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玉:“你买的?”

  季子漠挑了下眉梢,默认了下来。

  “原本想买马的,后来想想还是牛车实用点,我明日请几个人把屋后面的地围起来,牛养在那里,猪圈也挪过去。”

  “在从后墙角开个角门,进出也方便。”

  家里添了大件,季丫季安欢呼雀跃的,小心翼翼的去摸牛的身子。

  钱多来家是在屋后面搭的牛棚,钱多来夜里睡牛棚看着牛,季子漠直接把牛牵到了他家的牛棚里。

  钱多来小爹拿了钱,自然是欢喜的答应着。

  开了春,季子漠大多时候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还会夜不归宿,对齐玉的说法是书肆接的生意多,离得远的在外县,当天回不来。

  夜深,季安季丫已经睡去,灶房内,季子漠把齐玉竖着抱了起来。

  齐玉的腿盘在季子漠的腰身双侧,心砰砰跳着。

  季子漠让他关了门,回到两人的房间,他把抱着的齐玉抵在了门上。

  黑漆漆的房间没有点灯,季子漠喉咙滚动,低语道:“还记得那日我用这个姿势抱你回来吗?”

  齐玉倚靠在他的肩头,回:“记得。”

  季子漠:“那时我刚抱起你,就在想,这个姿势真适合......”

  齐玉不解:“适合什么?”

  季子漠闷声笑:“适合要你。”

  齐玉:......

  季子漠坏笑着咬他耳朵:“那晚我在柴房,靠着墙想着你,脏了裤子。”

  只是那时还分不清,是Y望还是喜欢。

  齐玉恍然大悟,第二日绳上的亵裤是为何。

  浑身似火烧一般,齐玉低声说了句孟浪。

  季子漠:“我们明日把季丫季安送到大姐家。”

  齐玉:“为何?”

  季子漠:“我租了个小船,租了三天。”

  “我想在船上对你做最孟浪的事。”

  漆黑的夜色中,感观被无限放大,季子漠吻他的唇:“齐玉,我都快成神了。”

  齐玉都懂,懂他的体贴,懂他的谨慎。

  他知道的,季子漠是怕旁人闻到前三日浓郁的哥儿香,从而说些不好的言辞。

  不堪的情爱言辞,对男子无碍,对哥儿却能追随一生。

  齐玉说过自己不介意,只是季子漠依旧没彻底的要了他。

  桑农县是个好地方,杏花村是个好地方,现如今,却充满了哭喊绝望。

  昨日说好的,把季丫季安送到季兰处,季子漠刚套上牛车,把季丫抱上牛车,县里的捕头就入了村。

  随后是把所有人聚集在一处,拿出一封告示读了一盏茶的功夫。

  听的杏花村的人懵懵懂懂,捕头又合上告示,用他们能听懂的话说了一遍。

  【太子上奏,应该废弃入赘哥儿的男子无法科举的政令,又言哥儿女子的才学不输男子,奏请哥儿女子同样可以参加科举。

  皇上闻言觉得有理,刚好现在绒族兵至边塞,大笙需要征兵役,所以这次征选哥儿守护边疆。

  现征过了十七岁,尚未成婚的哥儿。】

  捕头的话语直白无难懂之词,只是百姓依旧茫然,不懂为何变了天地,怎就让哥儿去边塞打仗了。

  绒族,吃人的绒族,弱小的哥儿怎能抵抗。

  捕头转身离去时,杏花村发出震天的绝望,片刻后是桃花村的,慢慢的,是整个桑农县的。

  更远的地方应当也是绝望的,只是人终归太过弱小,就算绝望哭死,离得远也是听不到的,例如千里之外的皇城,高坐在皇城的帝王。

  赵婶子家也有哥儿符合要求,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

  哭了半晌,猛然坐起身来,叫喊着聘礼,她给赵满定的是哥儿,定的是秋后成婚,刚才捕头说了不管是否定亲,只要未成婚的都要去边塞。

  现在那哥儿要征兵了,聘礼自是要要回来的,想到此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打算先去要聘礼去。

  二十岁未成婚的哥儿少,十七岁未成婚的哥儿是不少的,杏花村大部分家中都哭着。

  元宝爹娘回到家中,双双跌坐在地上,元宝娘抱着元宝爹泪流不止,庆幸道:“老天爷,幸亏咱家的元宝嫁了,要不然,要不然我非得拿刀活劈了季子漠。”

  有在家里哭的,有瘫坐在路上哭的,季子漠抱着季丫又回了院子。

  往后余生,季子漠时时在想,那日怎就卸了牛车回了家,应该走的,应该走的。

  关了院门,却止不住外面的断魂之声。

  季子漠让季安带着季丫回房玩,他与齐玉四目相对,皆是明白了舅舅之前的那封信是为何。

  为何要不论人品如何,让齐玉速速成婚。

  当天深夜,季子漠家的房门被人敲响,季子漠穿好衣服开了门。

  他刚把门打开还没看清是谁,那人就猛的跪在了他面前。

  季子漠忙侧身站着,边弯腰扶人边弯腰叫了声叔。

  庄稼人皮肤黝黑,腰背都已弯曲,他跪在地上不愿起,拽着季子漠的袖子像是拽着救命稻草。

  “子漠,我找了人,只要十五两,就可以把清水的名字划掉,叔是没办法了,家里只有五两银子。”

  季子漠:“叔,你先起来再说。”

  齐玉比季子漠慢了两步出来,走到跟前听清缘由,回房取了十两银子。

  人临走前,季子漠嘱咐莫要把借钱的事情说出去,那人连连点头,言说知道的知道的。

  合上院门,季子漠搂着齐玉回房。

  一缕月光透过窗沿漫步进来,季子漠吻了吻齐玉的唇角:“睡吧!”

  齐玉往他怀里靠了靠:“睡不着。”

  他睡不着,季子漠其实也睡不着,像是彩云有了黑点,不知何时会变成乌云一片。

  人是悲是喜,与公鸡无关,次日天蒙蒙亮,公鸡依旧伸长脖子响起嘹亮的鸣声。

  迷迷糊糊中,又感觉到了那阵敲门声,齐玉在季子漠怀里动了动,季子漠拍了拍他的背:“继续睡,我去看看。”

  齐玉睁开眼:“我跟你一起。”

  清晨的天是潮湿的,季子漠家门口跪的人络绎不绝,借五两的有,借十五两的也有。

  季子漠犹豫过,看着相熟的面孔,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把银子一份一份的给了出去。

  没有记账,没有留欠条。

  杏花村是死后重生的热闹,彷佛是凑够了银子,把银子送了出去,事情就解决了。

  朝阳冒出头,季子漠把空着的荷包握在手里,关上院门,摸了摸鼻子不敢看齐玉。

  齐玉挽了挽袖子,若无其事的问:“早饭吃什么?”

  季子漠心虚的碰了碰他的肩头:“不问我怎么来的钱吗?”

  赚了多少钱,季子漠没细数,刚才散出去的钱,季子漠也没细数,但是估摸着六七百两是有的。

  他没数,齐玉数了,八百一十五两。

  齐玉看向他:“怎么来的?”

  季子漠舔了舔唇,半真半假道:“和别人合伙做了点小生意。”

  齐玉嗯了声:“以后这生意别做了。”

  季子漠笑了:“为什么?”

  齐玉:“既然不敢说,那定是来路不正的,既然来路不在,就无需再做。”

  齐玉走进了灶房,季子漠站在院中思考着,他这钱来路是正还是不正?

  而且,他真是爱死齐玉了,说的每句话都能让他爱到心坎里。

  院门再次被人扣响,季子漠头疼了,他都成穷光蛋了,心里打定主意是谁都不借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局促的站着,黝黑的脸上涨的通红。

  季子漠手握着门槛,没用他开口就说:“等一下,我去问问齐玉还有没有钱。”

  他走到灶房,问烧水的齐玉:“你那边还有银子吗?”

  齐玉把柴都塞到灶底下,防止别掉下来火星,他一边站起身一边问:“要多少?”

  季子漠:“十五两。”

  齐玉走出灶房,看到了院门外的狗蛋,狗蛋缩着脖子,似是羞愧的不敢看他。

  齐玉未多说,回房翻找了十五两出来。

  有零有整的,算是凑够了十五两。

  季子漠接过银子走到院门处,递给了狗蛋,狗蛋嘴巴张合了两下,垂着头红着眼眶说:“谢谢哥,我,我不是怕死,就是我怕我走了,爷爷就没人照顾了,这钱算我借的,我以后肯定会还的。”

  季子漠说:“我知道,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大伯一家对我们意见太深,为了怕爷爷难做我也不好去探望。”

  “这些年都是你照顾爷爷,辛苦你了,我们是一家子兄弟,不用把这些钱记挂在心里。”

  狗蛋来的这一路,像是脚下踩着刀子,从未想过,借钱会如此的顺畅,更是不敢奢望,季子漠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阳光落在季子漠的眉眼,狗蛋用干裂的手背抹了抹眼泪,这一刻,他心里有了第二个亲人。

  第一个是爷爷,第二个是季子漠这个哥。

  村人送的鸡鸭白菜堆了半个院子,季子漠推都推不出去,有不少人带着自家哥儿来给季子漠磕头,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当牛做马的话也说了一箩筐,最后指天发誓,这辈子要是说季子漠一句坏话,就是坏了良心,该遭天打雷劈。

  季子漠褪着鸡毛,齐玉蹲在他旁边,浅笑道:“后悔吗?”

  一下送了这么多钱出去,算是个麻烦,等到此事了了,风言风语,暗地猜测的定是不少。

  季子漠想了想,说:“不知道。”

  说不上来后悔不后悔。

  一个哥儿十五两银子送出去,杏花村的人都想着风波了了,就和以前征兵时拿银子抵人头一般。

  可两日后,配着刀的捕头再次来到杏花村,按照名册念出一个个名字。

  各家抓着各家的哥儿,不肯让捕头带走,捕头抽出刀,厉声呵斥。

  “大人,我们交了钱的,十五两一文不少的,说是除名了。”

  “差爷,我们都交了的。”

  捕头皱眉:“交给了谁?”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捕头又厉声制止,唤了村长上前,待听了个七七八八,言道:“此事是圣上决策,各村哥儿早已记录在案,断无花钱除名之事,你们的钱交给了谁,可去县衙击鼓鸣冤。”

  骨肉分离,若无祖宗保佑,这一生怕是再难相见,捕头踹了几个人,渐渐的也就不再有人敢上前撕抱着。

  捕快点着哥儿的名,季子漠走到王捕头身旁,拱手拜了下。

  王捕头提着刀,回了一拜。

  季子漠低声问:“王捕头,是桑农县所有人都无法用银钱除名吗?我记得之前募兵时......”

  这话说的有些过头,王捕头对着他叹息了一句:“其他县如何不知,桑农县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