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唱会结束,沈诺白刚回到休息室,董定明就拿来综艺合约要他签字。
“芜水演唱会也顺你心意办了,你还要怎么样?该接工作了。”董定明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
这段时间一提起工作,沈诺白总是敷衍他,颇有种想要甩手不干的势头。
沈诺白着急卸干净妆造。透过化妆镜,镜面四周一圈白炽灯串的光芒照在他脸上。他一脸淡漠地垂着头,取出手机给周潜发了消息,让人在地下车库等他一会儿。
“综艺我不会去的。”
收到周潜回复后,沈诺白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他捏了捏眉头,缓下刚才激荡的情绪,淡淡道。
“怎么就不去了?这综艺可正火着呢!多少人想上去露个脸都没机会,你说不去就不去?”听到沈诺白这话,董定明像火药桶一样炸了。
也顾不上休息室是不是还有别人,他大声吵吵,“Blank,你别以为你现在红了,就可以飘了!圈子里多少人等着出头……”
“我要解约。”沈诺白说。
透过化妆镜他和董定明四目相对,手机在指尖干净地旋了一圈儿。
“你要——你要干吗?!”
董定明脑子轰鸣,像是零件被一锤子猛地砸坏,导致整个脑子都转不动了。
“解约。”
沈诺白重复这两个字,他站起身,换了件普通的黑T。
“你他妈的真是飘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是?!”董定明不可置信地指着沈诺白。“你以为那些粉丝捧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解约?你开什么玩笑?!”
沈诺白没再说话,平静地看着董定明消化这个事实。
见沈诺白一副决然模样,董定明心凉了一半,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从哪个点来劝。
要是换成别人,董定明大可以威逼利诱,实在不行就甩黑料在他们脸上,也总能起到效果。
但这些招数,对沈诺白不行。
通过这几年的相处,他对沈诺白的性子也算了解。这人简直就是个工作狂,不是扑在练舞室就是扑在工作上,有种不要命赚钱的劲头。
起初,董定明以为这小孩贪财,可后来怎么看也不像。他太有底线,也太执拗。除了跳舞这件事,好像对圈子里其他的事情一律没什么兴趣。
这算什么?
进这个圈子,还能忍过训练的苦的,有哪个不想往上爬?
沈诺白这样的,倒是像被人逼进圈的。
不管因为什么,董定明通通不想管。他只知道,沈诺白是他的摇钱树,要是沈诺白走了,他的财路就断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沈诺白,董定明双手使劲砸在一旁的化妆桌上,发出一声沉闷重响。
“你知道这事我一个经纪人做不了决定。”这话的潜台词是,和我说没用。
董定明试图拖延,他清楚公司肯定也不会轻易放走沈诺白这个香饽饽。
沈诺白无所谓地戴好口罩和帽子,他拉开门准备走,“我知道。我只是通知你。至于公司,解约函我已经邮件发送了,不劳董哥操心。”
望着沈诺白的背影,董定明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知道你这么做会面临什么吗?”
闻言,沈诺白停下脚步,他回头看着董定明很轻地笑了笑,然后迈着长腿走得很急。
董定明莫名地在那抹笑容里看到了解脱。
—
直到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沈诺白都觉得不真实。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周潜,他心里忽升恍惚,生怕又是一场梦。
这样的梦,他做了五年。
梦里他和周潜还在锦川一高上学,他们还是同桌,每天起床周潜都会戴着他的鸭鸭围裙,笑着告诉他今天的早餐吃什么。
可每每一睁眼,一切都像戳破的泡泡,徒留空气里的虚无。
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随着“叮”的一声,两扇门缓缓拉开。看着空无一人的车库,沈诺白呼吸滞了一秒,眼底的兴奋也淡了下来。
“……周潜?”
艰难地咬出这两个字,干涩的声音荡出回声。
电梯间的灯光泛黄,像蒙了层纱布在眼睛上,看什么都会泛出光晕。
胃疼来得突然,混着一天的疲惫袭来,沈诺白脸色很白,靠在梯厢的角落里后背弓起。
他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混乱的回忆像跑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遍遍的过。
一丝混沌的钝意从内心深处钻出头,扯着他的心往下拽。
也是,周潜凭什么要听他的。
他这么麻烦的一个人。
凭什么要让周潜等他这多年。
……
沈诺白捂着胃,耷拉着眼尾,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电梯间的门自动关合,只留下一条缝隙。
突然,有人在外面摁下按键。逼仄的空间重新被打开,昏沉的光从电梯口涌了进来。
逆着光,周潜站在电梯前,撩着眼皮看向沈诺白。
他这会儿已经脱了西装外套,对折搭在手肘上。白衬衫服帖地塞在西装裤里,衬得更加肩宽腿长。
“怎么不出来?”周潜拦着电梯,深深注视着沈诺白。
他刚刚站在拐角接了通工作电话,眼见电梯开了,和对面的人交代了句,就立马挂断。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沈诺白出来,怕出事就着急走了过来。没想到就看见沈诺白自嘲一笑,周潜神经猛地一跳。还没等他想明白,他就看到沈诺白捂着胃,脸色很差。
“你不舒服?胃疼?”周潜走进电梯,他捞着沈诺白的胳膊问。
顿时,逼仄的空间显得更狭小了,记忆里熟悉的苦橙味挤压着空气,将沈诺白包裹在周潜怀里。
沈诺白茫然地抬头看去。
目光对上周潜的那一秒,乌沉的黑眸深处像是万里冰封寸寸解冻,沁出一层水雾。
他抓紧周潜的袖子,被抱在怀里的那一秒,沈诺白想,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放开周潜了。
周潜扶着沈诺白上了车。
他开了辆黑色的SUV,是他大二那年全款买的。
看着沈诺白熟练的吞下一堆药片,周潜拧着眉,既心疼又闷涩,忍不住在心里又把唐忆拖出来骂了一顿。
当年沈诺白的胃病明明都快被他养好,这几年被扔在国外,指定又严重了。
“吃饭了吗?”周潜问。
沈诺白刚灌下药片,有几粒的糖衣被舔掉,咽下去时苦味顺着嗓子划出刺拉拉的苦涩。
听到周潜问他,沈诺白一时拿不准该回答什么。他想说没吃,又怕周潜骂他,一时间只好怔怔地看着周潜不说话。
“没吃的话,就回家给你熬粥喝,可以吗?”被那双眼睛看得心里发痒,周潜吞咽了一下,放低声音哄着。
沈诺白眼睛一亮,很乖地点点头。想起周潜在开车看不到,于是又补了句,“好。”
胃痛好像被车里安静舒适的氛围缓解,沈诺白窝在座位上,动作很轻地侧了侧身子,他用余光打量周潜。
不再穿着那身软塌塌的校服,周潜把白衬衫穿得很好看,他解开了最上面的两粒扣子,领带也松散地挂在衣领上。
顺着往下,他的手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衣袖翻折,露出一节虬癯的腕骨……
“沈诺白,别看了。”
察觉到投来的目光越来越炽热,趁着红灯停车的间隙,周潜偏过头,视线抓住侧坐那只偷看的小猫。
被叫了全名,沈诺白一抖,把脸往靠背上埋得很深了些。说实话,他只是想多看看周潜而已。
即使被抓包了,但沈诺白还是不舍得扭过头。于是,他看到周潜的眼睛里睨着笑,像一汪绵密的湖将他溺在其中。
“听话?”周潜觉得不能再让沈诺白看下去了,他凑过身伸手揉了揉沈诺白的头发,沉声又哄了句。
沈诺白耳根泛出热意,不过还是没舍得挪开,他只曲起手肘挡在眼睛上。眼睛陷入黑暗的刹那,他又想起头发上喷的都是发胶,于是又生出几分懊恼,应该挤出时间洗干净头发的。
见状,周潜轻哂出声,心里像化了似的。耐着性子,他尽量把车开得更快了些,等回了家……
周潜难得梗了下,他也没想出下半句,只好在心里说,等回了家就好。
一个小时后,终于回到公寓,周潜将车在车库停好。
他这才发现,沈诺白已经靠着靠背睡了过去。周潜不舍得叫醒他,留了盏微弱的车灯,就这么看着他睡。
如今的沈诺白很瘦,眼底落了乌沉,整个人像个衣架子一样被套在衣服里。
周潜心里被刺出细细麻麻的酸涩。
这些年,他的玫瑰过得一定不好。
他想。
叹了口气,周潜忍不住地在沈诺白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他捏起沈诺白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缠得那根红绳褪在了沈诺白的手腕上。
眼皮一轻,沈诺白睁开了眼。恰好看到手腕上的那根红绳,上面缀着颗剔透的玉珠。
“你给我戴的?”
周潜“嗯”了声。
那晚他做梦沈诺白和阶梯一起消失,在梦里他怎么也抓不住沈诺白。醒来后吓了一身汗,第二天就开车去了芜水有名的大兴寺,求了这枚红绳珠。意图求岁岁平安,求他的沈诺白岁岁平安。
周潜捡了两句梦里的事说给沈诺白听,“要好好戴着,好吗?”
摩挲着红绳珠,一阵暖流在胸膛激荡。沈诺白想贴过去,但又有一瞬的不敢。他说不清这种感觉是不是源于他和周潜这些年没怎么见面的缘故。
周潜察觉到沈诺白的心思,他主动揉了揉沈诺白的后颈,顺势拉着他的手腕把人带到自己怀里。
沈诺白背脊僵硬了一瞬,旋即又软了下来,像只小猫贴了上去,头发顶着周潜的下颌蹭了蹭。
周潜捏着沈诺白的后脖颈,把人微微抬起来亲着。从见面起的一切焦急突然被抚平,他的吻慢慢地落在额头,落在眼睛,落在鼻尖,最后落在了最想要的地方。温柔变得激烈,啜吻声在狭窄的车厢里肆意释放。
在长久的拥吻里,沈诺白才觉得他飘散已久的灵魂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