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轻轻【完结】>第94章 暗线

  确实,这位才是重量级的大咖。

  邹渚清扭过头假意看向门口闪亮登场的某人,实则牢牢盯着周弑青低着头的侧颜。

  只要这货敢扭头,邹渚清就敢向他表演什么叫一个人的眼神有时候也能骂脏话。

  周弑青察觉到他的目光,轻侧过脸,回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邹渚清:你请他干什么?!就他?!我生场大病五感尽失都比他能演!

  周弑青:他混血,他长得好看。

  邹渚清:就这?

  周弑青:我是个资本家。他有流量。

  邹渚清狠狠握住自己手里的刀叉,才没让他内心的抓狂跑到脸上。

  而引起邹渚清一系列丰富心理活动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像只开屏的公孔雀。或许是因为不知道隐藏的摄像机在哪儿,索性左转右转,让自己完美的身形能彻底暴露在镜头下。

  不得不说周弑青的判断是正确的。

  付景明的纯正混血不同于妆造凹出来的英伦感,自然而高级,搭配他前模特的身形与好气质和过于明骚的纯白西装,有一股中世纪浪荡贵族的即视感。

  而他却是本身也就是这样的人。

  “我没来晚吧?”他昂着头扫视了一圈宴会厅里的人。

  从他的视角看,宴会厅中每位演员的好演技便一览无余。

  饶势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手帕,皱着眉狠狠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像是被付景明身上的香水气恶心的不行;怀璟雯摸着自己脖子间的宝石,盯着付景明胸口别着的水晶胸针若有所思;尚鹏海摩挲着手中从始至终也没离手的鹰头权杖,两眼像利刃般刺向身分不明的来人;郑芹看了两眼付景明,随即漫不经心地端起了身前的茶杯,优雅地抿了几口。

  而至于邹渚清和周弑青。一个小心翼翼地向门前的人投去目光又飞快挪开,一个从始至终像没注意到门前有人一样,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盘子里的前菜。

  没有人知道镜头藏在什么地方,所以大家只能每时每刻忠于自己的角色。

  付景明嘴角抽了抽。

  怎么都看他?

  他就准备了这两句出场词,再多没有了啊!一群影帝影后,这时候不该跳出来接接戏吗!

  付景明只得硬着头皮,接着本色出演:“管家呢?怎么我来了都不迎接我?干什么吃的?”

  好在这句话说完,终于有人给了他回应。

  一个侍从小跑着到他面前,尴尬地冲他道:“不好意思先生,这是老弗朗西斯公爵的庄园,我家主人正在宴请贵客,不接受别的没有预约的客人。请问您是?”

  在场所有人除了周弑青外,各自不动声色地接收到了这条信息。

  他们在场的人中,没有侍从不曾报过姓名的存在。那么说明他们每个人,都是这位老弗朗西斯公爵的旧相识。

  而面前这只花孔雀则不一样,他并非老弗朗西斯公爵的旧识,那么便也应该不认识他们每一个人的角色。

  “这是什么人?公爵大人可没有告诉我,我要和这样的乡巴佬共进晚餐。”饶势阴郁的声音响起。

  “巴特先生,我想我们不欢迎身份不明的人。”尚鹏海将鹰头权杖缓缓放在桌上。

  “别这么严格舅父,”怀璟雯笑着,手托着下巴看向门口,“他看起来是个有品位的绅士,或许应该听听他介绍自己。”

  付景明冲怀璟雯挥手,鞠了个流里流气的躬:“谢谢您的赏识,美丽的小姐。”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拍在了巴特侍从的胸口:“我可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乡巴佬。我可是公爵的表侄!我当然有资格出席了!”

  付景明说这话底气可太足了,这是他唯一有草稿的台词。

  巴特犹犹豫豫拆开来,里头是一封有弗朗西斯字迹的信。

  “亲爱的钱宁,

  作为你素未谋面的表叔公,你是我唯一的后辈。我很遗憾这么多年从未对你进行长辈的关心,而我目前已经病重,希望你能够来我的庄园探望,让我尽一尽叔公的职责。”

  巴特将内容念给了在场的贵族们听,付景明仰着头,一副得意的样子。

  “听到了?我是来探望我表叔公的。我可懒得管你们宴不宴会,我叔公呢?我要见他。”

  他说着,作势就要往里闯,并且祈祷有人能把他拦下来,以免他进去了之后也不知道往哪儿走。

  万幸宴会厅中,有人突然开了口。

  “你叫钱宁?”郑芹的声音透着几分贵妇人的矜贵,懒洋洋的。

  “是啊。”是个屁,他根本不知道钱宁是谁。付景明心虚地想。

  “钱宁什么?”

  付景明被郑芹那个上位者的眼神一瞥,嘴里立刻就蹦出来了自己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洋名。

  “钱宁·毕加索!”

  “噗。”怀璟雯没憋住一声笑,她清清捂着嘴,抱歉看向大家,“对不住各位,只是各位也知道,我们修家族的商业产业遍布整个艾尼亚,和公爵大人的庄园也往来密切,我经常登门拜访公爵家的女眷。”

  “我怎么没听她们谈到,公爵还有姓毕加索的旁亲呢?”

  付景明强装镇定:“表亲而已,小姐没听过也是应该的。”

  “哦……”怀璟雯意味不明地笑笑,轻轻抬起手腕,看着自己漂亮的镯子,“那毕加索先生一定是个节俭廉洁的好人,哪怕出身贵族,也能带玻璃珠子制成的胸针来参加晚宴。”

  怀璟雯这番话指向性不可谓不明显,哪怕是公爵旁亲,也必定是经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家。

  付景明公然闯入宴会厅中,粗俗无礼的态度,不合体的穿着打扮,都彰显着他与其他彬彬有礼贵族们的格格不入。

  而他所谓的证据仅仅是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越发显得他这个“表侄”的身份不真实起来。

  付景明彻底不知道怎么办了,天爷,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个综艺的机制呢。

  周弑青跟他讲,说他拍的这个综艺刺激,娱乐性强,邹渚清拿的剧本还很落魄,他能拿邹渚清寻乐子,他才来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他才像是被寻乐子的人?

  宴会厅中众人看向付景明的目光逐渐充斥了审视,饶势眼神一暗,马上要开口。

  “那个……”邹渚清讪笑着开口,站起身,“快别说笑了,钱宁·莫尔顿少爷。”

  “各位家主不必咄咄逼人,我曾在维坎特见过莫尔顿少爷和莫尔顿先生。先生还曾问过我公爵大人的情况。”

  付景明立刻顺着台阶就下:“对对对,父亲和叔公关系很亲近。”

  “哼,是么。”尚鹏海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那恐怕等莫尔顿少爷回到维坎特后,莫尔顿先生就要难捱了。”

  付景明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一直埋头只顾着吃的周弑青,忽然像是察觉到了有意思的事,抬起了头。

  邹渚清敏锐的感觉到,尚鹏海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成为影片的第一个重要矛盾点。

  “莫尔顿少爷不是要来探望公爵大人吗?”

  “很不幸,公爵大人在半个月前就离世了。”

  “我们这群人,今天就是来讨论他的遗产分配问题的。”

  邹渚清的大脑飞速运转。

  已搭建起的故事线被他在脑海中迅速推翻。

  他相信周弑青在安排每个角色的时候,不会让角色和角色之间有太过显著的信息差。

  那么既然他对整场宴会的起因没有线索,没有道理其他人就有。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只有,尚鹏海选择做那个率先抛出自己脑海中故事线的人,搭建出一个框架,让其他的演员们来做血肉。

  这么做风险很大。

  如果抛出的故事线不够合理和完整,很容易使整个故事走向崩坏的尽头。

  这也是为何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演员们大多都选择观望。

  但这么做同时也有高收益。

  为了从他这里得知对于故事的构想,演员们会选择与他交锋,随之而来的便是表演的机会,便是镜头。

  邹渚清整合着自己前二十分钟静静观察捕捉到的所有信息。

  “各位,都到这份上了,我们就别互相打哑谜了。银行存款、产业,各位随意。但庄园和庄园后的土地,是属于修家的。”

  邹渚清看着说话的尚鹏海。

  鹰头权杖,权力的象征。说话时两手会交握在权柄上,上位者施压的姿态。极具威严的语气,对小辈不容置喙的态度,都在彰显他有野心,重权势,在家族中拥有高地位的形象。他或许是家主,又或许是有话语权的长老。

  “不凑巧,”饶势冷冷笑了声,纸巾来来回回擦着指节,然后被他甩在桌子上,“我也看上了这块地,烦请修先生割爱。”

  受不了香气浓烈的香水,明明一尘不染的指节却被他擦了好几遍,刀叉每用完一次后都被清理干净,重新平行着放在餐盘边。是偏执、强迫症的象征。这类人通常在心理上都有些极端,再联系他手掌心明显的刀口划伤后愈合的痕迹,不难判断出,沃拉斯顿家族干的营生,恐怕危险而不光彩。

  “这不是割不割爱的事吧?”怀璟雯语气冲了起来,“公爵大人心系慈善,要我们分得财产的家族用所得济贫济困,我们修家向来经商,拿这块地也是为了葡萄酒经营。我们能承诺所得捐献给孤儿院和庇护所,沃拉斯顿家呢?笑死了,怕不是转手卖了这地,拿钱支援北欧黑手党吧!”

  珠宝成堆,仗势欺人,骄纵跋扈。还和帕特里克·路易斯有着婚约,不过两个人看起来貌合神离,并不亲近。总是抚摸颈上的宝石项链,不是太过喜欢,就一定是这项链有特殊的含义。

  “土地的话,拜耳家族没有兴趣。我们要庄园的房子里所有的藏品和艺术品。”郑芹放下茶杯,轻轻沾了沾嘴角。

  很少讲话,总是一副高贵的模样,对茶和糕点爱不释手。热衷于艺术品,兴致高雅,品味不俗的富贵女家主。

  “庄园的土地、房子、和房子中的家具藏品是一体的。”周弑青忽然出声道,“没办法只取其一。”

  邹渚清转动的大脑停滞了片刻。

  周弑青的人物形象,他判断不出。

  周弑青好像游离在闹剧之外,冷眼旁观,偶尔加以点评。

  他本该也是剧中的一个角色,却无端让邹渚清感觉像个旁观者。也像一个……记录者。

  “我说各位,我的叔公有什么遗产,不应该由我这个亲属来打点吗?”付景明拉开一最后剩下的一把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邹渚清有些无语。

  这也是为什么周弑青要选择付景明来演这样一个角色的原因吧。

  他需要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明白的搅局之人。

  一个拿着一封明显不属于他的信,闯入一个明显不属于他的阶层,感受不到所有人赤裸裸的恶意的,破局之人。

  邹渚清轻声开口:“我觉得莫尔顿少爷的话是有道理的。公爵大人的遗嘱上,明确提出遗产如各家族无法达成协议,由弗朗西斯家族成员协助分配……”

  “这儿有你什么说话的份!”怀璟雯尖声道。

  饶势嘲讽地笑起来:“凯瑟琳小姐,听你舅父的话吧,做个淑女。”他看向邹渚清,话是解围的话,眼中却没有善意,“虽说克莱尔家族已经落末,但好歹曾经也是整片土地最强大的家族,还是值得点尊重的。”

  “少教我怎么做事!“怀璟雯噌地站起身。

  邹渚清闭了闭眼。

  主线隐隐约约浮出水面,但它立的太过浅显。

  如果整部影片都是关于几大家族为了一个庄园遗产争来争去,那就太无趣,太失败了。

  一片古老的土地,在荒凉破败的冬,五个古老的家族,一个外来客,一份众人争之的遗产。

  蔷薇、匕首、欠款、合照……还有那封情书。

  他到底能用什么样的方法,让故事变得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捉摸?

  再睁开眼,他绽开了个笑容。

  他站起身,向侍从要来起瓶器,有些费力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那瓶红酒。

  他笑着,端着酒瓶,从尚鹏海开始,挨个倒着红酒。

  “沃拉斯顿先生说的没错。”邹渚清卖力的自嘲,一个贵族的家主,此刻却像是个侍从,“我太愚钝,怕是要让克莱尔家族折在我手里了。”

  “各位家主也清楚,我们克莱尔,百年前就是干农庄生意的。公爵的土地到了我们家手里,也算能让我们穷途末路的家族再撑上一阵子,本身也就是种慈善了。”

  “这土地,各位家主能否考虑考虑,就当是施舍,让给克莱尔家?”

  没有人回话。

  众人都略带几分审视的,看着突然掌握起主场的邹渚清。

  怀璟雯端起酒杯,盯着杯中的酒液,嘲笑道:“这克莱尔家族的少爷,当起服务生来,还真是熟练啊。”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给自己倒上?”

  邹渚清放下酒瓶,低下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不能喝酒。”他语气平淡。

  “为了祭奠我刚刚离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