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漾出小小的微笑,满心欢喜地接过花:“谢谢顾姨,我很喜欢。”
其余三人走过来。
陈伊洛指着时安手里的花,有点羡慕:“妈妈,为什么我没有?”
丝毫没有当妈的样子。
勾唇一笑,陈致晚讲话不紧不慢:“你又不喜欢吃糖,我干嘛准备,你要是想要,自己去买。”
陈伊洛:“后妈。”
把大家都惹笑。
气氛正好,顾千筠提议:“安安和伊洛不是想出去玩吗,不如就今天吧。”
陈致晚:“我没意见。”
又一齐看向苏然,苏然弯唇:“我又没有小孩子可以带,去了岂不是多余?”
“才不是!”陈伊洛去挽苏然胳膊,笑容阳光:“老师有我啊,多余的明明是后妈,哼。”
陈致晚声音淡,但宠溺:“是你说的哦,我正好有生二胎的打算,不如就再生一个好了…”
话没说完,陈伊洛便冷脸:“生就生,吓唬谁呢,你敢生我就敢掐死。”
“噗——”
苏然没忍住,笑出声:“陈伊洛,我怎么之前没看出来,你还挺有想法的。”
面对苏然,陈伊洛立刻转变态度:“老师,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你比我妈妈好多了。”
陈致晚开玩笑说:“伊洛,既然你这么喜欢苏老师,不如认她做干妈好了。”
那声‘不’说的肯定、大声。
陈伊洛不假思索:“妈妈,我不要。”
总之,气氛很古怪。
陈致晚心中隐隐泛疑。
她绕开话题:“先商量一下去哪吧,露营,水上乐园,或者别的,你们想去哪?”
苏然:“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
陈致晚:“哪里?”
苏然稍一抬眸,对上顾千筠的眼,相视一笑:“你家那片海,就挺不错。”
顾千筠先问时安:“安安,你说呢?”
时安当然是说‘好’。
但其实,自打那天在层层叠叠的幻觉中看见一片血海,很长时间,她经过海,不敢看海。
其他人也纷纷同意。
于是,最终商定,等太阳快落山,便去海滩上吃烧烤,约定好,就先各自回家了。
*
下午。
顾千筠顺手替时安整理书桌时,发现一个方方正正的本子,牛皮纸外皮,很旧。
等时安回来后。
顾千筠问:“安安,这是什么,要不要我给你收起来?”
眼神滞了一瞬,时安走到椅子上坐好,低着脑袋:“这是叔叔的日记本。”
虽不提。
伤心和思念永远都在。
时安趴在桌上,将脸轻轻贴在本子上,闭上眼睛:“叔叔每天都写日记,现在他不写了,我帮他写。”
心被揪住。
顾千筠双眼黯淡,她用手搂时安的肩:“这样,安安,以后每天你都写一篇日记,等帮叔叔把这个本子写完,就收起来,再也不写了,好吗?”
看着厚度,时安估量了一下时间。
眼眶微微发热,抿起一丝微笑,她说:“等我到二十岁,总该写完了吧。”
顾千筠声如温玉:“不管需要多长时间,顾姨都会陪着你。”
第一次,时安笨拙又羞涩,抬手去摸顾千筠的头:“顾姨不许说谎,说谎的人就掉头发。”
顾千筠眨着漂亮的眸子,
点头了。
然后,顾千筠回卧室忙工作,时安感觉头很沉,就随意从书架上找了本书来看。
先看简介,内容大概是论述‘生与死’,基调灰暗,有一句话说‘死人是死人,活人像死人’。
‘死人’两个字,像有魔力一般,
钻进时安的眼里,脑子里。她没发抖,没流泪,面无表情,一页翻过一页。
五点之前。
翻至最后一页,把书合上,时安起身,去卧室找顾千筠:“顾姨,我们什么走?”
顾千筠没抬眼:“你先去换衣服,我很快就忙完,十分钟吧。”
一次眼都没抬,
也没看见时安眼中的猩红。
而时安,站在衣柜前,五颜六色的衣服里,她只能看见红色,拿出红色短袖,再配一条带红色logo的短裤,站在镜子前,她双眼发直,说:“活人像死人。”
时安察觉到,
她的病,似乎更严重了。
她可以装出来快乐,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吞了两片药,时安又说:“要像个活人,不能让顾姨再伤心。”
反正,时安用心在笑,顾千筠很认真地解读后,便以为她是真的在笑。
顾千筠:“下楼吧。”
时安:“好。”
在电梯里,所在楼层逐渐变低,身体在下坠,时安的心也是,‘治不好了,我是不是快死掉了’。
*
海滩有专门烧烤的地方,顾千筠和时安走到时,她们三个人已经在烧烤炉里放好炭了。
放下饮料、食材后。
顾千筠去搭把手,开口说:“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吃得完吗?”
陈致晚摊开手:“没办法,伊洛一进超市,看什么都说想吃,我没理她,苏然倒好,全给买了。”
说完,她看苏然一眼:“是吧,苏老师?”
苏然哂笑,没吱声。
倒是陈伊洛,异常兴奋,挨着苏然坐:“人家苏老师愿意给我买。”
很得意。
这三人聊在兴头上。
顾千筠忙着引火,时安在她们身后摆食材,天色逐渐黑蒙蒙。
不知她们聊了些什么,笑声又响起。
时安使劲看,看每个人都是笑脸,她想她不该这样格格不入,扯开笑脸,一直笑。
顾千筠忙完,才发现时安不在身侧。
一转头,她看见时安坐在小板凳上,在人堆的外面,笑的丑丑。
心一紧,顾千筠去拉时安的手:“别坐那里,快来我身边坐。”
时安把凳子往前挪,
还在笑。
越笑越丑,越笑越不对劲。
顾千筠满是自责,仍然攥着时安的手,手心里都是汗也不放,开口全是心疼:“不舒服我们就回家。”
时安:“没不舒服。”
知道笑容难看,她收住笑,不再笑,换一种表情,开始发呆。
陈致晚眼睛毒。
单单看了一眼,她就起身,走到时安另一边,小声询问:“可以吗,要不要和我聊聊?”
已经麻烦陈致晚太多次。
时安不愿在这种快乐的时刻扫大家的兴,这次,她十分成功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陈阿姨,我没事!”
显然,把陈致晚也蒙骗过去,她点点头,又回到原位,继续跟她们说话。
顾千筠在说话之余,始终在关注时安,一分钟后,她递给时安一根牛肉串,也是在这时,松开了时安的手。
陈伊洛忙着吃,
基本是三个大人在说话了。
陈致晚一直在喝酒,喝完一整瓶,她捏着易拉罐问:“对了千筠,你谈过恋爱吗?”
除了时安。
全都看向顾千筠。
陈致晚饶有兴趣地继续问:“我挺好奇的,能被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什么样?”
逝去的人就逝去了。
对沈湄溪,顾千筠一直有愧疚和遗憾,她开了瓶酒:“她是个十分优秀的人。”
启开瓶盖,溅出酒花。
顾千筠在喝酒,下颚线清晰流畅,红唇沾上酒,水水润润,她苦笑:“但是她死了。”
陈致晚连忙说:“对不起。”
顾千筠:“没事。”
时安在发呆,没听见她们说的话。
只是对那两个字格外敏感——
又是‘死了’。
时安控制不住开始流汗,擦去,又流,感觉喘气都困难,抬眼是红色的火苗,低头是红色的logo,再看,沙子也是红色的。
放眼望去,
今天真奇怪,只有那片海,不是红色。
时安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缓缓起身,顾千筠问:“安安,你去哪?”
想去海里。
但时安潜意识知道,不该这样说,改口说:“有点呛,我去那边喘口气。”
顾千筠不放心:“我和你一起去。”
刚起身,就被时安按下:“顾姨,你走了,谁陪老师和陈阿姨聊天,我马上就回来。”
顾千筠只得点头:“好。”
又叮嘱一句:“快点回来。”
时安微笑着,背过身时,她的笑容瞬间敛住,取而代之是满脸恐惧,那片海怎么也变成红色。
不停变换颜色。
蓝的,红的,蓝的,红的。时安站在海浪跟前,她的人和魂都想往浪里走,走到深处,把她的麻木悲怆和罪恶感全都带走。
累了,不想每天演戏了。
意识涣散,已经遇见过像顾千筠这样温柔的人,时安再没什么别的渴望了。
一步又一步。
时安想,等令人窒息的那种感觉来临时,她会见到她的亲人。然后,忘了顾千筠。
死在海里,挺好的。
除了,舍不得她的顾姨。海水漫到腰上,时安轻轻念:“顾、千、筠。”
好好听的名字,
好想一直记得你的名字啊。
水开始漫到肩膀,脖子…
快了,就要快了。
时安闭着眼在等死。这时,她被人拦腰抱住,她睁开眼,看见她的顾姨,在流泪。
这眼泪,总能唤醒什么。
时安恢复神智,去摸顾千筠的眼:“顾姨,你不要哭,不要哭。”
顾千筠的眼泪从眼眶中掉下来,滴在时安脸上,她什么都没说,拉着时安就往海滩走。
眼瞅着要到了,
顾千筠却突然停下脚步,她不拭泪,只是看着时安,满眼受伤,有质问有委屈:“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死了,我怎么办?”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