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大吵一通,最终挂断电话,霍斯年黑着一张脸走出阳台,朝着卧室的方向返回,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床上已经空无一人,输液的吊瓶挂在那里,针头被直接拔出来,还带着淅淅沥沥的血,液体一滴一滴的,从针头往下流淌,地上滴落没几滴,似乎人还没走远,他紧忙转头朝着楼下跑去。

  管家正在客厅里,见到他连忙问好,“先生。”皇陶

  霍斯年焦急的问道,“沐知乐呢?”

  管家面露疑色,但还是抬手指着外面,“沐先生刚走没一会儿。”

  管家正想再继续说什么,面前的霍斯年已经一阵风似的往外跑,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霍斯年大步跑出院子。

  这里是别墅区,走出去需要好远的路,而且不好打车,应该还能追上。

  他往前走了没多远,果然看到了不远处一步一挪的人。

  那人身上穿的衣服单薄,身形削瘦,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似乎世间独留下他一个,背影孤独冷清,那虚弱的模样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压垮。

  沐知乐的脚步笨拙别扭。

  烧还没有退下去,如今每走一步都是头重脚轻,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的大脑浑浑噩噩,早已不复往日的清明,就连身后响起焦急的脚步声他也浑然未觉。直到近在咫尺的呼唤才将他拉回意识。

  “沐知乐!”

  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继续往前的脚步。

  沐知乐不得已停下,浑浑噩噩的转头看向身旁气喘吁吁,焦急追过来的霍斯年。

  沐知乐红着一双眼睛,皮肤苍白无血色。然而唇瓣却带着异样的红肿,甚至破了皮。

  沐知乐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霍斯年触及到他那空洞的目光,一时口干舌燥,不知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在喉咙处,像是一把刀横在那里,将所有的话语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两人四目相对,气氛一时说不出的沉闷,一阵夜风吹来,卷起了沐知乐的衬衫,沐知乐冷的瑟缩了一下,霍斯年紧忙反应过来,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艰难的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们回家,你还、还没退烧,不能在外面吹风。”

  沐知乐望着他,眼神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到让人心慌。

  霍斯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犹豫着别过头,伸手去拉沐知乐的胳膊,想把人往回带。

  手刚刚握上沐知乐的手腕,结果沐知乐却一把推开他。

  沐知乐干哑的声音响起,虚弱到似乎风一吹就散了。

  “我们之间……断了吧。”

  话音落下,一时间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区区几个字,让霍斯年浑身都渗出一层冷汗,心口一窒,似乎心跳都在这一刻随之停止。

  他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望着沐知乐满身狼狈,似乎有一只凶兽在一点点的蚕食着他的心脏,剧痛万分。

  沐知乐伸手拽下身上的外套,递到他怀里,轻声说,“是我毁约,违约金我会尽快补上给你,到底是我不对。无论是你想将合同放出去羞辱我还是什么,我都认了,我们之间……断了吧。”

  霍斯年的呼吸都变了调。

  沐知乐见他没说话,索性也不想等他的回复,直接转身欲离去。

  霍斯年见他要走,连忙一把将他拦住,大声道,“我不同意!你说开始就开始,你说结束就结束,凭什么都听你的?!”

  霍斯年丝毫未察觉自己声音里都夹杂着几分颤抖。

  沐知乐没说话,绕过他的身子,就要继续前行。

  霍斯年万分不安,看着眼前虚弱的人,似乎自己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自己再也找不到他。

  霍斯年一把抱住他,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说道,“违约金好几千万,你哪里会有那么多钱?你少骗我!”

  沐知乐缓缓回答,“我可以借钱还给你,我不会骗你。”

  声音虚弱无力,但是每一个字都无疑透露着离开自己的决心,霍斯年一时怒火中烧。

  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能离开他就够了,是吗?!

  宁可身上背着巨额负债,也不要跟他再有一丝牵连,是吗?!

  他恶声恶气的说道,“跟谁借?是跟殷文奕,还是夜弦,又或者是你那个没有血缘的哥哥?”

  抛弃了他,沐知乐下一个依靠的目标会是谁?

  反正无论是谁,都不会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血气翻涌,甚至就连喉头都尝到了一抹腥甜。

  沐知乐扯开他环绕在自己腰上的手,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将霍斯年之前给他的羞辱还回去。

  “我们之间只是身体交易,无论我跟谁借,这都跟霍先生没有关系。”

  沐知乐自嘲的笑了笑,“一个出来卖的婊,子,霍先生何必多上心?”

  用最难听的字眼辱骂着自己,沐知乐心里酸涩苦闷。

  他深深的看了霍斯年一眼,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去。

  霍斯年的身体在发抖,伸手捉住沐知乐的衣角。然而却指尖麻木发抖到抓不牢,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抹衣角在自己手中抽出,他只能站在那里看着那抹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似乎走出自己的世界。

  霍斯年没再去阻拦,他望着沐知乐走远,最后坐上一辆出租车,彻底消失不见。

  夜风吹来,脸上一凉,霍斯年诧异的抬起手摸上脸颊,竟然摸到了一抹湿润。

  他看着指尖透明的泪水,一时有些慌神。

  他竟然会哭……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在他的记忆里,上一次掉眼泪大概还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

  他上一次对沐知乐表白之后,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这让他自己也冷静下来,仔细深思熟虑。

  他不知道这是一时新鲜感而产生的错觉,还是真的想要给沐知乐什么承诺。

  他喜欢沐知乐什么?扪心自问,他自己都回答不出来,喜欢沐知乐的皮囊?喜欢与沐知乐床上时的感受?

  这就是喜欢吗?

  又或者,仅仅只是因为有了唯一一次上床经验之后,对第一个上床对象的一点怜惜?

  又或者是对沐知乐悲惨可怜身世的怜悯?

  他自己也想不通,他只知道那个人一站在那里,他就满心欢喜想要与他接近,想要整日黏在一起,让沐知乐的眼里只有他自己。

  这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也想不通。

  或许冷静一下,是对彼此最好的结果……

  沐知乐上了出租车,回到了自己空下来许久的公寓。

  推开门,顿时感受到房间里那阵阵冷清,一时间恍若隔世,心中甚至有几分陌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陌生才是对的,这里本就不是他的房子。

  如今想一想,他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是霍斯年给予他的,

  自嘲的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伤,喃喃自语,“果然婊,子不好当,遭报应了吧?”

  退烧针没有打完,沐知乐自己找出退烧药,吃了一包之后倒在床上,浑身无力。

  床头柜上的书包依旧放在那里,小熊的眼睛一直透着诡异的光。

  沐知乐毫无防备的脱下身上已经皱皱巴巴的衣服,露出了满身伤痕,一步一挪的走向衣柜拿出一套柔软舒适的居家服换在身上。

  每动一下,那个难言启齿的位置便是撕裂似的疼痛,还伴随着不明显的出血量。

  沐知乐换好衣服之后,只觉得浑身寒冷,房子空荡荡的,一个人躺在床上孤独冷清。

  沐知乐看着天花板,自顾自的嘀咕着,“五千万的违约金,我要去找谁借?”

  五千万对谁而言都不是小数目,沐家的话,自己刚回去没多久,直接狮子大开口的张口就要五千万,难免会被打上回来捞钱的嫌疑。到时候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乖孩子形象估计毁的半分不剩。

  自己手里的钱加在一起不到百万,想要短时间内还上这笔天价的违约金,无疑是痴人说梦,他就是累死也赚不到。

  一时间心情烦躁不已,回想起自己今晚说的话,只觉得满心疲惫。

  他不想欠别人的人情,也不能回沐家拿钱,他摸了摸一边的衣服,口袋里空荡荡的,手机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翻箱倒柜的找出来备用机,联系剧组请了两天的假,那边考虑他受了伤,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

  沐知乐在卧室里安静许久,随后自嘲一笑。

  “真惨啊沐知乐,活了二十多年,什么也没攒下。”

  回想起上一次医院分别时候,奶奶那怨恨的眼神,自己甚至不敢再回去看第二眼。

  对单家来说,他是外人,对沐家来说,也只不过是个不熟悉的亲人。

  二十多年,他什么也没有……

  伸手关了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沐知乐不再想那么多,拉上被子,闭上眼睛,拖着满身伤痕的身体沉沉睡去。

  夜弦站在门外,几次抬手想要按响门铃,最终都放弃了,他静静地守着,在门外坐了一夜,犹豫了半晌,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触。

  深夜,霍斯年莫名收到了五千万的汇款信息,与之一起发到手机上的,还有一条短信。

  【钱我替他给你,别再找他麻烦,对他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