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绿茶陷阱>第三十七章 仙女委屈

  梁渡早早订好了酒店,六七点左右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他问陈余南要不要去酒店休息。

  陈余南本来想再看一会日出,但心里还记着梁渡一宿未眠,便很快站了起来:“走吧。”

  细沙抖落,往事随风而逝。白日下陈余南牵稳梁渡的手。

  他觉得自己往后依然会是一个执拗的人,只是不再执着于事。

  这一觉,陈余南睡得很舒坦。

  他似乎梦到了高中时期的梁渡,那天大雪纷飞,很冷。

  南方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城里的飞机都停了,他刚给容雪清打过电话,她说雪太大,没办法回来。

  可她都一年多没回来了。

  他“哦”了一声,许久不再吭声,等到她不耐烦摁断了电话。

  十六岁的陈余南在操场上堆了个雪人,面无表情盯着它,十分违心地说:“你不回来我也没关系。”

  突然,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雪球砸过来,雪人的脑袋瞬间缺了一块,陈余南冷眼看过去,凶的快把玩雪仗的女孩子吓哭了。

  教室里的暖气很差,陈余南搓了搓被冻的通红的耳朵,心情烦躁地往座位上走。

  他没想到会有人不长眼地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新来的么这是?

  陈余南微微低头,蹙着眉,漫不经心瞥了一眼这新来的。

  男生侧趴在手臂上,半张脸隐没于白色羽绒服的盖帽里。

  那帽子带了点褐色毛领,轻轻搭在男生白净的脸颊上,他安静地阖着眼,嘴唇略苍白,鼻梁很高,轻而慢地呼吸着。

  这一眼,他看的未免久了些。

  直到男生鼻尖轻微耸动,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眼看着就要睁眼。

  陈余南心脏骤然漏跳一拍,有一种偷看即将被抓的惶恐。

  哗——啪。

  于是他随手扯了一本教科书,在男生睁眼前把书砸在了男生的脸上,掩饰般地踹开椅子、扯开桌子,冷冰冰地叫男生把手挪开。

  陈余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男生坐起来,帽子垂落,露出如雪一般清白隽秀的脸,微凉的目光缓缓扫过来。

  刹那间,陈余南大脑一片空白。

  他当时还只怪太冷了,暖气也差劲,教室里那么冷,才让他心跳变了样,时而快时而慢。

  耳朵也冻伤似的又疼又烫。

  陈余南心情越来越糟糕,他心想这都要怪新来的,因为他不喜欢有人坐在自己的旁边。

  于是他听到自己恶狠狠地说:“你换个位置吧。”

  “警告你了,别坐我旁边。”

  但奇怪的是,他觉得这个时候的自己,像极了那个打电话时,不肯对容雪清说一句我想你了的陈余南。

  也像极了,那个指着雪人冷言冷语,却又对砸伤雪人的小女孩面露凶光的陈余南。

  他明明十六岁了,有些时候——

  依然像在六岁。

  这并不是一个多美好的梦。

  陈余南醒来时,嘴角却挂着笑,就仿佛他和梁渡真的在高中便相识了一般。

  或许是昨夜太累,此时的梁渡依旧闭着眼,睡得格外的沉,呼吸又格外的轻,眼睫沉静地阖着。

  陈余南盯着他的侧脸,有些荒谬地想:可那真不像一个梦。

  梦里梁渡的面庞明明那么真实,从眉毛眼睛到嘴唇,和现在比也差不了多少,只不过神情多了几分年少的稚嫩和脆弱。

  倒是陈余南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真实,毕竟他不像梦里那般脾气差。

  他可不会做出把书砸在心动对象的脸上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谁想梁渡如听到他的心声似的,悄无声息睁开了眼睛。

  陈余南心里咯噔一下——

  蝶翼般的眼睫半遮住深邃而乌黑的瞳孔,这双眼睛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看进陈余南的眼里。

  仿佛带着他重回大雪纷扬的梦。

  陈余南呆了一瞬。

  陈余南从床上弹起来。

  陈余南随手捡起一个触手可及的事物——他的枕头。

  陈余南毫不犹豫砸向梁渡的脸。

  哗——啪。

  陈余南还恶声恶气地说:“怎么睡觉的你,被子都让你抢了。”

  梁渡:“………”

  梁渡掀开枕头,边揉着鼻子,目光扫向早被陈余南踢到脚边的被子。

  梁渡脾气向来很好,一般没有起床气,除非忍不住。

  他一把将陈余南拽进怀里,刚睡醒的声音是嘶哑的:“闹什么。”

  “耳朵这么红?”捏了捏陈余南发热的耳尖,梁渡舒服地眯起眼睛。

  陈余南:“………”

  他悲愤到想钻进地缝:“撒手。”

  梁渡抱得却愈加紧了。

  “我好困,”他意识缓慢下沉,又轻轻闭上眼,“再陪我睡会。”

  陈余南怪异地安静下来。

  酒店的冷气刚好,梁渡的胸膛滚烫,与自己紧贴在一起,一切都令陈余南觉得舒适极了,以至于身体起了太过诚实的反应。

  陈余南努力让心跳也平静下来,一点点、一点点将手抽出来……

  梁渡明明都闭上了眼睛,却仿佛凭借本能将陈余南的一只手捞了回来,紧紧攥着。

  寂静了好几秒。

  “……梁渡?”陈余南声音沉闷,等了一会,又轻轻地重复,“梁渡。”

  喉结上下无声一滚。

  唯一自由的手缓缓下移,他压着呼吸,呼吸便愈沉,他感觉到掌心冒汗,喉咙发干。

  目光贪婪而大胆地游弋在梁渡的脸上,他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压抑着,紧咬着牙关,连喘息都是低而绵延。

  但陈余南渐渐觉得不对劲。

  他从梁渡脸上看到一晕不正常的红,嘴唇微张,而且越来越苍白,呼吸声也逐渐加重,像是病了……

  ………

  他强忍着难受,停下手中动作,支起上半身,将额头与梁渡轻碰。

  ………

  怎么这么烫?!

  陈余南不可思议,又用胳膊碰了碰梁渡的脖子,依旧是滚烫的。

  梁渡在他这样的折腾下竟也没有睁眼,只是蹙眉,胳膊在旁边摸索。

  陈余南手指一伸过去,便被梁渡抓住了,然后他的眉头才重新舒展。

  “笨蛋,”陈余南小声骂他,“生病了都不知道。”

  酒店里有体温计,在电视机下面的柜子里,可陈余南的手被抓着,梁渡似乎陷入梦中,要抓着什么才肯安心。

  他思索了片刻,狠狠心,抽出手的瞬间把自己的枕头边儿塞进了梁渡手里,有点紧张地盯着。

  梁渡仿佛并不在意抓住的是什么东西,睡得依旧很安稳。

  陈余南松了口气,轻手轻脚下床,不太熟悉地翻找起了体温计,大约三分钟后准备回去。

  然而只是转身刚迈几步,陈余南瞪大眼,惊的差点没拿稳——

  梁渡起来了。

  他屈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陈余南的枕头,表情实在有点冷漠。

  但陈余南没观察得那么细致,他只是匆匆一瞥,下意识觉得梁渡不太不对劲。

  “梁……”陈余南刚喊了一声,就看见梁渡缓缓举起枕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手臂一甩——

  朝自己扔过来。

  ………

  陈余南被枕头砸中的时候表情是全然空白的。

  ?

  梁渡……拿枕头扔他……

  ………开什么玩笑?

  陈余南下意识捞住从脸上下滑的枕头,错愕地问:“你干什么?”

  梁渡不做声,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不知为何,陈余南从他眼里还看到了一丝期待。

  他把枕头扔给我……

  然后……期待什么呢……

  梁渡的心思本就难猜,更何况他们都说发烧的人脑子还缺根筋。

  陈余南费劲地想了想,实在没明白他的意思。

  梁渡却不耐烦了,摊开一只手,喉咙沙哑地说道:“快点。”

  悟了。

  陈余南忽然灵光一闪,露出恍然大悟而又匪夷所思的神色。

  所以他这是要玩你扔给我我再扔给你的你扔我扔游戏?

  嗯,虽然弱智又离谱,但勉强,嗯,算得上情趣。

  不是不能理解。

  陈余南正犹豫着要不要配合一下,梁渡又沉声催促:“快点!”

  行吧行吧行吧……

  陈余南只能认命地喊了一声:“那我来了,你接好哦!”

  他甚至贴心地给了梁渡充足的反应时间,却仍从枕头脱手而出的0.1秒内,捕捉到梁渡听到后半句时有些疑惑的神色。

  然后啪的一下。

  梁渡果然没接住。

  ……枕头又砸在了梁渡的脸上。

  陈余南心里咯噔了好几声,他感觉梁渡握紧了拳头,刷的一下提起枕头,脸色难看极了。

  生气了,这是生气了。

  陈余南连忙捂脸。

  这、这是又要扔回来吗?哎,那我是接住还是故意被砸让他消消气……

  透过指缝,他看见梁渡狠狠地将枕头一甩,竟然砸在了地上。

  咦?

  他不想玩你扔我扔了吗?

  下一秒,梁渡又拿起床上原本属于他自己的枕头。

  哦,哦。

  原来是想换个枕头玩……个屁。

  陈余南眼睁睁看着梁渡抱着那个枕头,又扯起来被陈余南踹到角落的被子,把自个儿兜头罩住。

  ——就像小时候大家拿床单披在身上扮鬼那样。

  裹的很严实,就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幽怨地瞪着自己。

  陈余南:“………”

  “梁渡!”

  他关注点奇特,脑子一时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嘴巴先行开吼:“他妈凭什么我的枕头就活该被扔地上,你自个的枕头就跟亲儿子似的抱着?!”

  “你………”

  理智回笼,陈余南深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梁渡在发烧,在生病。

  而且这病很可能是因为自己才导致的。

  “好了,好了,对不起,”陈余南上前走两步,语气放轻了些,有点儿懊恼,“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陈余南本以为事情到这就完了,因为他的手都快碰到梁渡了。

  只消片刻,他就能把体温计放到梁渡腋下——

  谁知梁渡盯着他,倏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重重的、委屈极了的单音:

  “哼!”

  他看陈余南的眼神活像痴情女看出轨男,又像年轻主子看自己不听话还训不好的狗。

  简直一腔真心被狗啃了,心累了,不干了,再不撂挑子要气死了。

  于是梁渡身体一转,腿晃两下,抱着枕头披着被子,转身背对着渣男渣狗陈余南,彻底不说话了。

  陈余南嘴角一抽,差点没把体温计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