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爷！姨姥姥！”依依刚进门就喊。
“宝贝儿来啦！快去洗手！我们吃饭啦！”老妈被她喊得很高兴，急忙把锅端上桌。
“依依我给你调料碗，只要芝麻酱和香油是不是？”夏殊站起来走进厨房。
“还要香菜舅舅！”依依在洗手间大声说。
“好嘞。”夏殊端着碗出来。
电锅咕嘟咕嘟冒着泡，整整摆了一桌子菜，琳琅满目的，外面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
“刚刚外面的雪大不大？”老妈边下肉边问。
“早上我去上课那会儿可大了！手都冻僵了！”依依说，“我下课已经停了。”
“给孩子多穿几件衣服啊！”老妈听见依依手冻僵了不禁心疼。
“你看看她穿了多少件了，秋衣、毛衣、背心，外面还套着羽绒服。”表姐边说边笑。
“行吧行吧，别把孩子冻着就行。我前几天特地去市场买的羊肉，知道你喜欢带一点膻味的，快夹别煮老了。”老妈用公筷给依依夹了一大筷子。
“谢谢姨姥姥！”依依嘴非常甜。
老妈也给夏殊夹了一筷子，夏殊没急着吃，在碗里把肉拌均匀，裹满芝麻酱和辣，还有香菜葱花。
其实刚刚锅开始冒泡的时候，他就想起来顾辞安了，想起他们上次一起吃火锅，不知道他这会儿吃饭了没，吃的是什么。
要是能和他一起……
夏殊没继续往下想，抬起筷子刚要把肉放进嘴里，依依却突然放下筷子开口，“舅舅，我本来一进门，就想问你！”
“怎么了？”夏殊轻声笑，手上还拿着筷子。
“我昨天听你的新歌了！你男朋友有没有跟你回来过年啊！”依依大声说，眼中充满了期待，和她平时说话一模一样。
可周围的空气却从那刻彻底安静下来，很奇怪，刚刚还是热热闹闹的，锅里还是咕嘟咕嘟的，可现在的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只剩下锅在咕嘟咕嘟。
依依的声音很大，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夏殊的手僵在半空，他愣了半秒，缓缓放下筷子。
他确实没想到，但……也无所谓了，本来就是决定好的事，只是提前了而已。
“黄依依！”表姐吼了一声。
“怎么了？”依依不明白妈妈怎么发火了，在她看来，那不过只是一句饭桌上问候的话罢了，而且是舅舅自己说的。
“你胡说什么呢！”表姐放下筷子，上手就要打。
“我没胡说啊！”依依藏在她爸身后，“昨天舅舅发微博说的！我以为他男朋友也回来过年才问的！而且姨姥姥不是想舅舅谈恋爱的嘛！”
“姐，你别说她了，她的确没胡说。”夏殊看了一眼碗里的肉，平静地说，接着就对上了老爸老妈的眼睛。
震惊、愤怒却充满泪水，满眼不可置信……
他不记得表姐一家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只记得自己站在略显空荡的客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父母。
羊肉火锅没吃上一口，老爸老妈也没吃。
“什么时候的事？”老妈声音都变了。
“上学期。”夏殊声音很小，但还是在说。
“为什么？”老妈的眉头拧在一起，看得出来这句话说得很勉强。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同性。”夏殊说。
一片沉默。
突然老爸狠狠叹了口气，老妈眼睛红了，站起来直接给了夏殊一巴掌。
夏殊预料到了，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有点耳鸣，老妈劲儿挺大的，钝痛感在他脸上散开。
老爸过来拦住了老妈。
“夏殊！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你说说啊！我们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凭什么啊！”
“对不起。”夏殊没抬头。
“你怎么学成了一个变态啊！”老妈哭了。
“你给我滚！滚出去！滚！”老妈吼他。
夏殊还是没动，直到老妈扑过来推他，明显说的不是气话。
“你快走吧，快走！”老爸拉出老妈冲他摆手，又狠狠叹气。
夏殊这次回来本来就没带几件衣服，收拾起来很简单，他拉着行李箱出来，又看向厅里的爸妈。
“滚！”老妈又吼。
夏殊正拿着箱子往门口走，突然老妈又开口，眼睛红得吓人，“要是当初留下的是你哥就好了。”
夏殊心里突然空了一下，仿佛腿有千斤重，他都不知道怎么抬起来，他低着头，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不，这是气话，别信。
不，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对的，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留下来的应该是夏安。
对，是夏安，听话懂事、品学兼优的夏安，自己怎么也比不上的夏安。
别想这些，别想了夏殊，他忍不住警告自己。
夏殊下了电梯，全身疼的几乎走不动路，自从顾辞安带他去看医生后，好久没这么疼了，浑身的每一处都铰着疼，随着呼吸一扯一扯的。
他还是忍着去了高铁站，买了车票，给辅导员发消息，问能不能提前返校。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行云流水，可是这不影响他难过。
是啊，好难过啊。
已经下车了，导员还没回他消息，他先坐车来到了学校，熟悉的地方让他有安全感。
京临也在下雪，还比家里那边大多了，夏殊甚至都有点看不清，睫毛上落得全是雪。
街上人还挺多，校门口不少小摊小贩，很有年味儿，夏殊一个人拉着箱子站在学校门口，明明宿舍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但他好像突然不知道去哪儿了。
“当初留下的是你哥哥就好了”这句话已经在他脑子里循环了很久了，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被影响，但还是忍不住了，他想给顾辞安打一个电话。
就打一个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不告诉他，不会让他担心的。
好，就打一个，打一个。
夏殊手指冻的通红，按下了通话键。
“喂，小殊啊，”顾辞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夏殊在这一瞬间甚至有点想哭。
“顾哥，你在干什么啊，”夏殊吸了吸鼻子。
“我在家，现在正在陪温笙整理你的周边。”顾辞安笑了笑，“你在干什么？”
“我……和朋友出来玩了，准备去看个电影。”夏殊继续说。
“你那边风好大啊，冷吗？”顾辞安问。
“还行，在下雪，还挺大的。”夏殊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
“你……回京临了？”顾辞安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手机上显示夏殊那边的雪已经停了，倒是窗外的雪非常大。
“我……”听见顾辞安的话，夏殊突然嗓子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辞安，他知道我……他知道……他总是知道。
“你在哪儿，外面很冷。”顾辞安声音很柔，很刻意地放轻，“我去找你。”
“我……我在学校，你来找我吧，来找我……”夏殊的声音和耳边的声音融在一起，哑哑的。
“好，我马上开车过去。”顾辞安说。
夏殊摸摸眼睛，潮潮的，喉咙还是说不出话。
不是说好不麻烦顾哥的吗。
真是的。
顾辞安确实很快就到了，把夏殊这个小雪人拖进车里，车里开了暖气，很暖和，夏殊把口罩摘了下来。
顾辞安的眼神停在了他的脸上，夏殊还没感觉到。
“挨打了？”顾辞安对着他眨眨眼睛。
夏殊这才反应过来，低了低头。
“你爸妈？”顾辞安摸了摸他的头发。
“嗯。”夏殊应了一声。
“……为了我吗？”顾辞安突然皱了皱眉，手放在他头上没动。
“……早晚也要说的。”夏殊说。
那也不需要那么早，顾辞安想，又想起来自己出柜的经历，叹了口气，眼底都是心疼。
“去我那儿吧。”顾辞安说着，发动了汽车，夏殊在手机上跟辅导员说不用问宿舍的事情了。
他有人管了。
顾辞安给他泡了一杯果茶，热气腾腾的，又拿了一个小冰袋给他，“敷一下吧，不太凉。”
“我……”夏殊刚开口，又发现自己带了哭腔。
“没事儿。”顾辞安坐下来，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慢慢来，没关系的。”
“我很害怕，”夏殊倒在他身上，“你会走吗？”
“不会，”顾辞安说的特别干脆，“我不想走，不想离开你。”
“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对不对？”夏殊抬起手，轻轻扯了扯顾辞安的领子。
“不，只是太突然了，他们需要适应的时间。”顾辞安温声说，“这都是正常的，好吗？”
“我知道。”夏殊缩回手，因为他的手指一直在不受控地颤抖，他不想顾辞安发现，“我有点儿冷。”
“我去把空调开了。”顾辞安拍拍他起身。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呢？”顾辞安拿起遥控，语气听上去带着些随意，反倒让夏殊放松下来。
“其实，对我来说，不是突然，是我早就想好了的，只是一拖再拖，说不出口。”夏殊把冰袋放在手里捏了捏。
“我就是想为我自己，勇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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