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绿茶陷阱>第三十九章 好难伺候

  梁渡呛水时咳的太凶,嗓音带着一种虚弱的喑哑,远不如从前好听。

  陈余南心头一紧,光想着他是不是呼吸道感染了,猝不及防听到后面那句话,还没反应过来。

  只愣着:“什么?”

  没想到明明喝了水,力气反而像水一样流走。梁渡从醒来时就一直很疲惫,这下便连逗猫的精神都没了。

  他歪了歪脑袋,隐约想起方才他伸手让陈余南过来,他却冲自己砸了枕头。

  好没规没矩。

  眼皮子越来越沉,直到欲合上,梁渡才呢喃:“算了……”

  “你没听到就算了……”

  一只手给他从脑袋上把毛巾取下来,又换上新的。

  额头的冰冷让梁渡下意识蹙眉。

  那只温凉的手便抚摸过来,似要让他放松,不一会儿又擦起了他脖颈的皮肤,力道适中,不轻不重。

  梁渡似乎不那么难受了,又想睁眼看一看他的猫,免的他一个人担心受怕念念叨叨。

  耳畔有股热气吹来。

  你看,陈余南又要在耳朵旁边嘟囔些让他心疼的话了。

  ………

  “我听到了。”

  他轻轻在他耳边叫,“主人。”

  梁渡身体一僵。

  刹那间恍若有轻微的电流从热气始源光速涌入大脑,炸开滋啦火花。

  滚烫的烟尘滚入血液,他蓦然睁开眼,浑身又疼又麻,好像随时都要点起一场盛大烈火。

  梁渡的视线顺着导火线一路烧过去,还没勾上可燃物,却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门铃弄的一滞。

  “别睡,该吃饭了。”

  陈余南从容一笑,伸手,如愿薅到了梁渡的脑袋,起身背过去的瞬间,喉结却微不可查地一滚。

  原是酒店的服务人员端着粥和水果上来了,恰时间按了铃。

  只见一个穿休闲衣的帅哥开了门,表情很冷酷,统统接过来,速度快的像准备去逃难。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大不了他几岁,对他印象很深。

  早上办理入住的时候,他本来懒懒地在一旁等着,另一个男生过来牵着他,给她递来一张身份证,说:“这是他的,扫他的脸。”

  这帅哥就呆了一下,等弄完后就扭头问旁边的男生:“我身份证怎么在你那?为什么用我身份证办入住啊?”

  那个男生就笑:“你问题好多。”

  “那你挑一个回答,”帅哥诶了一声,挑眉,“我想起来了,我身份证塞昨天的裤兜里没拿出来,哦,那裤子是你帮我扔洗衣机里的……”

  两人扭头边走边说,彼此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起来,也没想藏。

  服务员姑娘见他现在木着脸又红着耳朵,脸上也不自觉多了几分笑意,脆生生提醒了一句:“粥有点烫,您记得慢点喝。”

  陈余南“嗯”了一声,都准备要关门了,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再麻烦要个枕头……”

  姑娘正要点头,他话头一转,语气柔和许多:“晚上送来吧,一会有人要休息,谢谢你了。”

  “好的。”

  陈余南回来时,梁渡已经坐起,头仰靠着床屏,嘴唇苍白地抿着,毛巾被他摘了放在一边。

  隔了几分钟再看,这张脸还是令陈余南的心轻轻疼了一下。

  明明昨天晚上,这人还满目星辰地瞧着自己,抱着自己亲完后的嘴唇湿润又性感。

  见他回来了,梁渡眼波微动,这次开口说的不是“快点”,而是:

  “过来。”

  陈余南放下水果,先把粥端了过来,沿床坐下,刚掀开粥盒,便被人一把拿走,扔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要你过来,不是它。”

  梁渡终于能捏起陈余南的指尖,一点一点用拇指将他手指摁入自己发烫的掌心上,然后合拢,牵住了:“你这笨猫。”

  不知是不是因为生病,梁渡的动作轻的不像话,让陈余南相信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只柔弱无力的猫。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陈余南哼了一声,“反正我就这样了,有本事你换一只。”

  梁渡掠他一眼,说:“不换。”

  “为什么不换?”陈余南满意地眯了眯眼睛,还想逗一逗他,便扯开牵着的手,语气玩味,“你去找个可爱又聪明的嘛,正好扔了我这个脾气差劲还……”

  “我说了,”梁渡冷眼看着被扯开的手,生硬地吐字,“不换。”

  “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今天不会再碰你一下。”

  陈余南习惯性地:“啊?”

  真的假的?

  “………”

  忽然,他惊恐地看向梁渡:“我刚才说啊不算吧?”

  “不能算吧?梁渡?”

  “你怎么不理我?!”

  “…………”

  说服梁渡吃饭费了陈余南不少口舌,但他还是不肯碰陈余南。

  “爱碰不碰。”陈余南幽怨地坐在他对面喝粥,嘴上这么说着,两根手指悄悄作挪步状往前面移去。

  左挪点,右挪点……

  差一点就要碰到梁渡的手指,后者却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随后梁渡起身,把喝完的粥盒扔了:“我休息会。”

  陈余南顿时就焉了,随便扒拉了几口粥,跟过去躺在梁渡的身旁。

  “梁………”

  他张张唇,看到梁渡安静闭上的眼睛,撇撇嘴:“你好难伺候啊。”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认真定好给梁渡量第二次体温的闹钟。

  陈余南放下手机,偷摸着来牵梁渡的手时,后者睁开了眼睛。

  又来。

  陈余南心虚地翻身。

  那只偷偷摸摸的手没能逃过来,被梁渡反执起,亲了亲。

  陈余南心脏跳得厉害,他欲转回去,梁渡却手臂一伸,就着这个姿势抱住陈余南的腰,指尖搭在腰前。

  “枕头分你一半,”

  梁渡的声音贴着后背,钻入耳朵,心安理得地说,“啊字不算。”

  变得可真快。

  陈余南:“………”

  后背感受着梁渡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像是很快就要睡着了。

  陈余南有气没出发,轻轻磨牙:“等你病好了……”

  他终是没说下去,勾住了梁渡垂在他腰上的指尖,都没舍得用力。

  嘴硬心软这一点……陈余南当真从来没变,一如那年。

  梁渡缓缓闭了眼。

  很久以前,他也曾这样抓着陈余南,任由意识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高一下半年。

  窗外银白素裹,教室安静,大家都盯着讲台那个又高又白的男生。

  男生简单地说:“我叫梁渡。”

  他的声音很好听,黑发柔顺地垂着,身上携着江南的温润气质。

  底下一片无声,忽然——

  有人发出一阵巨响的吸溜声。

  一个皮肤麦色的男生立马停嘴,尴尬地把见底的奶茶放下,一颗要掉不掉的黑色珍珠卡在白色透明吸管。

  不上不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教室顿时笑闹开。

  嘭、嘭、嘭!

  老吴用三角板用力地敲桌子:“徐文杰,身子给我坐正!”

  “………是。”

  徐文杰闹了个红脸,扶了扶眼镜,立马坐直了。

  “梁渡啊,”老吴很快换了副和善的面容,转过头来问,“班上还有三个空位置,你看看想坐哪?”

  总共三个选择。

  一个靠前,挨着女生。

  一个靠后,挨着陈余南。

  还有一个中间靠窗,邻座就是那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徐文杰。

  梁渡看向他时,他冲梁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倒是很善良。

  “请问我可以坐这吗?”梁渡走到他面前,和和气气地问。

  徐文杰帮他把椅子摆好,爽快地说:“没问题。”

  离得近了,他看到梁渡白皙的面庞上泛着几缕不正常的红,还以为他在生刚才的气,便用手肘碰了碰人家,诚心道歉:“那个,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饿……”

  “没关系。”梁渡拿起一本练习题放在桌上。

  徐文杰小小地吐槽:“今天早上买的包子没来得及吃,在课桌里都冻成石头了……”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大小的软面包从桌子下被递了过来。

  梁渡看他:“你吃吗?”

  “那你呢?”徐文杰呆了一下。

  “我吃过了。”

  不等徐文杰说谢谢,梁渡就收回眼神,低着头,开始认真地做题。

  平日里话很多的徐文杰,突然很自觉地不去打扰梁渡。

  梁渡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其实他也没吃早餐,但能省去跟徐文杰客套的麻烦,值了。

  到了饭点,外面依旧天寒地冻。

  梁渡将拉链拉到顶,又把帽子盖的严严实实才出门。

  徐文杰哈哈一笑:“你怕冷啊?”

  梁渡的声音从帽子里冒出来,闷闷的:“不怕,我只是怕发烧。”

  “懂了,您老是怕发烧了会影响学习。”徐文杰冲他竖了个拇指。

  梁渡不置可否。

  事实上,他重感冒还没有好全,今早又徒步在寒风中走了十几分钟。

  本来在暖气充足的教室里待着只是有点儿头晕,一出门灌上冷风,就开始头疼。

  两人来到食堂,饭菜和油烟味道扑面而来,梁渡摁了一下胃部,强压下想呕吐的念头。

  同样闻着味,徐文杰眼睛却亮了起来:“今天有糖醋排骨吃。”

  趁着排队的时候,他滔滔不绝地跟梁渡科普:“不瞒你说,三中的伙食是这边最好的,我当时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就拿一楼来说,炒的虽然都是家常菜,但是厨师的水平是一流的,你等会尝了就知道了。”

  “二楼是各种风味菜,虽然贵了点,但是它精致啊,我们聚餐就经常去那吃烧烤。”

  “至于三楼,价格就飙升了,”徐文杰凑近了补充道,“虽然我很少去,但是咱们班长经常请女生去……”

  他正说着,不经意瞥见梁渡的神色,吓了一跳,音量瞬间拔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梁渡往后退了一步,惨白的唇动了动:“……医务室在哪?”

  他的声音嘶哑,像烧坏了嗓子。

  “我送你去吧。”徐文杰当即道。

  “不用,”梁渡虚弱却果断道,“你告诉我在哪就行,我想自己去。”

  徐文杰被他不留余地的拒绝搞得有点郁闷:“从刚才那个门右拐,一直往前走就是了……诶,你慢点!”

  不知为何,往食堂走的人越来越多,门口挤的梁渡胸闷气短。

  好不容易出了门,铺天盖地的寒意追随着纷飞的雪花迎面涌来,他咳嗽两声,然后拉下羽绒服的帽子,大踏步往前走。

  不远处有两人正快步走来,像被什么追着似的。

  谁也没看见谁。

  于是在一个人的惊呼声中,梁渡和另一个人直直地撞上了。

  还是头碰头的那种,嘎嘣一声。

  很痛快,有点像吸管刚插进奶茶的那种突然清脆的声音。

  痛,而快。

  “呀!!”

  “这人怎么不看路的呢?”

  “陈哥,你没事吧?”

  “……”

  在几串猛的连环炮里,梁渡觉得自己产生了轻微的耳鸣。

  而他的面前,陈余南单手撑着头,缓了好一会儿,低低地说:

  “停一下……”

  女生捂住了嘴,眼睛眨巴两下,脸上浮现几分不好意思,她好像喊的太大声了。

  梁渡此时也缓过来了,然而耳边的嗡鸣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聒噪。

  他摇晃着往前又走了几步,想要甩开那种密密麻麻的声音。

  脑袋疼得厉害。

  陈余南从身后拉住他,语气有几丝不耐:“我不是都说了停一下吗?”

  他身旁的女生啊了一声,小声说:“往后一点,冰雹下过来了呀。”

  这个女生细细地一开口,梁渡就觉得耳鸣症状更加明显了,他郁着一口气,尽量收着烦躁:

  “冰雹吗?你在说……”

  突然,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狠劲往后一拽,就像吸管里的珍珠被迫地向上逆行。

  帽子被湿冷的风吹开,梁渡垂眸,转身望去:

  “么……”

  世界的哗然声在此刻喧嚣到了极点,梁渡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下巴微扬,眼神冷漠,声音像覆着雪一样凉:

  “梁渡,你是真的有病吧?”

  “听不见?”

  “还是连冰雹都不认识?”

  那年二月冬末午时,冰雹雪不约而至,轰动了一整个城市。

  身侧是冰雪风棱,以天为幕,演绎着一场梁渡从未见过的单调的白色暴力。

  “……抱歉。”

  粉碎的冰碴子从地面如飞蛾般扑棱着飞至手背,呼一下融了。

  梁渡却像被什么蛰了一样缩手,连退了两步。

  不一会儿,他听见,那位淡粉色大衣的女生发着抖,可怜兮兮地说:

  “陈哥,我好冷啊。”

  她眼汪汪地看着男生,头发上落了湿漉漉的雪。

  冰雹哗哗地下,女生一直在哈着气,哆嗦着往男生那边靠,可又不敢靠的太近。

  “先进去。”陈余南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梁渡,刚转过身。

  下一秒,咚。

  有什么直直砸在了自己的背上。

  而且还缓慢地往下滑。

  “这傻逼……碰瓷吗?”

  陈余南深吸一口气,捞住了身子下沉的梁渡,手背在他额头上一碰,被烫的眉头重重跳了一下。

  陈余南忍不住骂道:“神经。”

  女生吓了一跳:“他怎么了?”

  “发烧,烧晕了。”

  陈余南把梁渡的两只胳膊架在脖子两边,弯腰背了起来,对女生说:“伞给我。”

  女生帮他把伞撑起来,陈余南把梁渡的手掌掰开,把伞柄塞在他手里,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拿稳了。”

  梁渡的手却下意识地抓住陈余南的衣领,连衣领和伞柄一起紧紧握在手中。

  陈余南忍着把他扔下去的冲动,扭头跟女生交代:“你先吃饭,我把他送去医务室就来接你。”

  女生虽然失落,但看向陈余南的眼睛却更亮了些。

  她乖巧地点点头。

  不远处,学生们急匆匆如鸟雀般躲进食堂,而陈余南背着梁渡,只撑着一把圆伞,逆着人群,一步一步往医务室赶。

  这一顶伞面撑起的方寸之地似乎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冰幕里面的空间,只留下或炙热或沉重的喘气声。

  这是种极其扭曲、异样的安静。

  不知是哪一步落下后,梁渡的额头沉沉地贴了过来。

  陈余南的后脖被他烫了一下,沉声道:“把头挪开。”

  梁渡仍固执地蹭了蹭。

  陈余南也被他蹭的发热。

  “你是高一,不是初一,能不能坚持一下?”陈余南咬着牙,冷冷地说。

  梁渡似乎清醒了点,硬撑着把头抬起来,声音就贴着陈余南耳朵。

  “嗯………”

  低低的,哑哑的。

  那个时候正是上坡,陈余南差点一个激灵把手松开。

  梁渡感觉到自己要掉下去了,用手勾住背他那人的脖子,一拉。

  靠的更近了。

  陈余南好像骂了一声。

  温热的身体,敏感的脖子,容易炸毛的性格,真像……

  梁渡手中搂的动作越发紧了,他意识混乱不清,埋在陈余南的颈间,如瘾君子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良久,他眼尾洇红,沙哑而又温柔地笑:“年糕,你好软。”

  真像他养过的猫。

  陈余南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脚步像扎根原地,目光一寸寸下移,挪至梁渡垂在眼前的手。

  那只手腕骨突出,又瘦又清白,修长的手指包裹着伞柄和他的衣领。

  陈余南目光含着冰寒刺骨的嘲弄和怒意,冷笑一声。

  “我警告过你的。”他张嘴,狠狠地对着那腕骨咬了上去。

  下一秒——

  伞面蓦然一颤,碎冰如瀑抖落。

  【作者有话说】:现在开始回忆,一条线回忆到底的那种,前面有点慢热,后面有反转,大家看完就知道两个人为什么分开啦,预计第五十章 前都不怎么虐,而且有糖,可放心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