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什么朋友?
时安又看几眼,其实从身型,以及模糊轮廓,她已经看出是谁,但她就是想听顾千筠亲口说出,便问:“顾姨,我是不是认识她?”
这张合照,是程言向顾千筠表明心意之前拍的,如果时安不说,她应该也不会发现有点亲密过头了。倘若说这是程言,时安这么聪明,一定能猜中七八分,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好了。
顾千筠想得很简单——
她不会和程言在一起,那也不该把她的喜欢闹得人尽皆知,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虽然不喜欢。
但也得尊重别人的心意。
所以,顾千筠说谎了,“你不认识。”
时安装作若无其事,“哦。”
实际上,心里哭了,笑了。
明明就是程言,为什么不讲。难道…她们真的在一起了。
时安的心好似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她昨晚立下的坚定不死的对自己的忠告,在这秒,动摇了。
不要紧的,她劝慰自己:不要在顾姨这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为什么道理都懂,做起来却这样难。
‘嫉妒’、‘悲痛欲绝’、‘心酸’,种种情绪在她心里飞快蔓延,直至心力交瘁,她低下湿润的眼——
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无法给我任何回应,才不敢告诉我,你已经找到你的幸福了吗,顾姨,你忘了吗,我是最希望你幸福的人。
你忘了。
你一定是忘了。
顾姨,你将我从苦难中拉出来,现在,我又要走回去了。你什么都教我,我怎么能这样贪心,还想让你教教我,如何能不对你心动。
算了,不麻烦你了。
就让我体面地走掉吧。
泪滴在书页,透湿纸张。
顾千筠原本能看见,可是,她出去接了一通电话,再也没回来,扔下时安,扔下紧缩成一团的时安。
时安不想再自卑自弃,可全身每根筋骨,都在告诉她:没有顾千筠,她不敢向前进,也不能往后退。
以前,我喜欢你,我尚可忍受一切;如今,我爱你,我好想留在你身边。
顾千筠所在之处,才是时安的家。
顾姨,你是我的靠山。
时安眼里滚满泪水,可当看到这条微信消息时,她全给憋回去了。
顾千筠:【我去找程言了,中午你将就着吃一点,晚上八点左右能回去,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眼眶通红,时安嘴唇不停哆嗦。
顾姨,你不是我的靠山了,我再也不能依靠你了。
她说爱你,你去找她。
你们…是双向的吧。
时安看见树,看见云。
再也看不见顾千筠了。
前两年,时安最起码还能想出‘疏远’的办法,现在,她连这样的蠢主意都想不出了,她趴在桌子上,内心在叫嚣——
当事实摆在眼前,我才发现,祝你幸福,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顾姨,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抱歉。
我真的做不到。
感觉全世界都在为她的卑怯狂笑,时安无法再去克制什么,她任眼泪肆意流出,任道德感鞭打她伤痕累累的心。
不该哭,也不该爱她。
可时安想哭,想爱她。
再爱一秒,我就爱她最后一秒,但最后一秒,永远是这一秒。时安和时安对顾千筠的爱,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书页湿得不成样子,时安在流泪,她存在,那么,她的爱也在。
第一次爱人,就爱得这样深沉。
现在,时安敢哭,敢爱,就是不敢去求她:顾姨,别丢下我。
可是,前两年,是我主动丢下你的,时安拿起沾满眼泪的书,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这下,就当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
门被推开,再被关上。
时安走了。
她要找个无人处,自己搭理自己,自己责骂自己,自己折磨自己。
可走出,她才发现:哪里都没有顾千筠,却哪里都有顾千筠。
因为——
顾千筠在她心里。
时安将手覆在胸口。
心碎不了,执念也碎不了。
顾姨,连我的灵魂都在思念你,我又如何能够不想你…
*
医院外头。
天气燥热,顾千筠额上布满细汗,“警察真的是高危职业,幸好那刀没伤到要害,要不然程言…我真的不敢想。”
顾千燃:“你很担心她吗?”
顾千筠:“当然,她是我的朋友。”
程言死里逃生,在以为生命就要结束时,她疼到不行,还是要跟顾千筠说声爱你,说实话,不感动是假的。
顾千筠太让人捉摸不透,越是这样,顾千燃越要刨根问底,“姐,程言说跟你表白了,你没接受,我实在是想不通,她各方面都很优秀,你为什么会不喜欢她,是没有感觉还是因为什么?”
顾千筠一向活得明白,她做任何决定都不是随随便便,三十岁往后,她更清楚并贯彻这点:不要稀里糊涂做决定。
顾千燃既然问了,那她就说明白,“当时和湄溪在一起时,我是糊涂着的,我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不可否认的是,她变成那样,我责无旁贷。”
顾千燃:“所以呢?”
顾千筠坚定道:“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爱,不是非要和她在一起,我是不会再随随便便开始一段感情的,我跟程言说过,这个人大概是不会出现的。”
顾千燃:“你还没回答我,你对程言就是没有感觉吗?”
“没有。”顾千筠叹气,“我是在来的路上,才看见程言昨晚给我发的微信,她在那样的关头还想着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感动不是爱。”
顾千燃:“我知道了。”
看来,程言是无望了,还有…还有时安啊。
顾千燃又问:“那你能接受比你小的吗?”
顾千筠:“小多少?”
顾千燃想了想,“十岁左右?”
顾千筠秒答,“性别都不是问题,年龄更不是了,比起这些,我更看重内在,比如三观是否契合之类的。”
顾千燃把手放在下巴,一脸探究道:“姐,我就举个例子,你先答应我,不许黑脸啊。”
顾千筠点头,“你说。”
顾千燃压低声音,“如果她十几岁,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是从小就被你养在身边的,你会和她在一起吗?”
这描述,不如直接点名时安了。
不出所料,顾千筠迅速黑脸,严肃道:“你胡说什么呢,不可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顾千燃:“什么不可能?”
顾千筠气都不喘一口,语速很快,“她不可能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她,我和她更不可能在一起。”
顾千燃声音很小,“话别说的那么绝对。”
顾千筠皱眉,“千燃,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千燃组织语言后才说:“我就打个比方,你急什么,说好了不黑脸的,不过,我还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可能?”
顾千筠显然是不耐烦了,“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能。”
问都问了,顾千燃当然要问出究竟,“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们之间有任何一个人喜欢上对方,你会怎么处理?”
顾千筠很少生气,但这句话,彻底让她生气,“那就一辈子都不要见面了。”
顾千燃:“可是别人喜欢你,你都不是这样处理的。”
顾千筠:“时安和别人不一样。”
顾千燃:“我又没说是时安。”
顾千筠:“你…”
看着脸色不佳的顾千筠,顾千燃暗自庆幸,幸好当初将那页纸撕下来了,要是被顾千筠发现…时安不得难过死。
可她不知道,时安现在就很难受。
所以,那页纸,不管顾千燃有没有撕下来,时安难过,都是必然的事。
谁让这份爱——
太荒唐了呢。
*
晚上,顾千筠回到家,已经将近九点,发现时安已经不在,她想发微信给她,这才发现,早上发的那条,时安还没有回。
再一看手上空落落。
菜都没买,还问她做什么。
连衣服都没换,顾千筠便坐到沙发上,她很累,不仅是因为程言受伤的事,还因为顾千燃那番话…
时安、时安…
越想,心里越烦。
很想发微信关心时安一下,但她确实有被顾千燃说的荒唐话影响到,而且时安不是小孩了,又不会出什么事,索性将手机关机,换身衣服,连澡都没洗,就去睡了。
无论是否能睡着,都不会再去看手机。
顾千筠这样想。
可时安不这样想。她躺在床上,手指在屏幕上,重复打字,重复删除。
“顾姨,我想你了”,删掉,“顾姨,我爱你”,再删掉,时安乐此不疲,好像这样,真就是和顾千筠在对话了。
夜正深,我埋头于黑夜,太阳躲起来,不给人间光明,它真荒唐,是不是就显得,我的爱没那么荒唐了。
反正。
你已经是别人的了。
当夜黑到离谱,时安有点冲动,也有点激动,她软弱了十几年,今晚,她不要瞻前顾后,不要摇摆不定,都把‘我喜欢你’憋成‘我爱你’了,这次,她不写在纸上了,她要亲口说出‘我爱你’。
自私一回,最后一回。然后,时安颤着手,去拨顾千筠的电话…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