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 繁星点缀。
阿苗此时却没什么赏景的雅兴,一心懊恼于慎王的讨价还价。
好歹也是贵为一国王爷的人,居然和她来赖账这一说。
“王爷, 我们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阿苗为怀中昏昏欲睡的胖兔子顺了顺毛,皱眉问道,“本已讲好的价钱,现在是要反悔吗?”
“阿苗姑娘何出此言?”云慎手中执杯, 以眼神示意阿苗是否愿意共饮一杯,“许是那几个不会办事的下属到姑娘那边乱说了几句,本王自会罚他们……”
可惜阿苗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好, 既然王爷不承认我也无话可说。我在王府叨扰过久, 如今也该离去了……”
“这酬金, 也该结一下了吧?”
云慎将酒杯重新收了回来,漫不经心地转了转, “放心。本王的偌大王府, 怎么会少了阿苗姑娘的呢?明日一定将那些黄金送到你的面前。”
“希望如此。”
云慎看着阿苗的背影, 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只道了声可惜。
***
是夜, 阿苗躺在榻上浅眠, 被耳边捕捉到的细微声响惊醒。
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阿苗嗅觉敏锐, 骤然警惕起来,伸手向枕头底下的弯刀摸去。
来人却很熟悉她的路数, 及时制止了她的攻击, 又低声说道, “是我!少主快走!”
阿苗弯刀入鞘, 不禁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耶图索静立着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回神道:“没事,不是老奴的血。云慎不讲信任派人来灭口,先随我离开这里。”
他怕对方会担心,所以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
“我帮他的忙,他却想要我的命?”
阿苗随手捞起榻上的绒团子,提起弯刀就开始随耶图索撤离。
“好好好,云慎你狠,外族的男人果然不可信。”
还好我提早将云谨的惑心术解除。
一行五人,还余下三人在追。
阿苗被追的不耐烦,哨声一响,放出了一只木鸢牵制。
那木鸢构造机巧,与寻常猛禽无异,爪子利刃划下可入木三分。
木鸢不惧疼痛,无疑会是绝佳的武器。
旁人不懂它的核心所在,难以应付。
木鸢有效拖延了时间,两人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耶图索不小心触到了自己的伤口,暗下倒吸了口气,“殿下,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谨王府。”那里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为何要去那里?”耶图索十分不解——他们之前帮助慎王做事,托人假扮了谨王,如今过去是想帮忙揭穿?
“耶图索,现在不是表达疑问的好时机,先同我去了便知。”
阿苗薅了把兔子,在这紧张的时候,心中抽空还能想着,它似乎又重了几两。
又想起点别的,她便抬手在腰间寻出一物,向身后的人扔了出去。
黑影一晃,耶图索下意识地接过,发觉原来是一瓶伤药。
“你受伤了,下次别再瞒我。”
这几年来,她身边的人,剩下的不多了。
***
谨王府内,灯火通明。
“你从哪得到的玉佩?”
与阿苗预料的不同,府内并未见到那个冒牌货的影子。
相反她刚一取出云谨当日交给她的玉佩,立即就引起了众人的重视。
看样子那个人的身份,早已经提前暴露。
阿苗自觉面具做的肯定没有问题,可见云谨身边聪明人倒是不少。
警觉性也好。
阿苗刚和耶图索翻墙进来后,很快就被人抓住,带到了这里。
简单地说明来意后,正被一群人围起来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对方的手里,还有着自己的“兔质”。
阿苗知道自己来得冒昧,但时间又的确紧迫,“来不及细说,速去找云谨吧。她在星南郡主那里,晚一点儿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是她不相信云谨的演技,而是星南的执念太深,连她一个旁观者都为之心惊。
众人还在犹疑该不该信她,秦盏洛已经唤了人跟随——她亲手送给云谨的玉佩,自然能辨得是真,无论如何她都得走这一趟。
她行前回眸道:“姑娘放心,你在本王府内,绝对安全。”
与此同时,郡主府中。
那西域的少女前日离府前,曾同星南说过,惑心术并未失去效用。
但星南原本就一心放在云谨的身上,对对方的各种变化,难免格外敏锐。
云谨虽然与前几日表现得并无异样,但却在有意无意地避开她的接近。
星南在不动声色地试探过两次后,愈加确定了这一点。
也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怀疑:云谨似乎,已经恢复了清醒。
不过星南反而摒弃了一直存在于心间的那点儿惶恐,转而放松了起来。
她是清醒的也好,那样虚幻的人到底让人懊丧。
不过,总要留下点什么的。
“星南,在想些什么?”熟悉的温润声音,在耳边传来。
星南回过了神,执着手中的那杯酒,言语带笑,却隐含着几分不知对谁的讥讽,“若兮,其实你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是不是?”
云谨并不否认,只耐心地坐在那里,轻叹了声,“星南,何必执着。”
她自清醒过来后,陪着星南演了两三日的戏,是希望对方能够看清。
却没想到,这人仍旧越陷越深。
“你执念太深,若不放弃,定会伤害自己。”
星南仰头饮尽了那杯酒,随手将空杯掷回桌上。
呵…伤害自己。
她从来就不在乎会不会伤害自己,她在乎的……
美人红唇,笑得带有几分魅惑,“若兮现在觉得,身体的感觉如何?”
云谨望了望桌上的酒,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星南话中的意味她听得明白,可桌上这酒,她并未真正碰过。
“难为若兮,伪装的那么辛苦……”
“其实当日停下来,我很后悔……”星南的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后悔为什么没在那个时候就明确自己的心意,那样怕是早便拥有了你。”
星南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起云谨被她触过的唇,鼻间的气息、那份柔软嫣红,让人痴迷。
后来星南也从中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论云谨是男是女,她都已经成为自己一生的魔障。
于星南来说,云谨是年少的爱而不得,是穷其一生也不愿放手的执迷不悟。
云谨觉得不对,自己身上的反应不似作假。
那种钻心的酥麻感,正一阵阵地向自己的心间席卷而来。
甚至比之多年之前,还要浓烈。
她想着封住穴道,却已经来不及了。
“人怎么会栽在同一个手段上两次呢?尤其是若兮你这么聪明。”星南神秘地笑了笑,向着自己的袖间轻嗅了嗅,“你闻得到我身上的香气吧…那才是真正的药。”
这药,对她自己却毫无作用。
“真是遗憾,我每次都只能靠着这种方法,才有机会能得到若兮……”星南眷恋地伏下身,向着云谨的耳边轻轻呼气,“这次,不会像那次一样了。”
云谨皱了皱眉,混沌之余,只觉不适。
星南像是明了了些什么那般,眼中闪过些许惊喜:似乎意外地寻到了特别的位置。
手指凑近耳廓处,使了些力气,略揉了揉。
指尖的温度在悄然升高,察觉到对方的眸光变化,她唇边溢出的笑意更甚了些。
麻意阵阵袭来,成了惯常。
云谨只觉心中空荡荡的,无所依靠,想要抓住些什么,又茫茫然不知所终。
“阿谨不知自己此时的模样……”星南放过了发热的耳垂,转而轻声感叹起来。
极为动人。
轻松地挑开对方的衣带,着手为她半解衣物。
那双惯常含笑的眼中,清明渐减,直至虚无。
只茫然地注视着眼前人。
甚至觉得此刻,竟有些凉爽。
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点画于肩部,微凉。
眼前这人,便是她肖想已久的存在。
哪里看着都可爱。
星南有意俯首轻吻,却听到外面一阵异响。
她眉间多了几分不愉,思量了会儿,还是封住云谨的昏睡穴道为她盖好锦被。
房门被一霸道气劲破开,于是星南慵懒地自榻上起身,赤脚踏在了地上。
心中的猜测果然不错,敢于如此闯到她这里来的……
“谨王妃?”星南眉间微挑,妩媚得似尘世妖物,“怎么有兴趣来我这里?”
秦盏洛向榻上望了望,心下了然,只目光凉凉道:“自然是来接阿谨回去。”
星南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言论,抑制不住地笑了笑,“谨王妃可真会说笑,皇兄怎么会在这里呢?”
她把玩着一缕发丝,漫不经心地问道,“还是说,王妃觉得,我会与皇兄私通?”
此话一说,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若是应了,便是皇家丑事,帝王那边难以交代;若是不应,她出了这个门后,云谨便会任由星南处置。
秦盏洛狠狠地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举棋不定。
星南走到秦盏洛身边,带着身上的异香,戏谑地开了口,“本郡主今夜有几分廖寂,唤了名男宠作陪而已。良辰苦短,还望王妃莫坏好事,嗯?”
秦盏洛终究还是闭了闭眼,似乎已然妥协,“打扰了,盈希,我们回府。”
星南笑了笑,舔了舔殷红的嘴唇,暗觉无趣。
岂料秦盏洛在睁开眼睛的瞬间,便迅速封住了星南的穴道。
随后微转过头,淡声吩咐道,“盈希,还不送王妃回府。”
“是,郡主。”盈希心领神会,无视星南眼中的愤恨。
为她披好外袍后,便扶着她的臂膀离开了卧房,走前还不忘为两人关了房门。
星南被带离郡主府前才发觉,难怪并无一人来拦。
秦盏洛带来的人,实在过多了些。
盈希察觉到这位郡主似乎在试着冲开穴道,于是轻声说了句“得罪”,径直点了她的昏睡穴。
秦盏洛名义上玩了个身份互换,星南此时就好似一个人质,被盈希轻易带离。
而郡主府中的这些人,看了看围着的那圈王府侍卫,无一敢轻举妄动。
秦盏洛这边,快步地走向榻前,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先是塞了粒丸药到对方的口中,而后出指解开了云谨的穴道,暗叹还好自己来得及时。
秦盏洛为云谨擦去额上薄汗,看着她微皱的眉,忍不住想要亲自抚平。
“我想…喝水……”云谨迷迷糊糊地说道,同时伸出手臂,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力气将秦盏洛拉到了自己身上。
有些突然,秦盏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于是在这人的身上微愣了会儿。
“我想,喝水……”云谨闭眼重复道,鼻尖仍有泌出的细小汗珠。
“你放开我,我去给你倒水。”秦盏洛轻声哄道,声音清清冷冷,分外好听。
她听清以后,察觉两人现在的姿势不妥了些,耳根不由得隐隐烫了起来。
云谨没有回答,却不肯将秦盏洛放开。
“盏洛……”
“我在。”
她似乎清醒了几分,又似乎没有。
云谨倏忽睁开了眼睛,眸光流转间,唯独映出那一人。
辨识出是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后,她仿佛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翻了个身,轻柔地将人压到身下。
许是那笑容太过于夺目,让秦盏洛一时忘了有所反应。
云谨慢慢地俯首,凑近身下人的柔软脖颈……
秦盏洛没有挣扎,脑内已是一片空白。
唯有耳边传来的心跳声,变得清晰了些,是她自己的。
仅仅差之分毫,云谨却停下了动作,安静地倒在了一旁。
呼吸清浅,分外无辜。
秦盏洛看着身上睡着了的人,良久,轻笑一声,带着些许无奈。
心跳缓慢地恢复至平稳。
她轻抬起手,勾了勾云谨的发尖,声音略哑,“阿谨啊……”
我来带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