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后下楼吃早餐。”
清晨,沈诺白被微信消息吵醒。
昨晚校庆结束后,锦川一高难得做人,除了高三其余年级皆是放了一天半的假期。在高三“苦行僧”哀怨的眼神中,高一高二生步伐愉快地连夜回家。
沈诺白昨晚11点多才到家,一整晚睡得都不踏实,这会儿被吵醒,他睁开惺忪睡眼摸出手机。
是周潜发来的语音,还配了一张图——黄澄澄的芝士厚蛋烧和洒了黑芝麻的粢饭团,旁边露出半个青花碗,看样子像是豆花,还冒着蒸腾热气。
沈诺白松懒笑笑,拇指摁出一个“好”字。准备发送时,他顿了顿,点了删除。
“好。马上下去。”
沈诺白拥着被子坐起身,摁着语音条回了消息。
“醒了?”
消息一发过去,周潜秒回。
沈诺白抱着被子靠坐在床头,唇角勾起,他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尾音咬得很轻,不自觉染上一丝含含糊糊的软糯,“没醒,在梦游。”
这话一出,不知为何周潜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沈诺白半眯着眼,思索着要不要撤回刚才那句话。
就在沈诺白准备点撤回时,周潜才慢悠悠回了几条语音。
沈诺白点开。
【z】:“怎么?做梦都想着让我给你做饭?”
【z】:“同桌,你变了。”
【z】:“快说你还做了哪些肖想我的梦?”
周潜语气里皆是调侃。
他喊“同桌”时,又故意说得慢腔慢语,仿佛在沈诺白的耳尖打了个转儿,浪得没边。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周潜的声音透过音筒回荡在空气里。
沈诺白:“……”
还带着困意的眼皮顿时绷紧,耳尖冒出一丝细微的热意。
昨晚……
他还真梦到周潜了。
灯光绚丽的舞台上,他一曲跳完,在众人的欢呼与注视下,周潜迈着长腿上台。周潜站到他身边,离他很近很近,微侧着头认真地将那枚银钉胸针戴在他的领子上。
周潜呼吸很轻很近,五彩射灯的光很热很亮,沈诺白像是被抛入一团巨大的云朵里,云朵散发着苦橙味的甜香,他整个人轻飘飘地发着软。
回忆起昨晚的梦,沈诺白喉结滚动,有些莫名的恼意。
他抿着唇,也不想再发语音条,反倒“啪嗒啪嗒”摁了几个字发了过去,然后把手机一扔,趿着拖鞋去洗漱。
十多分钟后,沈诺白收拾好回到卧室。他捞起手机,和周潜的聊天页面多了好几条消息。
最上面一条是他刚刚发的。
【White】:其实,711的泡面和关东煮挺好。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周潜品出了异样。
【z】:???
【z】:生气了?
……
【z】:我错了。
看到那个猫猫的表情包,沈诺白笑了,暗嘲自己幼稚。
【White】:。
随意回了个句号,便不再和周潜逗腔。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窗外天空阴沉,寒风呼啸,凛冬拖着如玫瑰倒刺般的寒意席卷了天地,一场风雪在所难免。
沈诺白向来不喜欢下雪,可此时的他却觉得心情竟还不错。
套了件米白色外套,沈诺白准备下楼。刚打开门,一包东西“啪嗒”一声从门缝里掉出来。
是封厚厚的信。
信封上只字未写,封口处也黏贴地极为潦草。
沈诺白捡起信,拆开封口。
看清里面装的东西,他适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唇角抿得平直,眼神也顿时变得冷厉。
厚鼓鼓的信封里装得全部是照片。
沈诺白一张张翻开,照片上的主角都是他。
有昨晚校庆跳舞的,有之前参加比赛的,有他在D·L工作室练舞的,还有他在小天地……
密密麻麻。
虽然没写一个字,却到处充满了威胁。
除了郑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这么无聊了。
应该是看他敢在校庆上跳舞,郑锋慌了,怕以后拿捏不住,想趁最后的机会再找他要一笔钱。
沈诺白冷嗤,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冷静克制地仿佛被威胁的人不是他。
取出手机,一张张拍照录像,包括那个信封他完好无损地保存了留证。他把这些照片和视频编好日期,存进一个加了密的文件夹。
做好这些后,沈诺白目光乌沉,手指摩挲着照片的边棱。
【z】:还没下来?电梯好慢。
“叮咚”一声,周潜的微信消息弹出。
沈诺白撩起眼皮,把那些照片重新塞进信封,随意地丢在玄关柜上。
等沈诺白走到902时,周潜穿着单薄的睡衣,正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等着。
楼道里的窗户半开着通风,天空上的云泛着一圈乌色,沉甸甸地把冷冽寒气压向地面。
沈诺白:“怎么不进去等?”
周潜:“你要再不下来我可就去楼上捞你了。”
沈诺白摸摸鼻子没说话。
“今天会下雪吗?”
周潜抬高下巴冲着窗口扬了扬,眼神里似是有些期待,毕竟在芜水十年都不见得能下一次雪。
“可能吧。”
沈诺白望了望黑压压的天空。他表情很淡,不想多聊,便拉着周潜进了房间。
“不是说吃早餐,好饿。”
周潜顺着沈诺白的力道走进家。
“做了豆花,本来想按芜水那边做甜口,但是怕你吃不惯,特意学了咸口的。”
周潜把青花碗推到沈诺白面前。
嫩白的豆花上洒了黄金豆和虾仁干,葱花香菜被单独摆在一旁的小碟子里,再淋上一勺香油辣子,十分勾人。
沈诺白看了看青花碗里的豆花,又看了看周潜,“你特意学的啊?”
周潜双手撑着台面,俯身看着沈诺白挑挑眉。
沈诺白眼睛轻轻一眨,无辜道:“可,我是吃甜豆花的。”
???
说好的南北豆花之争呢?
逗我?
周潜郁闷,臭着张脸抬手就要端走青花碗。
沈诺白没由来地想笑,他抢先把青花碗护在面前,“别拿走,我咸口也吃。”
“真吃?”
“骗你是狗。”
周潜盯着沈诺白看了好几秒,才抽回手窝进椅子里。慢悠悠叹了口气,合着瞎忙活一早上。
沈诺白见状,偏过头低低笑了起来。
“别笑,快吃!”
周潜忍不住伸长胳膊重重揉了一把沈诺白的头发。
早餐吃到一半,周潜开口问,“下午出去吃烧烤?”
沈诺白咽下手里最后一口厚蛋烧,“嗯,磊子定地方。”
“行,下午出门叫我。”
—
吃完饭回到1002。
沈诺白噙着笑,手心里捏着一颗水果糖。糖纸是透明的彩虹色,在清冷光线下也能折射成七彩。
糖是周潜从橱柜的玻璃瓶里取的,说是好好吃饭的“奖励。”
这人可真记仇。
沈诺白捏着糖举高,在阳光下打量着。
他一边想,一边开门。
可,余光瞥到房间里的场景,沈诺白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
楼道里初冬的寒气顺着冷风穿堂而过,仿佛将沈诺白包裹在寒冰里。他蓦地收紧握着门把的手,青筋毕露。
“妈。”
沈诺白语气干涩拧巴,没什么感情地挤出个字。
唐忆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门。
听见声音,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盯着沈诺白。
家里满地狼藉。
所有带抽屉的柜子全部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七零八散堆了一地,沙发毯子也被掀开扔到地上,整个屋子像是被性格暴躁的小偷洗劫一空。
沈诺白身体一僵,他下意识去看玄关上放的那一沓厚信封。
“找这个?”
唐忆声音冷淡如冰霜,纤长的手指夹着那封信。
封口被撕开,露出里面的照片。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几年一个人住,过得倒是精彩。”
“身为律师,未经许可擅动私人物品,不合适吧?”沈诺白紧紧攥着那颗糖,搅得手心发疼。
“不合适?”唐忆眼睛没抬,“我是你的母亲,法律上的监护人,没什么不合适的。倒是你,沈诺白,你不觉得你要给我一个解释?”
阴沉的光透过窗帘,渗进屋子更为昏暗。唐忆背对着光,精致如雕刻的面庞冰冷如刀。她语调平直,却逐字逐句间满是压迫。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沈诺白背脊绷紧,碎发遮住黑眸,落下一粟阴影。他自嘲,“记得。如果被你发现我还在跳舞,你就打断我的腿——”
把那颗水果糖轻轻放在玄关上,沈诺白慢条斯理打开玄关下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根黑木手杖。
“这件事你最擅长了,不是吗?”
他一步一步走到唐忆面前,将手杖递了过去。乌沉的眸子漆黑如夜,像一把尖刀刺进唐忆的眼里。
唐忆气得发抖,原本的淡定一瞬褪得干净。她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厚信封砸在沈诺白脸上。
密密麻麻的照片散落一地。
每一张照片上他跳舞的身形都成了刺痛唐忆的刀子。
“沈诺白!”
唐忆变得暴躁。
精致的妆容像张龟裂的面具覆在脸上,她眼睛通红,气急了地一把夺过手杖,狠狠抽在沈诺白的腿窝。
沉闷响声一道接着一道,劈头盖脸地对着沈诺白的身上落下。
尖锐的疼痛如山呼海啸席卷全身,沈诺白痛地咬紧了牙,他声音变得嘶哑,“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但是我说的话,你连听都懒得听。”
情绪如冰封下的浓烈岩浆,近乎冷淡的话语里包裹的满是最锋利的沙砾,径直往唐忆的心口里戳。
“唐女士——妈——,我不会是第二个沈之江!你明白吗?!”
!!!
“沈之江”这三个字像是触碰了禁忌的潘多拉魔盒,唐忆的脸色难看至极,她浑身发抖,狂怒地将手杖朝着沈诺白砸去。
沈诺白痛地半跪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黑发下,冷汗布满额头,眼睛死沉一片,可他的背脊却始终挺得笔直。
那根黑木手杖从沈诺白身上摔进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大理石的茶几顿时裂纹蔓延,手杖掉落时连带着茶几上放着的铁皮盒子被砸飞落地。
一张照片和一枚银钉从铁皮盒子里掉了出来。
看到沈之江照片的刹那,唐忆的眸子猛地一缩。
向来如履平地的高跟鞋开始站得不稳,整个人犹如被摔进了高速旋转的离心机,眩晕、愤懑、难过……复杂的情绪交杂在一起硬生生挤进大脑。
唐忆扶住沙发稳住身体,她闭着眼睛缓了良久。
佯装平静后,唐忆睁开眼睛,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沈诺白,淡漠道:“你做好准备转学,我会让人处理。”
沈诺白气极反笑,眸子里的嘲讽好似化作浓稠的黑墨,空洞死寂。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
“凭我是你母亲。”
冰冷地撂下一句话,唐忆拎着包,毫不留情地转身走出了家门。
直到唐忆关上门,看不见她的身影,沈诺白才慢慢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倒在地板上。
浑身都在发疼,碰到地板更疼。
可沈诺白却一动不动,任由疼痛蔓延全身。
他盯着天花板,视线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晕,眼眶干涩到发痛。大脑空白一片,耳边全然是嗡嗡的耳鸣声。
窗外的天变得更加阴沉,积云低低密密地铺了一层,凉飕飕的空气透过一切缝隙直往人的身体里钻。
沉寂,闷仄。
……
不知过了多久,沈诺白才缓缓坐起身。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也碎了一角。
沈诺白拇指摁在那道裂纹上,力度逐渐变大,裂纹顺着屏幕蔓延至全屏。
他自嘲笑笑,心里的情绪却更加堵塞。
沈诺白松开拇指,强压下翻滚的情绪。滑动屏幕,给吕鑫磊拨了个通话。
“诺白,我刚想和你说,晚上聚餐去吃老田烧烤,怎么样?”吕鑫磊欢快的声音响起。
沈诺白盯着地上的信封,淡淡道:“换个地儿吧,我发给你位置。”
说完,“嘟”的一声,没等吕鑫磊再多说什么,沈诺白就挂了通话。
—
石街巷口。
这条旧巷子位于周围几个老居民区的交界处,环境嘈杂热闹。巷尾转角新开了一家火锅店,老板租了上下两层楼,装修成了“火宫殿”的风格。
“磊子,不是去老田吃烧烤?怎么变火锅了?”
十一班先到了几个男生,为首的何亚轩对着吕鑫磊问道。
“这旁边还有家网吧,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偷空开黑?”何亚轩指着火锅店隔壁的网吧,嘿嘿笑着。
“滚!”
一听见开黑,吕鑫磊拧巴着脸,像吞了三大盘清炒苦瓜。
前两天和何亚轩他们联排,把把落地成盒,输得他的那张脸比平底锅都黑。
“你别冤枉我,我也没来过这儿。这是诺白临时换的地方。”吕鑫磊挠挠头,“进吧进吧!诺白选的指定不会错!”
他看了眼手机,沈诺白微信给他发了包厢号,把地点转发到群里后,吕鑫磊招呼着大家先进店点菜。
这时,何亚轩捞着吕鑫磊的袖子,嘴巴往网吧的方向努了努。
“干啥?不开黑!”
“谁和你说那个!”何亚轩无语,“我是想问,你叫郑锋了?”
“大头鬼才叫他!不开黑,你也别拐弯骂我啊!”吕鑫磊嫌弃地直撇嘴。
“那他咋也在这儿?”
顺着何亚轩手指着的方向,吕鑫磊望过去,果真看到了郑锋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勾肩搭背。
“???”
“好晦气。”
刚说完,一辆出租车停在巷子口。
沈诺白和周潜从车上走下来。
二人都穿了一身米白的羔绒外套,里面套着高领黑毛衣,乍一看像是SKP的男模下凡,给这条灰扑扑的巷子都增色几分。
“潜哥!诺白!”
吕鑫磊眼睛一亮,冲着他们高高招手。
这一声吸引了街对面的郑锋。郑锋停住脚步,朝他们望了过来。
两拨人隔着一条窄巷对上视线。
寒风带着积云飘过,笼罩在巷子上空。阴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开始飘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
下了车,周潜打量四周。这巷子离他和沈诺白家还挺远,他俩坐了小半个小时的车才到。
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周潜有点想不通沈诺白怎么会坚定地想来这里吃饭。
目光一转,巷子口立着一个路牌,上面写着“石街巷”三个字。
周潜总觉得“石街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心里没由来的一沉,可却怎么也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锦川的雪向来下得很急,没一会儿的功夫,急簇簇的雪花大朵大朵地往下落。
沈诺白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浑身哆嗦了一下。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周潜回过神,看到沈诺白面色苍白,皱着眉将手背贴在沈诺白的额头上,“倒是不烧。”
沈诺白感受着额头上突如其来的热意,他不自然地向往后退。
“别动。”
周潜却拉着沈诺白的手腕,低声道。
他贴着沈诺白侧过头,离得近了才发现,黑色的半高领毛衣下,沈诺白脖子上多了好几道细小的血丝。
“脖子上怎么弄得?”
“?”
沈诺白看不到,自己伸手摸了摸。
之前没发现的时候也不疼,这会儿被周潜一提醒,反而感到一阵刺烧烧的火辣痛感。
应该是唐忆拿照片砸他时被划到的吧……
沈诺白把毛衣领子往上提了提,“没事。”
周潜察觉出沈诺白心不在焉,可这人不想说,他也没法多问什么。
叹口气,只是默默地抬手将沈诺白头发上的雪花拂去。雪花顿时变成沁凉的水雾散在他的手心里。
“进店吧,磊子他们等挺久了。”
沈诺白不再看向郑锋,转身走进火锅店。
火锅店的包厢是半敞开的,为了凸显特色,四周围了一圈高低错落竹竿。
齐米丽、李叶子几个女生坐在最里面,一人端着一瓶酸梅汤小口啜着。而吕鑫磊他们则早已经点好菜单等着涮肉。
第一盘肉卷刚被端上来,男生们便如饿虎扑羊,急着抢肉吃。
几秒后,盘子空得一丝不剩。
吕鑫磊愣是没抢到一片肉,他举着筷子不死心地在牛油辣锅里捞了好几圈,还是什么也没有,“这一个个都十天半个月没吃肉了吧?!都什么手速啊!!!”
一桌人顿时笑得拍桌跺脚。
就在众人抢肉抢地不亦乐乎时,一片肥牛放在了沈诺白面前的碟子里。
沈诺白抬眼看去。
周潜刚缩回筷子,他面前放了一杯水,清澈的水被辣油搅浑,辣子在杯壁上浮了一圈。
“看我干嘛?吃啊。”
“难不成你还想吃辣锅里的?我劝你忍着,胃不好还不好好养着。”
“多大一人了,还弄得哪哪都是伤。”
……
听着周潜絮絮叨叨的话,沈诺白垂下眼想笑,可又笑不出,更要命的是好像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了。
看着沈诺白乖乖吃饭,周潜才懒散地往后靠着椅背,一边听吕鑫磊他们讲八卦,一边专心地做“饲养员”。
突然,竹竿后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引起他的注意。
是郑锋举着手机正对着他们拍照。
准确来说,是对着沈诺白。
这混蛋还想勒索沈诺白?
周潜浑身的懒散瞬间散了,眼神涌上深深燥意。
好像察觉到自己被发现,郑锋有些慌张地收起手机转头走了。
周潜猛地站起身,推开椅子打算追上去。
沈诺白:“怎么了?”
“我去趟卫生间。”
周潜随便找了个借口,独自溜了出来。
他跟着郑锋的方向走上火锅店二楼。
从火锅店二楼上去,有一条锁着的楼梯窄道。
周潜使劲一扯门上挂着的那把泛锈的锁,锁头很轻易地被弹开。这锁本就是坏的,只是用来吓唬人。
从这条楼梯走过去,就是火锅店隔壁那家网吧的顶楼。顶楼上修了一间小阁楼,四周乱糟糟的,堆放着一堆废弃的电脑主机和廉价的键盘外设。
周潜绕过面前的一堆垃圾,走近小阁楼。
门没关,郑锋翘着二郎腿,抽着烟坐在转椅上。烟圈一圈接着一圈,劣质烟呛人的烟味混着房间里的臭味扑面而来。
好不容易看清房间里的样子,周潜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
桌子上摆着两台相机和好几部手机,它们的储存卡零散地摊在了一桌。其中一张连了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内存列表赫然全部是沈诺白的照片和录像。
郑锋此时不知道在干什么,他啪嗒啪嗒按着手机,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
周潜双拳紧握,眉峰凝起眸光黯沉如墨。
“怎么是你?”
郑锋按完手机,才抬头看见周潜。
“是沈诺白让你来的?怎么?白神胆子这么小了,都不敢亲自过来了?”
“你不就是想要钱?谁来都一样吧。”
周潜看着郑锋那张扭曲的脸,心里只有恶心。
“沈诺白全都告诉你了?”郑锋眯着细小的眼睛,打量着周潜。
他心里也没生出怀疑,毕竟这么多年来沈诺白从没对外人提过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既然周潜知道了这事儿,应该就是沈诺白指使他来的。
“不过你说得对,确实谁来都一样,钱呢?”郑锋晃了晃手机。
界面上正是他刚给沈诺白发的消息,开口要价五位数。
周潜气极反笑,眼底的情绪仿佛冻住了一般。
“你这个混蛋怎么敢?文盲果然不懂法。”他一字一句满是嘲讽。
“我操!你他妈再说一遍?!你信不信我——”
郑锋指着周潜的鼻子骂道,然而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周潜伸手掰住郑锋的手指,向后狠狠一撅,疼得后者骂骂咧咧。他狠狠将人往后一摔,嫌弃地蹭了蹭自己的手。
“你上个周刚满18吧?”
周潜终于想起为什么他会对“石街巷”这个名字熟悉。
因为这里就是郑锋的家。
之前赵文明让周潜给班里人发保险回执。第一份就是郑锋的,回执上填写了被保险人的年龄和住址。
当时周潜还在想,这小子要是满18了还要敢威胁沈诺白,真的就是纯找死。
没成想……果然这憨批不是坏就是蠢。
临时换地方、石街巷、郑锋——
电光火石间,周潜好像明白了什么。
沈诺白他是故意的。
故意来郑锋家旁边吃饭,故意让郑锋看见他,故意……
还没等周潜细想,郑锋突然发疯似的破口大骂。
“沈诺白,我操.你大爷!你以为你是什么玩意儿?白神?!我呸!你不过就是一滩烂泥罢了,一次校庆就妄想从泥潭里走出来?你白日做梦!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
沈诺白不知何时来到了小阁楼。
他和郑锋对视着,平淡地听完所有的恶毒言语。
周潜垂在双侧的手捏紧,他弓起腰,像一只凶狠的烈豹随时要扑上去撕碎郑锋。
沈诺白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周潜跟前,伸手拉住周潜的衣角,语气温和地像哄小孩子,“你别去打架了。”
周潜以为沈诺白这样的乖学生没见过这场面,他护在沈诺白面前,放柔了声音。“我没事儿,乖。一会儿就好,你别看。”
无奈地叹口气,沈诺白按住周潜的肩膀拦着,“你还想再转一次校么?”
他还记得周潜的转校原因就是打架斗殴,沈诺白并不想因为这件事再连累周潜。
天色擦黑,衬得风雨愈发阴沉。
黑色碎发下,沈诺白一双漂亮凌厉的眸子沁着飘扬大雪直直盯着周潜,像是一波静谧湖水砸进周潜心里。
沈诺白说完,不再看周潜,他转过身抡起一把椅子向郑锋走去。下一秒,那把椅子狠狠砸在了郑锋身上。
郑锋瞬间痛地站不起身,只能趴在地上。
“我来和你算笔账。”
说完,沈诺白淡淡笑了笑,“抱歉,忘记你数学不好。”
“这样吧,我报总数给你听。”
“这几年断断续续,你一共找我要了58368,再加上今天的5万——”
沈诺白说得很慢,他拿出手机上搜的法条,对着郑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到底知不知道敲诈勒索是在犯罪啊?”
“不过,也没关系了。”沈诺白漫不经心地轻笑,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郑锋面前,俯身对着郑锋平淡地说,“结束了。另外,谢谢你。”
然后也不再管郑锋惊恐的眼神,取出手机拨打了“110”。
—
“是诺白妈妈吧?您坐。”
数学办公室里,赵文明将接好的热水递过去。
看着唐忆浑身一副女强人的气场,他顿时有点怯,端出那张笑眯眯的国字脸撑场面。
原本今天赵文明不用来办公室,但早上接到唐忆助理的电话,说要预约时间来谈一谈沈诺白的问题。
对沈诺白家里的情况,赵文明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其实,即使唐忆不来找他,他最近也会抽时间联系唐忆的。
沈诺白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结太重。
智者多困于所溺。
赵文明不愿看到他自己班的孩子出什么岔子,何况沈诺白还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今天您找我,是想了解沈诺白最近的情况?”
没有搭话,也没有伸手接那杯热水,唐忆只轻飘飘往桌子上放了一沓照片,“赵老师,沈诺白是否参加了校庆,还上台表演了节目?”
她眼神锐利,白色的暗纹西装套裙精致到裙角,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照片谁拍的啊?还挺清晰。”
看了看照片,赵文明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堆起笑,“诺白妈妈,是这样的,我们学校向来大力支持学生发展个人爱好,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话没说完,就被唐忆竖了手势打断,“赵老师,我只问是或者否。”
她话语简洁,带着压迫。
赵文明惯来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下去,他强撑着,“沈诺白确实是参加了。他在舞台上很优秀。”
得到回答,唐忆眸色一暗,她又轻飘飘地放下一份文件。
“转学申请书”。
白纸黑字,极为扎眼。
赵文明不明所以,迟疑道:“诺白妈妈,您这是?”
唐忆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利落起身,“关于沈诺白转学的相关事宜,随后会有专人处理,我只是通知您一声。”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就要离开。
这时,赵文明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里是石街巷公安局,请问您是沈诺白、郑锋的班主任吗?”
作者有话说:
甜心小剧场:
下午出门前,周潜从衣柜里取了一件深蓝外套穿上。
准备走时,余光瞥见一旁的米白羔绒外套。
他抿了抿唇,想到了什么。
于是,不嫌麻烦地把衣服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