的样子了?!

  许呈原脑补出来的季司早的神情、还是刚刚季司早那副高高在上睨着自己的姿态。

  他全然不知的是,在路北辰的视角中。

  季司早没了笑意的视线之中、带着满是寒意的冰刀。

  像是带着沾染着剧毒的蝎尾上的钩子。

  眼尾处收起的漂亮弧度、赫然昭示着。

  人、要、炸、毛。

  路北辰的指尖掐在掌心之中。

  有点不敢。

  又有点特别、想招惹。

  -

  二人一路无话。

  待快要走到休息室的门前,季司早这才顿了顿脚步,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刚刚在转角遇到路北辰的时候,下意识地第一反应、便是路北辰是来找自己的、而且笃定他已经听到了自己和许呈原的全部对话,所以才选择站在转角处没有露面、以免见了面尴尬。

  于是他上来就是一句没好气儿的‘你走不走?’的质问语气。

  再不走、还打算听墙角呢?

  听上瘾了是吧?

  可是他却似乎忘了另一种可能性。

  若是路北辰只是单纯的也来洗手间、才刚刚走到转角处,还没来得及拐弯便和自己撞了个正着呢?

  那他凶巴巴地一句‘走啊’,岂不是显得莫名其妙的?

  人家刚走到洗手间门口、正事儿还没干呢。

  却被自己用一个命令式口吻的指挥给喊回来了?

  有些奇怪了吧。

  更奇怪的是,怎么路北辰还真这么听话的跟着自己走了?

  怪给面儿啊。

  思及此,季司早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轻轻扬了扬下巴尖儿,扫了一眼身侧的路北辰。

  路北辰的表情管理一向不错,季司早打量半天、一时没发觉出有什么不对。

  感受到身侧人传来的视线,路北辰也侧目朝着人看了过去。

  季司早没躲,倒是眉尾挑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你家原来的那位前中单……”

  话说了一半,只点到为止。

  若是路北辰并没有听到全部的对话,此时的回答,无外乎‘他又说什么了’之类的问句。

  只是没想到的是。

  路北辰回视着季司早带着探究的目光,唇角处是怎么压也压不下去的笑意。

  带着轻笑声的坦诚、完全没有隐瞒季司早分毫。

  就是这回答——

  路北辰轻笑着说:“嗯,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老婆粉不能打电竞。”

  季司早:………………

  你、给、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