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鞋子穿了得十好几分钟, 红肿着嘴唇的楚沐容接连摁开卧室和客厅的灯，提着蔫头巴脑的南宫长行出来吃饭。
年轻人，实在是没有节制。
不是说不可以,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满清封建遗老, 但是在有些事情问清楚之前，进一步的亲密还是不合适的。
而且南宫长行张口男德闭口负责的，既然他们都回到了现实，楚沐容总觉得, 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 那也应该见过双方家长了, 谈婚论嫁了, 才算是真正的对他负责。
他想了想, 决定单刀直入开始今天的话题：“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要想好，你可以保持沉默, 但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
南宫长行正有点郁闷地用筷子戳碗里地鸡丝, 闻言立马坐直身体：“你说。”
“你怎么会在女尊世界的？”
“啊？”南宫长行有点懵，“我本来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去了玛丽苏小说里而已。”
楚沐容眼睛微微眯起来，身体前探：“哦？是吗？”
南宫长行咽了口唾沫, 干笑说：“是呀, 我确实在那里出生的。”
“哦, 好吧。”楚沐容呵呵一笑, “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么？”
“不就是在夜店么……”南宫长行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在楚沐容深沉的眼神里消了音。
“你都想起来了啊？”过了许久，他才终于低着头开口, “其实……嗯……不疼的。”
在脱离玛丽苏世界的时候，系统说那个世界的馈赠会随着他们的回归而到位。
当南宫长行在这个世界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当他看到趴在电脑前的楚沐容有些苍白的脸和桌面上小时候的全家福时，他就明白了世界的馈赠是什么。
是他曾经不敢奢望的祈愿。
从来没有什么别人，无论是以前的小女孩还是现在的楚沐容，自始至终，他喜欢的都是这一个人。
他原本就不是女尊世界的人，到玛丽苏世界可以说是他的不知道第多少次穿越了。
他和楚沐容原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还很小的时候，他第一次跟着母亲来楚家拜访，见到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时，眼神就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即使总是被他弄哭，他也喜欢跟在他身边，因此也早就知道他喜欢的人是男孩子而不是女孩子。
他从那时到十六岁，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要娶他，一开始是童言无忌，后来是万分真心。
他想即使他现在还不接受他，总有一天会接受的。
可惜在刚过十六生日的暴雨夜，惊雷撕破天际，一辆失控的小轿车飞驰而来，他推开了楚沐容，也再也没机会实现他的“总有一天”。
楚沐容定定地盯着他，目光沉沉，眼角泛红，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哑：“可是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呢？为什么我们都不记得你了呢？”
就像是有什么力量把他的存在直接抹去了一样。
南宫长行回答：“是和主系统的交换。”
那时他的灵魂飘在空中，在一阵又一阵狂猛暴唳的惊雷声中看到自己的血浓浓地混在雨水中又被稀释，看到楚沐容撕心裂肺地抱着自己尸体，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妹妹痛彻心扉地哭泣。
他想抱抱他们，可手臂却一次又一次地穿过他们的身体。
就在这时，主系统出现在他面前，与他做了个交易。
他按照主系统的指令全年无休地穿越进各个世界完成任务以得到能量，用这些能量换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忘记他的存在。
“可是不出意外，你永远也回不到这个世界了。”
“那就回不来吧，幸好他们都不记得我了。对了，谢谢你愿意让我先欠着账。”
为了让他在穿越过程中不至于那么痛苦，在每一次完成任务脱离世界时，主系统都将他的记忆封锁清零，只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记忆中留下了小女孩模模糊糊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过多少个世界，这一次的任务就在女尊世界。
是由楚沐容的妹妹写的小说。
而与此同时，冥冥之中，他已经忘记一切的妹妹用了自己南宫的姓，捏造了和他一样名字的主角，也写了一本小说。
四道执念纠缠在一起，他本来应该在任务完成时再次被清空记忆，但却意外地被吸引到了玛丽苏世界里，意外地和楚沐容重逢。
这个世界送给他巨额的能量，补足了他这么多年为消除记忆而欠下的债，多余的能量还为他重塑了一具身体。
主系统也将记忆还给他了。
虽然南宫长行只说了短短几个字，可楚沐容却像是随他一起度过了各个世界的苦痛，眼中的泪水终于承受不住，落了下来。
这是除了车祸那晚外，他第一次哭。
明明一丝声音都没有，明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可南宫长行却一下子慌了手脚。
他曲起手指替楚沐容擦眼泪，可怎么都擦不干净，于是上前半弯着腰抱住他，一点一点将眼泪亲吻干净。
舌尖扫过尚带着泪水的睫毛，南宫长行低低地说：“我亲亲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你哭我会心疼，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你笑一笑好不好呀？”
楚沐容咬紧牙关，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南宫长行的唇顺着他的眼睛又一路滑下去，最终印在唇上，微热的气息和气息交融，是生的味道。
“别哭了好不好？”
楚沐容忽然狠狠地咬了他唇一下，牙尖刺破黏膜，恨恨地说：“……你傻不傻？”
“可是我愿意啊。”南宫长行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可是因为是你啊。”
他把头埋在南宫长行的肩膀里，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
南宫长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直到南宫长行的衣服都被眼泪浸湿，楚沐容才终于抬起头，嗓音有些哑：“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
楚沐容停下车子，看向身旁紧张的南宫长行：“到了。”
牛仔裤被南宫长行抓得皱皱巴巴一团，他仰头看向本应该熟悉、但却因为隔了太久时光而变得陌生的地方，唇紧紧抿起：“我……”
近乡情怯。
楚沐容轻轻叹出口气，下车打开车门，替他把安全带解开，又探身抱了抱他，说：“没事的，你回来，叔叔阿姨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的手覆盖在南宫长行的手上，五指插｜入他的指缝，迫使他放过被折磨的牛仔裤：“还有我呢，走吧。”
温热的体温带给南宫长行极大的慰藉，他深吸一口气，走下车：“好。”
他嘴上说着好，但站在门口，举起来的手却迟迟敲不下去。
楚沐容捏了捏南宫长行的手，他的手冒着冷汗，潮呼呼的，以唇语说：“别怕，我在呢。”
举起的手最终还是敲了下去。
“咚”。
“咚”。
“咚”。
门被“哗”地一下从里面拉开，南宫长行的眼睛猝不及防地和开门的女人对上。
女人的容貌和他离开时几乎没变，头发还是简单地用发簪盘起，鬓边落下几缕碎发。
就好像这几年的分别都只是黄粱一梦一样。
看到南宫长行，女人眼中顿时被惊喜充斥：“放假了？”
本来按照主系统的安排，这个世界的人都会觉得南宫长行只是出国留学，可能是因为楚沐容也收到了玛丽苏世界的馈赠，所以才记得车祸的事情。
南宫长行贪婪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目光一动不动，郑重地回答说：“嗯，妈，我回来了。”
女人一边弯腰把拖鞋拿出来，一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和家里说一声？我们好去机场接你。”
“刚刚回来的，挺晚的，又正好遇到哥了，就现在哥家里住了一晚上。”
“那还真是挺巧的。”南宫妈妈拉着他们坐在沙发上，又进厨房切了一盘橙子，“对了，正好有人去买菜。中午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行，那就你最喜欢的剁椒鱼头和容容喜欢的虾仁娃娃菜。”她拨通电话，“喂，你还在买菜么？……哦，没事，就是长行回来了，容容也来家里了，你记得多买个鱼头，再买点虾仁，我给他们做他们喜欢吃的……娃娃菜有，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哈。”
挂了电话，南宫妈妈忍不住拉着南宫长行的手问东问西，来来去去其实也不过是在国外吃得习不习惯、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
南宫长行也没有一点不耐烦，乖乖巧巧地一一回答。
那一点微弱的生疏感逐渐消失了。
没一会儿，南宫爸爸提着大包小包回来了，南宫妈妈说：“你俩先自己坐着吃点水果，我去做饭。对了，给你妹妹打个电话，让她中午回家吃饭吧。”
说完她就进了厨房，很快，房间里就充斥着香味。
看着南宫长行有点紧张地打完电话，楚沐容凑近问：“还好么？”
南宫长行点点头，心里像是浸到蜜里面一样甜：“嗯，我很好。我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们了。”
在南宫家里，楚沐容没有太多亲密的动作，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会天天见的。”
门又被推开，人还没进门，女孩子大大咧咧的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哥，也就你回来了妈才愿意下厨，你说这不偏心嘛 ——呃……容哥你也来了啊……”
她的视线和楚沐容对上，上班时间写小黄文被上司抓包的羞耻感和社死感顿时再次涌上她心头，她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楚沐容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冲她笑了笑。
“怎么了？”南宫妈妈把菜端出来，“去洗手吃饭了。”
桌子是圆的，楚沐容南宫长行挨着坐，旁边是妹妹，再旁边是南宫妈妈和爸爸。
没有和楚沐容挨在一起，妹妹显然松了一口气，看到南宫妈妈往南宫长行和楚沐容碗里分别夹了一个鸡腿，也放开了自己：“妈，你怎么就光哥和容哥吃，我果然不是这个家里最受宠的小孩了么？”
南宫妈妈把本来夹向她碗里的鸡翅膀转了个向，夹到南宫爸爸碗里，冷酷无情地说：“哦，你什么时候受宠过？”
“妈！”
“老实点。”
南宫长行自己和楚沐容的碗里都已经冒了尖，他珍而重之地夹了以筷子，放进嘴里，是熟悉的味道。
热流顿时涌上眼眶，他差点落下眼泪。
他深呼吸，把这股不合时宜的热流压下去，连呼吸都微微颤抖。
好一会儿，他放下筷子，郑重地开口说：“妈，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楚沐容心头一跳，预感到他有说什么，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
这么久第一次回家，别说这个。
南宫长行反握住他的手，毅然开口：“妈，我和哥在一起了。”
南宫妈妈的筷子都不停，又分别给他们夹了一筷子菜：“嗯，好，多吃点。”
“妈，你们……不反对么？”
南宫妈妈这才放下筷子，微微一笑：“你从小就喜欢追着容容这孩子跑，小时候每年过生日都说要和他结婚，后来虽然长大了不说了，但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没放下，我们都早就做好准备了。”
“妈……”南宫长行嘴唇蠕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且妈妈觉得，你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容容也不是胡来的人。你们既然和我们说，就是已经考虑好了，打定了主意要在一起的。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我们再反对也不过是给你们增添痛苦。所以妈妈觉得，你们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
但她还是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清愁：“只是这条路到底不好走，你们要有心里准备。”
“妈，我们知道。”
“那就好。总之你们记住，如果在外面收了欺负，还有家里呢。”南宫妈妈说，“行了，快点吃东西，谁敢浪费，我饶不了谁，听到没？”
南宫长行低头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吃完饭争着把碗洗了，又陪着南宫爸爸看了一下午电视，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楚沐容看了看手表，起身告辞：“那阿姨，我就先回去了？”
南宫妈妈连忙拉住他：“都十一点了，还回去干什么？今天就住在这里吧。我昨天刚刚把被子晒了，一会儿给你搬到长行屋里去。”
“那个，我住客房也可以……”
“哎呀，还害羞了。”南宫妈妈捂嘴偷笑，“好啦，都是我们家儿婿了，就得听我的话，知道么？”
“……嗯，好。”
在南宫妈妈面前，楚沐容一点都没有对外人的那种冷酷，乖乖地答应了，配合着他精致的长相看起来软软的。
南宫妈妈没忍住，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好了好了，都快洗洗睡觉去吧。”她站起来拍拍手，下了命令。
直到关上门，南宫长行还觉得有一点梦幻感。
楚沐容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他呆呆地坐在床边。
“怎么了？”楚沐容笑着问，“床不是1000x1000的了，你不习惯啊？”
“啊，不是不是，我还是不太喜欢1000x1000的床的！”南宫长行连忙摆手，“就是跟做梦一样。”
见他连自己的打趣都没听出来，楚沐容轻笑喟叹，一把把南宫长行推倒在床上，凑上去亲了亲他，又咬了一口。
南宫长行“嘶”了一声
“疼不疼？还是不是做梦了？”
“不是。”南宫长行伸出手脚把楚沐容抱在怀里，下巴在头发上蹭了蹭，“谢谢。”
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困意很快袭来。
半梦半醒间，南宫长行听见楚沐容问他：“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