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规矩多, 很难保证承桑意有没有派人盯着。长明跳走后,离开邵家。
站在巷子口,望着人来人往的百姓, 她恍惚失去了自己的力气, 自己为何要来京城呢?
京城繁华, 束缚她的报恩已结束了,她该离开京城了。
长明站了许久, 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走走停停 ,试图找寻自己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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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伐一事,女帝是势在必得, 顾寻呈上一份奏疏,写出了北边的情况。
三日之期,还有一日, 承桑意没有急着公布,让朝臣回去想清楚。
朝会结束后,邵循被留下。
“朕留下你是想问你, 朕若亲征, 何人能托付朝政。”
此言一出, 邵循立即跪下了,“陛下,天子做朝堂,岂可轻易赴险境。”
“不, 朕必须要去,北凉祸患积累已久, 朕若畏惧不前,如何对得起先帝如何读得起先帝。”承桑意摆手, 神色冷淡淡,看不出情绪。
她望着虚空,不知看什么,说完后,想起什么,又说道:“朕作为女帝,若无政绩,如何让后人记住了。朕的帝位是先帝所赐,若无功绩,朕也无法见先帝。”
邵循直起身子,“臣不赞同陛下亲征,朝中有将军,顾寻将军也是不错。她自幼在北边长大,熟悉地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北边。有她足够了,陛下,不该以身犯险。”
“你觉得朕会有去无回?”承桑意站起身,走下台阶,目视邵循,“朕在你眼中就是没有脑子的帝王吗?”
“不是,您该坐镇京城,您在,我朝乱不了。”邵循摇首。
“邵循,你眼中的朕是什么样的人?”承桑意俯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神色寂寥,沉静的表面下,内心也是一潭死水。
她是从容的帝王,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此刻的她,像是一个木头人,麻木的履行着帝王职责,不敢失职,不敢懈怠。
问帝王言语,邵循心口一跳,“陛下,您、还记挂着长明?”
“长明?” 承桑意低语一声,“朕只是觉得没有她,孤寂罢了。朕明明以前就是这样的,后宫空设,可见过她后,才觉得两人也很好。突然间,她不见了,朕就觉得过往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朕害怕孤独一人。”
“朕知晓她不会回来了,她不属于这里。”
邵循低头,不想听到女帝的话,便道:“陛下是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都有。您富有天下,长明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妖罢了。”
“朕是天子不假、朕富有天下也不假,可长明只有一个。”承桑意唇角弯起自嘲的弧度,“不说长明,朕希望你可以考虑朕的问题,朕会选择几人代管朝政,你也在其中。你做好准备。”
“陛下……”邵循低呼一句,感觉女帝身上压了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女子为帝,遭受多少嘲讽。
邵循退出大殿,慢慢走在垂龙道上,目光沉沉。
若得代管朝堂之责,她如同跃上顶端,她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然而,她高兴不起来。陛下破釜沉舟之举,让她心中不定。
邵循浑浑噩噩回到刑部,同僚们多日不见她,见到她后,都高兴得上前打招呼。
“侍郎,你可回来了,日后你小心些。”
“谨言慎行,莫要再犯了。”
邵循没有听进去,在刑部待了片刻后,借故回家去了。
屋内空空如也,邵循在床上、角落里、乃至树上都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小狐狸。
大概是出去玩了。
邵循自己安慰自己,回刑部继续去办事。
晚间下衙,邵循提了些吃食回来,推开门,果见小狐狸坐在自己的书案后,眉头紧皱。
“我教你。”邵循心花怒放,将吃食先放下,三步并两步走近书案。
“吃完再看。”差学生长明将书丢下,越过邵循去拿吃的。
油纸包包着一只烧鸡,长明撕了一条鸡腿,口中说道:“你家附近有人盯着,是承桑意的人吗?”
“或许是的。”邵循不由想起朝堂上冰冷冷的女帝,看似与往日无异,可她总感觉陛下失去了魂魄一般。
邵循没有提及承桑意。
长明坐下来吃着鸡腿,不忘说道:“我看了附近的宅子,你有钱吗?”
“有。”邵循眼底浮现惊艳的光,“我给你找一个婢女,你二人住着,好好养伤。北边要打仗了,不安全,你别往北边走。”
长明居无定所,守着洞府等师父回来,满山跑,偶尔也会下山,但从来没有去过北边。
闻言,长明抬首,目光深深,“你觉得她亲征,胜算如何?”
听,她还是记挂着陛下。邵循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对此事并不清楚。”
长明咀嚼着鸡肉,邵循是文官,对于军事,是真的不清楚。
“你说,万一她吃了败仗,被俘虏了,岂不是很惨?”长明胡思乱想着,被俘虏的女帝只有死命一条。承桑意性子又烈,不会苟活的。
长明自顾自想着,将鸡骨头丢在桌子上,百无聊赖道:“她若真去,我也去,去北方见识见识。”
“你不是不管了吗?”邵循眼皮子一跳,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长明言之凿凿,回答她:“万一被俘虏了,我将人捞回来,若死了就算了。”
邵循:“……”
“大军最多三月就会出发,你的伤好了?”邵循不信她的鬼话,要死了不救,俘虏才捞回来,这算什么?
长明玩笑道,“我这是保护她的名声。”
“你是想说你保护她的身子?”邵循直接戳破她的心思,小色胚。
长明笑眯眯地回望着邵循,“我就是保护她的名声,好歹是一女帝,被俘虏了就不好了,大不了俘虏后,我送她一刀。”
“你何时是这么迂腐的人了,想去就去,我又不会拦着你。”邵循叹气,坦然说道:“我真是不会拦着你,你不必在我面前说谎。”
“行,那我不去了。”长明很快又否决自己的想法,“你去看看你有多少钱去租房。那些钱是不是你给你母亲留下的药钱?”
邵循穷得一清二白,家里唯一值钱的就是门口那匹马。听闻还是陛下亲赐的,若不然,连马都买不起。
长明轻叹一声,邵循羞得抬不起头,“你放心,我会给你租房子的。”
“拿你母亲药钱去租房子,我可是罪人了,我给你的明珠呢?”长明趁机又撕下一只鸡腿,笑得眼睛没缝,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明珠可以买好多鸡了。”
“明珠?我给你师父了。”
“你给她做什么?”长明惊讶一声,“你是不是傻呀,她能骗能抢,你给她做什么。”
邵循被问得脸色发红,无措道:“她问我有没有钱,我就给她了呀,你没有明珠了吗?”
“我就带了三颗出来,两颗给你,还有一颗……”长明越想越心疼。
“还有一颗呢?”邵循追问。
长明生无可恋地低头:“昨晚喝酒喝了。”
“你的那颗明珠都可以买下那间酒楼了。”邵循惊得眼皮跳了又跳,下意识伸手抚摸自己的眼睛,败家孩子。
都没有钱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悔。
“什么办法来钱最快?”长明问邵循,小眼睛眯着打坏主意:?“要不你出去骗?”
骗?邵循脸又红了,不自觉说道:“骗不成,要不我们成亲,骗些礼金钱。”
长明托腮,疑惑道:“为了钱,后半生都丢进去了,算了算了,我进宫去偷两颗明珠。”
“你的椒房殿都烧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偷?”邵循提醒健忘的小狐狸,“你去陛下寝殿偷?”
“贵妃屋里偷。”
“这么大明珠,贵妃殿里没有。”
长明纳闷了,真是烦人,“我可以偷其他的吗?”
“宫中物件都是记录在册的,宫人遗失宝贝是被责罚的,轻则打板子,重则掉脑袋。”邵循摇首,这样岂不是害人。
长明想了良久,“要不我还是离开京城回西山……”
“不必,我可以去借钱,我得了俸禄就还。”邵循打断长明的话,“你相信我,我会给你想办法的,我要升官了,俸禄会多些。”
长明疑惑:“承桑意怎么你升官了?”
“她要御驾亲征,命我与其他人监国,算是升官。”邵循慢声解释,侧脸在灯火下显出几分弧度,“你相信我,我会养得起你。”
“我好像是你的累赘呀。”长明自我反省一句,“我、我得空去偷个东西。”
去承桑意身上偷,在她身上不见的东西,总不好去怪罪小宫娥的。
长明心口舒坦不少,咬着鸡腿肉,与邵循说道:“明早,我还想吃鸡。还有,告诉你的婢女,早上别进来,中午再进来,我想多睡会。”
邵循满口应下,望着少女津津有味吃着鸡,她徐徐坐了下来,脑海里也有了新的想法。
长明愿意住下,就不能委屈她。
夜晚各自洗漱后,长明躺在床上,邵循睡在地上。
一夜好眠。
邵循起得早,等长明睡醒,地上的地铺被收起来了,桌上摆着吃的,油纸包包着一只鸡。
长明将鸡抱走,走到巷子口,挑了块石头坐下,看着人来人往,舒服的撕下一只鸡腿放进嘴里。
人间的清晨很热闹,行人络绎不绝,行色匆匆,像是屁股后面着火一般。
长命观望着人间形态,渐渐地,脚下堆下一堆鸡骨头,算算时辰,承桑意也该退朝了。
回忆着帝王身上的饰物,腰间的美玉最好偷,也最值钱。
偷一块可以买座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