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错?我凭什么是旁人虚构出来的人?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云贤文哈哈大笑起来,转头恶狠狠瞪着陆锦书。
“凭什么天道会站在你们这一边?如果天雷劈的人是你,有九尾狐祭天,我又何愁打不开桎梏?又何愁挣脱不了这虚假的命运!”
云楼抬头看向半空中的红狐,丢掉手里的剑,张开双臂含笑道:“阿书,来我这里。”
云楼业障缠身,红尘未断,他会死。
恢复理智的陆锦书看向那个期待他过去的人,眼里满是复杂。
“你以为云楼就是好人吗?”云贤文笑弯了腰,指着云楼揭露着他的罪行。
“两年前你葬身星宿楼,云楼在暗中寻找和你相似之人,试图把你召唤回来。”
“可随着一个又一个人的死去,完全没有半点反应,他几近疯魔。”
“你以为那些亡国的人为什么会来刺杀我?这一切都是云楼受的意。”
“他想杀我,可他又害怕你有一天回来会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所以他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其他人。”
“闭嘴。”云楼缓慢扭头,面色诡谲,似阴沉似愤怒,淡然道:“你以为你做的又是什么好事?奴役亡国百姓,妄图让他们入皇陵陪葬,杀忠良之辈,对妖族赶尽杀绝。”
“自你上位以来,你做的哪一件事是好事?火烧天机阁,随意征伐,百姓流离失所,民怨四起。”云楼把云贤文的罪行一一描述出来。
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陆锦书是在云贤文说出云楼杀害无辜时,脸色剧变。
陆锦书往地上飞掠而去,在半空中化作人形,手上握着血弑剑,面色凝重,“说完了吗?”
“阿书。”云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放下双手站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避开了陆锦书的目光。
陆锦书剜了一眼云楼,朝云贤文走去,居高临下站在他的身前,“我来时,你们都知道?”
云贤文说了那么多,他有些好奇云贤文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是虚构的。
云贤文神色扭曲,眼里全然都是仇恨,“有许善在,不管你以什么身份出现,我们都能知道。”
“你还不知道吧?”云贤文面色怪异,“祭祀殿中你的妖丹在,断尾也在。”
“血弑剑也在,你出现在天启,许善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想起天道说的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陆锦书垂眸盯着手上的剑,神色意味不明,“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那些事情的?你所谓的虚假世界?”
说到这个,云贤文目光凄然,连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停滞了下来。
云贤文深呼吸一口气,双拳紧握,恨恨盯着陆锦书,“在你葬身星宿楼的当天晚上!”
“所以,你以为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你才会发兵攻打古暗和云芜,接连做下那些天怨人怒的事情来。”陆锦书冷笑一声,“一国帝王,自暴自弃,自怨自艾。”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云贤文的这一列骚操作,就能说得通了。
因为知道是虚构的,所以才会肆意妄为。
因为是虚假的。
“严临说的没错,云桓托付错了人,天启在你手中简直是一团糟,走向了灭亡。”陆锦书猛然抓过云贤文让他直视皇宫上空的情况。
“你看看你们做下的好事,那不是飞升之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无辜的百姓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让你们如此作贱?临到头还要给你们陪葬?”
“你和古怀勾结,和许善勾结,一个窃国运,一个窃人命,而你云贤文则是窃天命!”
“你们一次次算计我,凭什么我就要被你们算计?你们三人各怀鬼胎,我告诉你,你云贤文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休想安息!”
“阿书。”云楼抿了抿唇,神色落寞,“对不起。”
“闭嘴,你的事情我待会跟你算。”陆锦书毫不客气吼过去。
他要被这些人气疯了,心里的怒气一直往上涨,几乎让他失去了思考。
“你们有血有肉,你们有自己的思绪,怎么能是傀儡?”陆锦书转头死死盯着云贤文,“你们自己做的事,却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凭什么?”
陆锦书气疯了,天道拉他进来了两次,两次都是死。
而这第三次,直接面临天怨人怒。
凭什么要他来救这些无可救药的人?
陆锦书抬剑对准云贤文,“云贤文,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
陆锦书面无表情松开手,云贤文瞪大眼睛的尸体缓缓滑落在地。
直到死他心里还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为什么陆锦书会再三来到这里?
如果是真的,那他为什么会在星宿楼的废墟上,看到那些东西?
自皇宫被雷劈后,损坏了好几座宫殿,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心中又惊又怕,躲在暗处瑟瑟发抖。
而那些大臣和百姓,不是跪在街上,就是跪在巷子里。
他们都看到了皇宫的情况,一国之君的皇宫被雷劈,就意味着这个帝王做了弥天大错,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陆锦书转身面向云楼,压下复杂的神色,冷冰冰道:“我在雪月山庄问过你,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云楼张了张嘴,浑身冰冷刺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沉痛,“阿书,我,不想失去你。”
接连看到心上人死去,受到伤害,云楼没有变成云贤文那样疯魔,已经算是好的了。
一颗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捏住,连呼出一口气都是痛的,窒息的。
陆锦书低低笑起来,随后愤怒不已,“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彻底断了你自己的后路?你是一个天师,亦是一国国师,你怎么能杀害无辜?”
“云楼。”陆锦书收敛所有的情绪,神色变的冰冷,“我看错你了。”
云楼千不该万不该杀害无辜,两年多的时间到底有多少人丧命?
除去这些外,云楼是否还参与了其他事情?
像突然跌进了无尽的深渊,浑身冷到发抖,脑海里的思绪皆在这一刻停止。
云楼嘴唇蠕动,垂眸眼睫轻颤,手指蜷缩在一起,“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陆锦书呼出一口气,被架在火上烤,煎熬又痛苦。
“我……”云楼失去了言语,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的确做了许多错事,他算计云贤文,也杀害了无辜。
云楼抿紧嘴唇,站在原地如同一根木头桩子,空气冷然。
陆锦书心里猛然一抽,眼眶酸涩再也忍不住掉下眼泪。
“云楼,对不起。”陆锦书张了张嘴,如是说。
云楼扬起一丝牵强的笑,摇头,“阿书不必道歉,不是你的错。”
“怎么能不是我的错呢?”陆锦书面色苍白,早已失去了那些意气风发和古灵精怪。
此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人,天地茫茫间,不知哪里是他的归处。
陆锦书踉跄着朝云楼走去,心里的情绪翻滚淹没了所有的理智。
好在他死死压抑住,才让面色看起来毫无半点破绽。
“阿书,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云楼伸手把人牢牢抱在怀里,语气悠远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意味。
陆锦书死死攥紧他的衣袍,眼泪无声地掉,“云楼,事情没有告一段落。”
业障缠身,红尘未断。
“什……”
“噗呲——”
血弑剑捅进肉体的清晰无比清晰,在耳朵里不断放大,空气猛然凝固。
“你……”身体猛然紧绷,一张口便从嘴里溢出大口大口的血。
“阿书……”云楼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往地上滑落。
陆锦书抱紧他一起往地上坠去,冰冷的眼泪砸在那张如山巅之雪的脸上。
“云楼……”嘴唇绷不住颤抖,陆锦书咧嘴一笑,“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破业障,破红尘,是生是死端看云楼的造化。
“没,没关系。”眼睫颤抖着,气息也越来越虚弱,抬手冷白的手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痕,“阿书,别,别自责。”
“咳咳咳……”殷红的血染红了白衣,云楼咳嗽几声,口中呛出浓稠的血色。
“阿书……我们还能……相见吗?”双眼渐渐失去焦距和生气,看向半空慢慢变小的黑色旋涡,云楼眨了眨眼。
眼前有些模糊,走马观花般的场景出现在脑海里,压抑在心里的情愫终于齐齐爆发。
他活了两百多年,前一百年里,他见过倾城佳人,听过夜雨潇潇,路过街头小巷,世间一切繁华,终究不敌初见他。
他看见,阳光明媚,山花烂漫时,他从枝繁叶茂间扑来。
他听到,灯火阑珊处,他盈盈浅笑。初见是惊鸿一瞥,再见亦是刻骨铭心。
他当初,对那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亦是一见钟情。
脸上的手无力地坠落,陆锦书的心如同千刀万剐,剧痛到无法呼吸。
“云楼。”陆锦书蹭着冰凉的脸,带着哽咽,“你是天师,你开了天眼,你是天启最厉害的天师。”
“凤凰尚有涅槃浴火重生之说,我在这里替你管好天启。”
“无论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我都在这里等你。”
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从四面八方传来,陆锦书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