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禁止摸尾>第53章 母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研究人员隔着厚重的防弹玻璃,里面怪异的生物热情地趴在郁呼月身上,神情有几分讨好。一旁的黑狐戒备不安地怒视研究人员,呲牙咧嘴。

  “那黑狐是什么?精神体?虫族有精神体吗?”

  “它是虫族吗?”另一个研究人员反问。

  “别说是不是虫族了,我们连它什么性别都不知道!它没有女男雌雄的生殖器!”旁人焦头烂额,“郁老师什么时候来?”

  “郁老师还在替其他向导精神疏导。”有人回答,“本来这是郁首席的工作……”

  但是这只生物——暂且称为“它”——一靠近实验室就开始尖叫,黑狐也瞬间躁动,爆发的精神力差点击溃身边人的精神图景。

  “它可能对这种地方有阴影。”研究人员低声,好像在叹息,“是被虐待了吗。”

  所幸郁呼月拼命安抚,才勉强把它丢进隔离室。没想到,黑狐更为狂躁,研究人员惊慌失措地发现黑狐的释放的精神力可能会突破隔离室的极限,快速讨论后做出一个决定:

  把郁呼月也丢进去。

  它见到郁呼月格外高兴,围着他转;黑狐见他也进来,瞪着研究人员狠狠磨牙,但起码不再释放精神力。

  郁呼月刚刚执行完任务,疲惫不堪,又强行被塞进隔离室,心情差得要死,坐在一边毫无生气。

  “郁首席,”外面的研究人员说,“它想和你玩,你哄哄它。”

  我不想和它玩。郁呼月心里诽谤,随手捡起一旁的球,扔远:“捡回来。”

  它还真兴高采烈地捡,口器夹起小球,窸窸窣窣跑回来,吐在郁呼月身边,期待地看着他。

  郁呼月盯着小球上面的不明液体,同耳机里的研究人员对话:“它的口水有腐蚀性吗?”

  “不知道,不确定。”研究人员回答,“我们还没来得及采样。郁首席,你方便采样一下吗?”

  “不方便。”郁呼月黑脸。

  他把外套脱了,用外套套住手,再扔出去。

  反复扔了几次,黑狐似乎发觉到郁呼月的敷衍,强行拉住开心捡球的它,独眼怒气腾腾冲着郁呼月,嫌弃又傲慢。

  “呃,郁首席,”研究人员不确定,“黑狐好像生气了,应该是想让你去捡。”

  郁呼月隐忍,起身去捡,放在它身边。它似乎很惊讶,有几分感动,感激地看向他。黑狐却直接一爪子把球扇飞,再度示意郁呼月捡。

  “嘤嘤。”它正色,“手”挠挠黑狐,指指郁呼月,“爸爸。”

  黑狐竟被这一句气得炸毛,嘤嘤乱骂,骂骂咧咧地退到一边,气呼呼地把头埋在尾巴里,似乎打定主意不理它了。

  “嘤嘤”大概是黑狐的名字——因为狐狸的叫声是“嘤嘤”吗?

  “我们换个称呼好不好?”郁呼月商量,“叫‘哥哥’好不好?g——e——哥,哥哥。来,念,哥哥。”

  它:“爸爸!”

  郁呼月教了好几次,见毫无成效后选择放弃。黑狐一直在旁边低声骂人,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郁呼月,爬到黑狐身边。

  “嘤嘤。”它叫了一声,“手”笨拙地摸摸黑狐,好像在安慰。它似乎在认错,乖乖地把刚长好痂的肩膀递过去。

  黑狐哼了一声,转回头,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它,随即张开狐嘴,从瘦骨嶙峋的肩膀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变故发生得太快,郁呼月噌地站起,厉声:“放开它!”

  黑狐瞬间应激,迅速吞下血肉粘黏的肉块,呲牙,凶狠地瞪郁呼月。

  它不解其意,独眼转转,恍然大悟,爬回郁呼月身边,努力凸起流血不止的肩膀:“爸爸,吃。”

  “……我不吃,你也不能吃。”郁呼月强笑,按下耳边的通讯器,“愣着做什么?快点送些肉过来,没看见黑狐饿了吗?”

  生肉很快送了上来。它十分惊讶,口器急切上前,又被黑狐强拉一旁。黑狐蹲坐在生肉附近,和它一起不加掩饰地大流口水,目光阴森森地落在郁呼月身上。

  郁呼月大概能读懂黑狐的意思,奈何他吃不了生肉,只能换出精神体:“蛋蛋,你先过去吃。”

  蛋蛋这时没闹脾气,乖乖叼起一块肉。

  哪想,蛋蛋才刚舔上,黑狐直接冲上来,撞翻蛋蛋,抢走肉块,绕到它身边,把肉塞给它。

  它却摇摇头,口器夹起肉,试图还给蛋蛋。黑狐再度发火,猛蹿过来,架势好像要咬死蛋蛋。蛋蛋吓得逃回郁呼月身边,连连摆头,好像说自己不要了。

  “嘤嘤嘤。”蛋蛋委屈地挠郁呼月的大腿,似乎在抱怨它们的野蛮。

  “忍一下。”郁呼月安抚,“它们已经……”

  此后皆是如此。黑狐只要蛋蛋咬过的肉。蛋蛋原本想主动叼给黑狐,但黑狐又不要了,只要自己抢的。蛋蛋有点无语,敷衍地叼起、被抢走、叼起。

  黑狐抢得多,又不吃,全部堆在它面前。它哼哧哼哧吃了半天,黑狐才怕它跑似的用尾巴圈住它,狼吞虎咽。吃完了,黑狐舔舔嘴巴,终于缓和怒气,和它依偎相贴。

  “黑狐看起来对它并没有太大的攻击欲望。相反,黑狐好像在保护它。”研究人员说,“那黑狐为什么要吃它的肉?我们刚才仔细观察过了,它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基本都是狐狸啃食留下的痕迹。”

  “因为封锁区没有食物,而黑狐需要食物。”郁呼月轻轻,“没有食物,黑狐就无法维持范围如此之大、威力如此之强的精神力攻击,就无法保护它。”

  为了保护它,黑狐只能伤害它。

  郁呼月五味杂陈,心道这都什么事,叹气:“你们想好怎么处置它了吗?”

  “我们还在商讨……可能会留下来,可能会安乐死——啊,郁老师,您来了!”

  郁不随踏着惊呼声而来。她劈头盖脸:“尸体呢?”

  “尸体?什么尸体?”

  “郁呼月带回来东西的尸体。”郁不随不耐烦。

  “这个……我们还没想好要不要安乐死……”

  “没想好?”郁不随讥讽,“你们还有第二种选择吗?这种违背自然规律、天生基因缺陷的生物,有活下去的必要吗!安乐死,它只能安乐死。立刻,马上。”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它是人虫混合体?可是它是人体实验的‘成功品’?可是‘人体实验’的罪名已由他人承担,所以你们可以既无需受良心的谴责,又可以在它身上大肆实验?!‘非法实验’与‘合法实验’,对它而言不都是虐待吗!你们难道不知道,像它这种人造物,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吗!”郁不随呵斥,“别在我面前装。”

  研究人员噤声。过了半天,才略有不情愿:“我们没办法接近它,做不到安乐死。”

  “我来。”郁不随脱下外套,伸手,示意对方。

  研究人员无法,磨磨蹭蹭,翻出药剂。

  郁呼月出去时,它惊恐万分,独眼流下眼泪,“手”小心翼翼勾着郁呼月的衣服——它好像从口水一事发现郁呼月嫌弃它,不敢勾手——哭着喊“爸爸”。郁不随进来,它又转悲为喜,爬到二人中间,一“手”勾一人的幸福,大叫:“妈妈!爸爸!”

  它似乎很得意,将这两个词翻来覆去念了半天,不由自主地笑出声。黑狐坐在一边,依旧警惕地打量二人,落在它身上的眼神却又柔和。

  郁不随沉默片刻,开口:“当初,是你最先上报虫族的痕迹?它可能是在找‘爸爸’。”

  “……可能吧。”郁呼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低头看看它,温和:“我先出去,让妈妈陪你,好吗?”

  它是个乖巧的孩子,恋恋不舍地目送郁呼月,吃力地挥“手”:“爸爸。”

  出去后,郁呼月虚脱地靠在墙上,恰对郁不随。

  郁不随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再睁眼时,已盈满万千柔情。

  “我的孩子,”她毫无保留地张开怀抱,“来吧,来妈妈这里。”

  它惊呆在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怯怯地,它伸出“手”,迟疑地环住郁不随,独眼满是泪水,却不敢再近一步。

  “没事的。”郁不随坚定地拥抱它,抚摸它的后脑勺,“没事的,孩子。”

  靠在她的肩膀上,它的眼睛陡然放大,睁下一滴泪,再也控制不住,虫族的口器中放出人类的啼哭。

  众人无言,放任怪异的哭声在寂静中蔓延。连黑狐都失去了与生俱来的愤怒,柔情似海地看向它。

  “……”郁呼月靠在玻璃上,垂下眼睛,转头,不再去看,轻声,“有点恶心。”

  “没事的,没事的……”郁不随低喃,手不断抚摸,慢慢滑出针管。

  没有人发觉药剂何时打入,黑狐也没有。众人只知道,它的啼哭慢慢弱下,好像悲伤终于消失、委屈终于散尽。它悄无声息地安躺在郁不随怀里,好像睡了,没有一丝痛苦地进入永恒的梦乡。

  研究人员叹息,打开大门,准备处理。

  “它是我的。”郁不随抱紧尸体,斜视,“我是它的生物学母亲,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研究它。我会直接把它空运到北区,你们不准碰。”

  研究人员一愣,随即愤怒:“你不让我们研究它,原来是想自己独吞!”

  “让它死,是我作为人的良心;”郁不随站起,卓越的身高让她始终睥睨众人,“研究它,是我作为生物学家的使命。”

  “老师,”郁呼月突然插话,“黑狐……没有消失。”

  “……?”

  黑狐茫然无措地起身,无助地嗅嗅空气,似乎在寻找主人的痕迹。下一刻,它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喉咙间撕扯出悲伤的怒吼,哭嚎着冲向郁不随。

  这超出郁不随的意外:按常理而言,主人死后,精神体一并消失,不可能会遗留在世。

  ……不过,“它”的存在,本身也就不合常理。

  郁不随急速闪躲,但还是被黑狐死咬住“它”的一只“手”。对视间,黑狐的眼中不解大于愤怒,流下最后一滴泪,闭上了眼睛。

  一刹那间,黑狐身上爆发出混沌的黑雾,影子吞噬“它”。郁不随当机立断,丢开“它”。

  黑块在地上翻滚片刻,化做实体:一只黑狐。

  ——全兽化。

  “做好防备!”郁不随果断命令。

  为时已晚。新生的黑狐一跃而起,急促蹿出大门。

  “拦住它!”

  “等、不!它怎么还会有精神力!这不合理!啊!”

  “它要跑了,它要跑了!枪!快开枪!”

  “我来、等!它跑得太快了!我射不准!”

  乱作一团。

  “废物!”郁不随怒斥,几步夺过手枪,对准逃窜的黑狐。

  “别跑呀。”她瞄准,毫不犹豫一射,“妈妈在这。”

  砰的一声,黑狐爆发出一声惨叫,踉跄后腿,咬牙奔跑。血迹点点滴滴,印刻它的足迹。

  “快追!”郁不随呵斥。

  走廊上顿时响起凌乱的奔跑声。郁呼月被人群裹挟,也跟着跑了几步。人流拥挤到大厅,黑狐引发一阵骚动,又吸引一群不知发生何事人的追逐。

  “郁首席!”躁动中,有同事眼尖,尽职尽责靠近郁呼月,“你的电话!打了好几个!”

  郁呼月稀里糊涂地接过电话,原本想挂,看见备注后才接,气喘吁吁:“小楚,抱歉,我手机被没收了。放心,我没事……”

  “学长。”楚牧打断,“你车能借我一下吗?”

  “啊?没事没事,你想再买一辆也行。”郁呼月被人推搡。

  “你今天坐小玺的车上班,对吗?我好像在玄关柜子上看见你的钥匙了。”

  “对、对。”郁呼月跑不动了,停下大口喘息。

  “那我开走了。”

  “好、等一下,不好!”郁呼月稍微理清思绪,“你能开车吗?不对,你好像不能单独出门吧?这违法的吧?你想去哪里?晚上我带你去……”

  “没事。”楚牧温和,“我正打算违法。”

  郁呼月目睹黑狐的消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