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殿里服侍的人都知道,皇帝有一处房间是谁都不许进的,就连一直在他身边照料的水槐都靠近不得。

  而此时,周铭烨在这个旁人靠近不得的房间里,已经坐了快一整天了,没有人能靠近,自然也就没有人来打扰。

  他看着墙上一张张自己从九岁到现在的画像,眼里闪着偏执的光——这些画,都是谢璟南一笔一划亲手画出来的,笔触中包含的感情不难看出。

  “老师,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到时候我绝不会再犯蠢了。”

  小皇帝定定看着墙上的画,仿佛在透过那一幅幅画像看那背后执笔的人,眼神里除了偏执,渐渐泛上了一层柔柔的光。

  ......

  “我要见皇上!尔等是什么东西,连我也敢拦?!”

  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打断了周铭烨的思绪,他尚有些恍惚,但还是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小皇帝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起身打开了门:“御史大人这是要只身一人逼宫?”

  这话一出,原本还义正言辞的老御史顿时涨的脸通红,说话都不利索了:“老臣...老臣何曾....何曾有过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皇上....皇上莫要冤枉.....冤枉了老臣......”

  “原来不是逼宫啊,”周铭烨觉得这老御史实在有趣,不由得心情竟然好了几分,“那御史无诏进宫,又擅自闯入清和宫,入了元和殿,眼看着就要闯进我这屋里了,按照律法怕是会罚的不轻啊。”

  老御史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忍下:“皇上容老臣把话说完,之后要如何问罪,老臣绝无怨言。”

  “噢?那御史大人说说,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兴师动众的?”

  “皇上,实在不是老臣愿意如此兴师动众,闹得这般难看,”老御史红着眼眶,颇有些要老泪纵横的意思,“您动辄就是一连几日不上朝,大臣们的奏折也不批,若是长此以往,要不得啊皇上!”

  周铭烨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御史大人说的是,朕记下了。”

  老御史:......你光记下有什么用?!你倒是去上朝啊!

  被小皇帝软绵绵的噎了一下,老御史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不得不妥协道:“皇上记下便好,臣此次求见还有一事,是之前您让老臣去查的江南巡抚贪腐的案子。”

  “如何了?”周铭烨这才想起来之前让老御史撞柱子的那个贪腐案,便问道,“若是真如你当初所说,你写个折子递上来,朕批了就是。”

  “正是老臣亲自去查了才发现其中端倪,”老御史从衣袖中拿出一本折子递给周铭烨,“皇上您看,这是臣查到的,江南巡抚非但没有任何贪墨,反而把江南治理的很好......”

  “喔?那御史先前的柱子不是白撞了?”

  周铭烨说着,手上却仍然翻开折子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严肃,末了缓缓合上折子,看向老御史:“当年谢鸿德的案子是摄政王亲自办的,绝不会出错。”

  虽然嘴上说的笃定,但是看完老御史整理的案件经过,周铭烨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有了一团疑云,他不由想到之前徐彭祖见自己时也说江南治理的很好......

  而他口中的这个谢鸿德不是别人,正是谢璟南的亲爹,上一任的丞相,之所以落马,也是因为贪腐一事被谢璟南这个摄政王揪了出来,背后牵连之广,让这桩大案一度到了震惊全国的程度。

  当时周铭烨已经十六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是谢璟南一手负责他并不清楚,但谢家被抄、谢鸿德和一众参与其中的人被公决的事他却是记得的。

  “臣也不相信摄政王会在这么重要的事上藏什么私心,”老御史脸色此时也实在算不上好,“只是这两件案子实在太过重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当年的事情早已尘埃落定,你只管办朕如今交给你的事就行,”周铭烨打断了老御史的话,“你应当相信摄政王的为人。”

  ......

  老御史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周铭烨却还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撰着那本折子。

  “皇上,您在这屋子里一天了,用点饭吧。”乐门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劝着,“摄政王若是知道您不保重龙体该多心疼啊。”

  “心疼?”小皇帝原本还很不耐烦,一听到谢璟南会心疼,脸上升起一抹冷笑:“他若是真的心疼朕,又怎么会狠心离开呢?他才不会心疼我....”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到底还是让人传膳吃了些。

  看着一桌子的御膳,周铭烨又开始愣神,当年他第一次吃皇帝的御膳,桌子比他还高,谢璟南把他抱到椅子上,亲自给他布菜,让他慢慢吃、小心烫......

  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什么意思,一桌子的美食周铭烨没吃几口就放下来筷子,眼神又瞥到了放在一旁的折子。

  他将折子拿起来,又仔细的看了一遍,发现谢鸿德和江南巡抚这两个贪腐案所记录的种种,无论从罪证的揭发,到一步步把相关联的人推出来,一系列的操作都出奇的一致。

  江南巡抚的这个案子最后若不是让老御史去查,估计也是板上钉钉的贪墨,而那江南巡抚是谢璟南亲自提拔,查案的御史大夫也是他指定的.....

  周铭烨不由想到谢璟南和谢家的关系,又想到当年谢鸿德贪墨事发后这人的表现,心里的怀疑更甚了。

  但若要说谢家倒台由谢璟南一手造成也不可能,毕竟那些抄家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做不得假,只能说那些罪证的败露有他多少手笔在里头不得而知。

  -------------------------------------

  谢璟南在江南置办的小院子依山傍水,不光环境好,离镇子还很近,平时采买也很方便。

  他和谢林来这里已经有月余了,几乎不关心外头的事,雇了一个厨娘负责一日三餐,又弄了一堆花草在院子里养着。

  平时没事就看看书养养花,还琢磨着那天日头没这么毒了找几个人来开个池子,再养些鱼......

  这天谢林刚采买回来,正巧撞见那厨娘神色慌张的往外走,两人一对上视线,厨娘更慌张了,推开他就跑。

  看着那一脸的做贼心虚谢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抬腿就追了上去,那厨娘跑了两步,兴许是看跑不过,自己先跌坐在地上哭起来了。

  谢林是个太监,懂不得什么怜香惜玉,见状立刻上前抓住了厨娘:“好你个小贼,好好的活计不做,偏要做这种事,走!上官府去!”

  这会儿正是日头毒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小姑娘被谢林拽着,哭得满头是汗:“小林哥,我不敢了,你放过我吧.....”

  厨娘哭得一声比一声凄惨,又挣扎得厉害,谢林实在没法,只好道:“那回去听公子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