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筠:“进来吧。”
时安点头,“好。”她走进去,将门带上,倚在门边的墙上。
顾千筠坐在床尾,侧脸空静,柔软的发丝垂在一侧,她没去看时安,“站着挺累的,坐下说吧。”
“我站着就好。”时安扯着充电器的线,目光全部聚集在顾千筠身上,“顾姨,芙蓉花很漂亮,我很喜欢。”
顾千筠声音低哑,让人着迷,“你喜欢就好,那束花,原本就是送给你的。”她双眼空濛,暗含情绪,“我还以为,你把它扔掉了。”
时安:“对不起。”
顾千筠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都过去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她侧头,深深看着时安,“你把花瓣贴在本子上,我有看见,很好看。”
时安眼中一闪而过紧张,“每一页…你都看过了吗?”
“嗯。”
呼吸急促,充电器线快被扯断,时安双腿不自觉发软,“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她这是怎么了。
顾千筠来回扫了她几次,意味深长道:“嗯?你想让我说什么?”
时安低头,“你说什么都好。”
顾千筠眼里饱含深沉和凝重,“我很庆幸我看到了,不然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心意,关于这件事,我误会了你,我想过可能不止这一件,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心中发虚,时安缓缓抬头,“再没别的了吗?”
“哪方面?”
“感情方面。”
两人眼神相遇,谁都不躲开,顾千筠露出温柔的笑容,很僵硬,“我还是那句话,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
原来、我可以爱你。
时安捕捉到那点不易察觉的温柔,黑白分明的眸里闪烁灼灼光芒,“好。”她笑着说:“我知道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走出去,将门关上。
当陷入一片寂静时,时安脸上的笑容收住,她突然想到,顾姨真的有看到那句话吗,万一她没看见…
不,没有万一。
时安不再多想,眉间氤氲欣喜,现在这种状态,比她预想的要好得多,所以,她怎么都不肯去想那个‘万一’。
拿起睡衣,走向浴室。
时安洗得很快,十几分钟便洗完,可当穿上睡衣时,尽管这里没有别人,她耳根还是渐渐染红。
因为——
穿了像没穿。
总不能就这样出去吧,没办法,时安只好将领口向上提,将肩带系了几个结,勉强遮住后,这才推开浴室门。
时安先探出去脑袋,见顾千筠房门紧闭,她蹑手蹑脚地走,生怕声音太大,吵到顾千筠,走了几步,她才放心,将挡在胸口的手放下来。
这时,开门声响起,顾千筠站在门口,看见鬼鬼祟祟的时安,她眼中闪过星星点点的笑意,“这么不合身吗,我再给你找一件吧。”
时安抬不起头,“谢谢。”
顾千筠一瞬不瞬地看她,眼弯弯的,“你跟我过来。”
尽管时安知道她这副样子很糗,但也只能这样,破罐子破摔,她也不挡了,老实跟在顾千筠身后。
顾千筠走,她走。
顾千筠停,她停。
来到衣帽间,顾千筠在找衣服,没开灯,借着客厅的灯光,看什么都模糊,时安喜欢这种感觉,她直白道:“顾姨,烫伤膏用了吗?”
顾千筠声音轻慢,“没烫到,但我还是稍微涂了一点。”
“疼不疼?”
“不疼。”
“疼你也不会说。”
指尖擦过衣服,顾千筠神思恍惚,显然,她还不太适应时安明目张胆的关心,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
时安上前,在顾千筠身侧站住,她的手缓缓抬起,感觉心跳骤停,在眼中闪过仓皇凌乱时,她轻戳顾千筠的后背,“顾姨。”
一秒颤栗,但顾千筠很快克制住,她回身看时安,“嗯?”
时安没躲,认真地看着她如水的双眸在暗夜里若隐若现,此刻,无数的心跳声在证明,时安有多喜欢顾千筠。
窗外的海潮味道,洗发水的玫瑰香,很多味道此起彼伏,最后,她们只闻得到对方身上的柠檬香。
克制不住了。
时安的欲望迸破,怕死在顾千筠眼里,她上前一小步,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呼吸很长、很细,很暧昧。
时安低下头,再向前一点,将头抵在顾千筠右肩上,可她不敢抱她,双手僵硬地垂在身侧,时安知道这样是越界了,可她真的太想她了。
——你的一切,揉荡我的心。
——黑夜中,我的心,不能自持。
——爱意是否碎溅满地,我没看见,你看见了吗?
允许沉溺,但得自救。
明明离顾千筠这样近,时安还是孤单,她期待能得到顾千筠的回应,可她一动不动,这种‘任由你摆布’的安静,让时安焦躁。
连一个拥抱都困难。
你只是让我:爱我想爱的人。
你又没说:你会爱我。
是啊。
你怎么会。
这两天是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头脑清醒了,时安抬头,向后退两步,不提刚才的逾矩,说该说的话,“顾姨,随便给我找一件衣服就行。”
顾千筠迟迟没讲话,在这片方寸之地,她看见三道光——
稀薄的月光、昏暗的灯光、还有一道,是时安眼底渐渐退散的光。
顾千筠承认,她心软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的话,但她明白,海上舟终将远去,时安也是,她已行至一半,就让她走吧。
这样想,顾千筠便专心找衣服,但她无法忽视时安落寞的模样,会让人心难受,想赶紧逃离,她快速翻找。
光忽明忽暗。
时安脸上布满阴影,她满心荒芜,像要给自己一个了断般道:“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顾千筠:“喜欢,很清净。”
时安笑了,笑容凄楚,她伸手,轻声道:“顾姨,就这套吧。”
顾千筠:“好。”
将睡衣递给时安后,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去,各回各自房间,一句话都没有。
灯一关。
谁都看不见谁的难过了。
夜里。
时安躺在床上,被困境桎梏,她做不到披荆斩棘,已经自顾不暇,还怎么去捂热已经冷成冰的顾千筠。
日出东方。
时安还睁着眼。
七点。
听见顾千筠出门后,时安感觉眼睛酸痛,她闭上眼,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在清晨鸟鸣声中,睡着了。
下午两点,时安才醒,缓了会,将床铺好,下床简单洗漱后,她换上昨天那身衣服,就走了。
这里不是自己家。
逗留这么久,已经很不礼貌了。
走出去,时安没着急回家,她往海边走,过往的记忆扑面而来,她恍然大悟,她忘不了这片海,也忘不了顾千筠。
夏日之海,平静且宽阔。
它经不住海鸥叨扰,卷起一层浪,打湿时安的鞋,时安脸上挂着几滴咸咸的海水,她没擦,像一个观众,欣赏大海的波澜壮阔。
海水从脸颊往下淌,流至嘴角。
真咸。
眼泪也是咸的。
时安轻轻擦拭掉。
这回,她还是作为观众,但她眼前不是大海,而是她经历过的一桩柱、一件件事。旁观者清,她倒要看看,怎么清。
人得学会自省。
时安站了好久,黄昏已来临,渔夫也赶海回来,她心里还是无法绝对清明,她抱紧双臂,头耷拉着远离这片海,远离顾千筠。
爱没错。
错的是我。
坐上出租车,时安给顾千筠发微信:【顾姨,我回家了。】
两分钟后,时安收到单字:【好】
这样。
就很好了。
时安想:足够了,我很满足。
*
一周后。
下班路上,顾千筠接到李阿姨的电话,李阿姨很久没联系她了,有事基本都是找顾千燃,她以为时安出事了,焦急道:“安安怎么了。”
李阿姨声音疲惫,“顾小姐,安安没事,是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很抱歉,已经签合同了,但我可能不能继续照顾安安了。”
顾千筠:“李阿姨,如果是薪资问题,你尽管说。”
李阿姨:“你给我的工资已经够多了,我也很喜欢安安,可我丈夫重病,我想专心照顾他,所以我得辞职了。”
顾千筠:“好,李阿姨,你安心处理家事,这个月工资我按整月给你结。”
李阿姨感激道:“谢谢,谢谢。”末了,她又补充说:“顾小姐,我不是多嘴的人,但是有件事,我感觉我必须得跟你讲。”
“是安安的事吗?”
“是。”
“什么事?”
“前两天,我收拾卧室时,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一盒烟,只剩几支了,虽然我没亲眼看见,但我猜,安安应该是学会抽烟了。”
顾千筠皱眉,“我知道了。”
李阿姨的话,萦绕在顾千筠心头,她知道这不是她该管的事,但心里还是不舒服,毕竟,时安还没到十八岁。
很想问问时安,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想还是算了。
在下个路口,顾千筠转弯,去对面菜场买了一条鱼以及一些肉和菜。
她并不想吃鱼。
为什么要买?
两小时后。
当四菜一汤摆在桌上时,顾千筠似乎知道原因了。
拿出手机,打开和时安的聊天界面,她冷冰冰地对着饭桌拍照,点击发送,并说:【做多了,要不要来吃?】
*
作者有话要说:
时安:李阿姨,我谢谢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