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办公室。
赵文明拧着一张国字脸和语文老师高深深一起分析月考成绩。他拿了一根黑笔对着电脑屏幕正在播放着的PPT。
屏幕上是一张图表，记录了班里每个人的成绩，成绩后还标有上下箭头。
上箭头是红色的，代表这一科的排名比上次考试有所上升；相反，下箭头是绿色的，代表排名下降。
打眼扫去，满屏幕密密麻麻的阿拉伯数字，数字后跟着的绿箭头明显比红箭头多。
赵文明把图表缓缓向下拉，每一屏都停留几分钟以便高深深能看清楚。
“唉，这群小兔崽子放个暑假心就野得没边了。班里竟然有一半人的年级排名都下降了，看来是都想来找我喝茶了！”
赵文明叹口气，深抿了一口保温杯里的铁观音。
高深深闻言，笑了。
谁不知道十一班这群小猴子最怕的就是赵文明请喝茶。
“赵老师，您可别着急上火。这国庆一收假，大家自然就会逐渐收心了。”
高深深劝解赵文明时，周潜在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朝门口看了一眼，赵文明挑挑眉，“进来吧。”
高深深见周潜进来了，知道接下来赵文明肯定会仔仔细细地和周潜聊，便主动先走了。
“来，你自己找找你的排名。”
赵文明把屏幕转向周潜，鼠标向前一递，让周潜自己翻PPT。
看见屏幕里的内容，周潜摸了摸鼻子，死气沉沉道：“不用翻，最后一个是我。”
“你还知道你是最后一名啊。”赵文明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的一沓试卷里翻出周潜的化学答题卡，“你给我讲讲，为什么化学是0分？你是考试没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你但凡蒙几个选择题，也不至于0分……”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见周潜的化学答题卡上选择题都涂了选项。
“……你还真是一个都没蒙对。”赵文明噎住。
周潜耷拉着眼尾，表情更臭了。
赵文明翻到答题卡背面，一看答题区域上画了一堆火柴人。他眼睛瞪圆，眉毛拧皱着，长篇大论的道理刚想输出，却被人打断。
“老班，我找您有点事儿聊。”
沈诺白敲了门径直走进来。
他进门后视线一直盯着周潜，轻眨了眨眼，询问对方怎么样了。
周潜接收到信号，也侧着头耸耸肩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同桌，救我”。
狭长的风眼微微上挑着，眼皮单薄，俊冷眸光中露出几分柔和。
沈诺白不禁弯了弯唇角，又立刻收敛。
“诺白啊，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桌子后的赵文明没能看到二人的互动，他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道理咽了回去。
沈诺白走到周潜的前面，正好遮住了赵文明的视线。他缓缓道：“您能再给我一张校庆的报名表吗？”
赵文明刚端起保温杯，正想喝口茶，一听这话，顿时怔了片刻。他猛地抬起头，言语中流露着遮不住的欣喜，“你确定报名？”
沈诺白点点头。
“好！好！好！”赵文明一连说了三个好。沈诺白这孩子能想开，他自然高兴。
翻找抽屉，赵文明记得还留有几张空白的报名表，这时却找不到了。
把抽屉里一大沓资料拿出，也没能看见。
想了想，赵文明对沈诺白说，“这样吧，我现在带你去找王主任再要一张。”
准备拉着沈诺白走时，赵文明再才记起一旁站着的周潜，“周潜，你把这沓资料先拿回班。这是咱们班同学的保险回执，回去给大家发一下。”
说完，就急冲冲地拉着沈诺白走出办公室。
沈诺白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周潜，他垂在裤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比了个“OK”。
周潜眼尾勾翘，也伸出手，手指搓出个小桃心送给沈诺白。
等赵文明和沈诺白走后，周潜才抱着一沓资料懒洋洋地往教室回。
数学办公室和教室中间经过一条通长的连廊，连廊两旁挂满了一长串的光荣榜和名师名生等荣誉介绍。
周潜在高二成绩榜前伫足。
一高向来效率高，这次月考的排名已经贴了出来。榜单上有全年级的成绩排名，因为榜单底色是红色，因此又被大家称作“红榜”。
放眼望去，红榜第一就是沈诺白的名字。
周潜目光又看向红榜最后，他的名字赫然在最后一个，与沈诺白呈对角线。
他退后几步，眯着眼，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个名字之间的距离。
几秒后，周潜撇撇嘴放弃。
这个榜单上，他与沈诺白隔得太远了，他比划不出来。
周潜脸色一木，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
锦川一高的百年校庆定在11月15日，恰逢是个周末。沈诺白递交完报名表后，每天放学后都会去7楼“小天地”练舞。
周潜和沈诺白面对着墙，并排站在镜子前。周潜不知哪里来了兴趣，突然想要和沈诺白学一段。
“你做胳膊的Wave时，先做手部动作，然后手腕下压动胳膊肘。”沈诺白在镜子里盯着周潜，边做动作，边仔细地讲解要点。
周潜尝试跟着做动作，但身体显得十分僵硬。
“别紧张，放松。”沈诺白做了几遍示范后，走过来按住周潜的肩膀，“肩膀不要动，慢慢试试。”
掌心的热度压在肩膀上，沈诺白凑在周潜耳边认真地讲解。
在沈诺白的指导下，周潜再次尝试做了几个。这一次就明显成功了许多。
沈诺白又教给周潜几个基础动作。
“胸部rolling，先吸气挺胸，伸开胳膊向左走，然后……”
“对。不过你别动胯。”沈诺白上手箍住周潜的腰胯，“这里不能动。”
说完，沈诺白就立刻放开了手。
腰胯处的温热一抽离，周潜愣怔。
“发什么呆，接着做动作啊。”沈诺白透过镜子看到周潜停顿，他偏头对周潜说。
二人离得很近，沈诺白的呼吸落在周潜的脖颈上，麻麻痒痒。周潜下意识向前走了一小步，搓了搓耳朵，故作镇定地做着动作。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夕阳渐渐把天台上染成了昏黄色。
“今天到这吧？”
周潜停下，坐到一旁的墙角，打开水瓶灌了自己几口。然后又扔给了沈诺白一瓶水，水瓶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沈诺白接住水，喝了几口，“嗯，你先坐会儿，我再练一遍舞就走。”
手机里响起“Southerly Moon”的背景音乐，沈诺白闭上眼睛感受节奏。
身体随着音乐的鼓点开始跳动，每一个动作完美地卡在节拍上。汗水布满额头，但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反而平添了几分性感。
这和平日里那个清冷克制的沈诺白极度反差。
他仿佛将那副高冷矜贵的面具生生撕裂，把真实的自己从牢笼里释放而出。
周潜被这样的沈诺白牢牢吸引视线，音乐的鼓点打在心上，他的心跳似是跟着后者的动作翕动着。
突然，一阵铃声突兀地打破音乐。
沈诺白听到铃声，身体僵滞，像是卡壳的机器。他一瞬收敛了刚才的气场，又缩进平日里的壳子里。
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我接个电话。”
沈诺白：“妈。”
一旁的周潜眸光暗了暗，他对沈诺白的母亲可是印象深刻，上次在“寒水间”发生的事情他仍旧历历在目。
想来又是个不怎么称职的母亲。
短短一两分钟后，沈诺白就向对方说了再见。
通话结束，沈诺白向周潜走过来，径直拿起书包打算回家。他表情沉默，黑曜石的眼瞳瞬间像褪色了一般。
周潜看看他，“不是还剩一点，不跳完？”
“嗯，回家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诺白眸色变得阴沉，心情也低落了很多。
周潜跟在沈诺白身后，语气迟疑，“刚刚是你母亲的电话？”
他舔舔唇，继而又道：“我没别的意思，上次在寒水间你等了一中午的人就是她吧？”
沈诺白不带情绪地瞥了周潜一眼，闷声回应，“嗯。”
气场越来越低，不自觉地绷直背脊，沈诺白乌沉的眸子盯着周潜，带上一丝防御。
看着沈诺白明显不想再聊这个人，周潜张张嘴把原本想问的话咽了回去。烦躁地想摸烟盒，他见不得沈诺白这副沉闷的模样。
周潜摩挲了两下指尖，他一把勾住沈诺白的脖子，把人拉向自己怀里，还顺手揉了揉沈诺白的头发。
“走，回家给你做好吃的。”
浑身麻了一瞬，明明是凉爽秋季，沈诺白却感到一股燥热蒸腾涌出。
“放开。”
不知道周潜发什么疯，被禁锢的沈诺白耳朵泛上微红，他僵在原地，用手肘怼了两下周潜。
“不放。”周潜赖皮地又揉了揉沈诺白的头发。他发现揉沈诺白的头发会上瘾，就像对周糯家养的那只小橘猫。
沈诺白见周潜越发放肆，他眯眼，伸手也薅向周潜的头发，使劲揉了两下，沉声道：“你放不放？”
呼吸间的热气全部落在周潜的喉结处，沈诺白的头发也扎的他皮肤泛痒。
周潜一时松了劲，沈诺白趁这个时候逃脱出来。他头发凌乱，喘着粗气瞪向周潜，“你发什么疯？”
周潜手掌蜷缩，他喉结滚动，目光偏到一旁，不敢再看向沈诺白。
“和你闹着玩的。回不回家了？我都快饿死了，赶紧走吧。”
闻言，沈诺白哭笑不得，适才的苦闷被冲散不少。他随意扒拉两下头发，看着已经走远的周潜。
周潜的头发翘起了一缕，微微凌乱中显得几分可爱，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
沈诺白也没打算告诉这人，只是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张背影照。
夕阳西下，在天际剩下一圈橘黄色的轮廓，微风吹来，两旁的垂杨柳轻轻摇曳。少年双手环住后脑勺，长腿窄腰，慵懒而恣意，周围的一切景色都在这一刻黯然失色。
“同桌，你倒是快点啊。”走在前面的周潜扭头催促。
沈诺白看着偷拍的照片，拇指在屏幕上滞了一下，随后点击“保存”键，才收起手机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