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北辰跟在人身后, 走廊处的顶光灯从人头顶直射下来,二人的影子前前后后的重叠,暖黄的灯光打在人细白的手腕上,沾了水的衣物有些透光, 隐约勾勒出人瘦弱的腰线, 随着步伐在略显宽松的队服中晃动。

  季司早半阖着眉眼走在前方, 看着眼前地面上交叠着的影子, 越走越觉得……

  腰有点凉。

  每走一步、衣摆贴在腰间, 总是冷不丁的被冰一下。

  一路无话,待快走到休息室的门前, 路北辰身高腿长、向前跨了两步, 蓦地来到季司早身侧。

  季司早侧头看了人一眼。

  顿了顿, 路北辰轻声开口,朝着人莫名解释了一句:

  “许呈原他……会影响到你的心情吗。”

  ?季司早愣了一下,一时有些没理解路北辰此话的目的。

  “你是想问、我会因为他生气吗?”

  “大概不会,”路北辰垂了下眸,观察了一下季司早的神情, 又再度开口:“但是你看起来、好像在介意什么。”

  季司早眉眼轻弯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会介意什么?介意他指着我放狠话吗?”

  路北辰平静的目光捕捉到季司早眼里的笑意,思考了一路的事情仍未获得答案,有些忐忑的心情却仿佛平静了下来。

  好像没生气。

  那怎么人看起来好像有些事没想明白一样?

  “他、原先不是这个样子的, ”路北辰顿了顿, 猜测着季司早的思绪, “是会奇怪战队为什么不愿与人对簿公堂吗?”

  季司早收回原本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垂在身侧, 轻轻仰头看向一旁的路北辰。

  战队的事他本无心多关注。

  只是今天又听了这么一耳朵、那位许呈原的情绪如此激动又愤恨,倒是战队不仅没有与人纠缠违约之事、还如此爽快的将人放行, 任由人可以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

  倒是真的有点想问:‘你们战队是有什么把柄在人手里吗。’

  怎么搞的和‘人’傻钱多一样。

  作为金主爸爸的竞圈太子爷,往外撒钱也没落什么好。

  这不是有点子‘圣父’是什么?

  季司早的视线也许是太过于□□,路北辰也大概猜出了点人的心思,含糊地和人解释了一句,“有些事情,不是很必要。”

  没必要将人‘赶尽杀绝’、逼上绝路。

  “能花钱就解决掉的事情、没必要和人纠缠麻烦是吗?”

  季司早轻笑一声,“你们倒是宽容又大方。”

  还真是‘圣父’实锤。

  从前也从没听说过哪家战队签人放人跟做慈善似的呢。

  路北辰闻言、睫毛垂了一下,似乎是不知何人从哪里开始解释。

  不过见人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只轻声开口,回了人一句“……罪不至此。”

  季司早收回看人的视线,点了下头,没再接话。

  人家家投的钱、爱怎么赔怎么赔呗。

  眼前再一次出现路北辰的小臂、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休息室的门把、按动下压,露出凸起的腕骨关节,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连带着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一齐没入袖口之中,随即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季司早睫毛颤了一下,收回目光,没再多看。

  只是还未来得及感慨,视线微抬,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布满了深深浅浅咖啡印记的队服,正被人双手拎着肩线、整件展开在自己眼前。

  季司早:?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这件衣服好像还没有这么……脏吧?

  于渔满脸的委屈、连声音都变得小了些:

  “Moon神……对、对不起……”

  我越擦、它越糟糕……

  于渔整张脸都变成‘QAQ’的模样,“我、我可能真是个‘成有余’……”

  成有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照意无奈地瞥了人一眼,表情看起来有些不爽,说出来的话却也没有那么讨人嫌:“啧,都说了多少遍,你别听许呈原瞎逼逼行不行?”

  季司早见于渔整个人愧疚的不行,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摆了摆手和人说了句“没事。”

  于渔依然内疚,小声嘀咕着:“明明是你的职业首秀……好好的结果却被我把队服搞脏了……”

  “是队服脏了,又不是我受伤了,”

  季司早带着淡淡的笑意,风轻云淡道:“这么自责干嘛?”

  眼见着人身侧的T恤上还湿哒哒的,于渔更难受了,一边紧紧攥着人队服的肩线,一脸连忙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往下扒拉。

  “Moon神你不介意的话、你穿我的吧!”

  季司早对此似乎有些不太能理解的样子。

  不就是一件队服外套、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满屋子的人对此事都有些介意一般?

  于渔的外套还没从身上扒拉下来,季司早的手臂却蓦地传来一片温热。

  侧目、抬头,路北辰手上正搭着他身上的那件外套、轻轻触碰了一下小臂,和自己示意着。

  “穿这件吧。”

  ?季司早还没来得及失笑,另一边的于渔动作也快,扯着他的外套就朝人递了过来。

  “穿我的穿我的!明明是我的错怎么可以连累路队……”

  见人没动,路北辰的手又往人身前递了一下,沉声劝道:“这里空调开得很足、一会儿比赛的时候会冷,穿上吧。”

  季司早刚想拒绝,话还没说出口,湿透了的衣摆又一次贴到自己的腰际,凉的人一颤。

  ……确实有点冷。

  这里的空调也开得太大了吧。

  于渔还想再说什么,被一旁的林照意拦了一下,随即路北辰又侧过头去,将人还没开口的话堵了回去。

  “你不是也很怕冷吗,还是穿着吧。”

  随即又转身对着季司早继续劝道,“手凉容易影响操作和发挥。”

  季司早蜷了蜷指尖,冰凉的温度从自己掌心中传来,再度推辞的话没说出口,反问了句,“那你呢?”

  路北辰依旧没什么情绪,只是感觉人语气里带着点笑意一般,“我原本也不穿。”

  季司早见人不像在说谎,抬手接过衣物,轻声道了句谢。

  祁飞和单深几人早已纷纷围了过来,见事情解决,全对着人开始念叨着什么‘遇水则发888’啊、‘赛前不顺赛场必顺’啊、‘换了外套转了运’啊什么的,一大堆的‘吉利话’,说得人满脸的莫名其妙。

  怎么战队开始……搞什么日常玄学了这是?

  路北辰垂眸看着人,轻声开口:“战队魔咒。”

  季司早:?

  魔什么咒?

  怎么都神神叨叨的。

  什么魔咒还没听到,工作人员倒是敲响了休息室的大门,提醒人到了时间,可以准备上场了。

  被围着闹了这么一出,原本什么赛前对战的情绪早已消失殆尽,连带着于渔这才反应过来,嗷地一嗓子、倒吸一口凉气:

  “我、我有点紧张!”

  林照意无奈怼了回去:“人家Moon的职业首秀、你紧张什么?”

  于渔磕磕巴巴地念叨:“我、我替Moon神紧张!”

  林照意简直更无语。

  你Moon神还没紧张呢、你倒是先慌得不行,没打过职业赛还是怎么的,丢不丢人。

  季司早套好路北辰的外套,将拉链拉到了脖颈下方,冲着于渔弯了下眉眼,身上还带着些许人的体温,刚好减弱了腰部T恤传来的凉意。

  “不紧张,当平日里的训练赛打就行。”

  林照意:……

  瞅瞅、还得让人家一个新人反过来安慰你个小‘老将’。

  于渔瞬间立正站好、中气十足地和人保证道:“我一定会好好发挥的!”

  路北辰的外套有些大,松松垮垮地挂在季司早身上,衣摆垂在胯间、几乎要遮住人臀/线,连带着双手都被人袖口包裹起来,只露出一点点指尖。

  季司早一路向前走、一边垂着头、认认真真地卷着自己的袖口。

  通道狭窄、路上用来照明的灯光并不太明亮,路北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季司早走在人身后,后方还跟着其他几位队员,众人排成一条直线。

  袖口好长。

  季司早卷了两下,发现还是会没过自己的腕骨、无奈又开始往上卷第三层,也没注意、身前的人是何时停下的步伐。

  外界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随着主持人以热情饱满、又慷慨激昂地情绪、正介绍着PMG战队的成员,喊着他们名字的同时——

  ‘duang’地一下。

  季司早的额头,径直撞上了路北辰宽阔的后背。

  “嘶……”

  刚刚快要卷好的袖口再度散开、整只手又没入袖口之中,隔着衣物的布料、季司早捂着自己的额头,轻蹙着眉心抬头看去。

  感受到后背传来突如其来的力度,路北辰也有些惊奇地回头,没明白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季司早双手交叠,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想瞪人一眼、又发现没什么何时的理由,只得紧抿着嘴角、极其无奈地看着路北辰。

  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走了呢。

  怎么每次一碰到你、就总是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呢。

  不是‘怒而触柱’、就是‘怒而触玻璃门’。

  现在还来整上‘怒而触后背’了是吧。

  路北辰已经走到了舞台的侧边、明亮又刺眼的聚光灯闪耀在偌大的体育馆上方。

  灯光太过于明亮、闪得人眼前出现一层层的光圈。

  路北辰侧身回头、原本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前往赛场的第一个台阶,如今却附下了一点身形,对上了季司早抬着头的视线。

  人背着光、层层光圈互相环绕着、在人身后闪耀出一片明亮的光晕。

  舞台之上、主持人已经将双方战队介绍完毕、此时正激动地呼喊着选手的名字。

  “他就是!来自PMG战队的队长!担任打野位的!Polaris——!”

  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瞬间响彻整个体育场、尽数是‘Polaris’的名号。

  季司早看着眼前逆着光的人,一时愣神,耳边却只听到人沉声询问了句:“你、没事吧。”

  所有的聚光灯随着主持人的手势、交叠出最大的亮度,全部打在了路北辰的身后。

  灯光刺目、闪得人眼眶又疼又晕,连带着刚刚撞到的脑袋都有些不太清醒起来。

  路北辰没有第一时间上场,主持人的介绍词却仍未结束,走流程似的继续激动地呐喊:

  “第二位!便是今年人气最高!职业生涯第一年就签入PMG战队!担任首发中单位的!Moon——!”

  明亮的光线被人遮挡了大半,星星点点的散落在季司早的脸上,将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映衬的几近透明。

  那双褐色的瞳孔颜色更淡,斑驳着闪出细碎的光,长睫微蜷、薄肩轻颤,整个人蓦地仿佛像是精致的玻璃制品一般。

  易碎。

  舞台之下、‘Moon’的名号响彻全场,尖叫声与欢呼声几近掀翻屋顶。

  舞台的侧面、无数聚光灯下。

  路北辰逆着光、朝着正处于聚光灯之下的季司早,礼貌又绅士的伸出一只手:

  季司早听到路北辰沉声唤他:“Moon。”

  该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