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家村人说完,县令问:“山匪还给叫产婆了?”

  王家村的人楞楞的点头。

  县令自言自语道:“这山匪还挺不错。”

  说完想想这话不能说,忙咳嗽了两声,问王家村的死伤情况。

  待听到没死人,只有个人惹恼了山匪被割了命根子,县令双眼一亮,八卦了几句细节。

  又听到王家村的村长掉到了粪坑里,现在瘫在床上说话都不能,当下眼神亮的吓人。

  退堂后回到后院,见到师爷哈哈大笑着,连说了几句这山匪好,真好。

  王家村是个大村,又都是一脉同枝的姓王,出了事都是一股脑的上,连大带小的加起来八百多号人,实在是吓人。

  县令虽说不至于怕他们,但心里总是顾忌两分,能不起冲突就不起冲突,现在领头的王村长瘫了,日后王家村可就得全听县衙的了。

  此时的王村长躺在床上歪着嘴流着口水,啊啊啊的叫个不停,家里的人弯着腰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说的是什么。

  到最后没了耐心,直接转身忙别的了,王村长啊啊啊的急的哭了出来。

  无人守候的床头,他终是含糊不清的说出一个名字:季,季子漠。

  可是无人听见,再想说一遍,已经没了这个能力。

  季子漠是隔了两日才回的桑农县。

  他抬起手推开门,季丫惊喜的冲到他怀里:“大哥你怎么才回来,都好几天了,咱家的猪还好吗?长大了吗?”

  季子漠把她抱起来:“长大了。”

  看了看院子:“你嫂嫂呢?”

  季兰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来奇怪道:“齐玉回家找你了,你走后没多久他就走了,说是有事忘记和你说,你们在家里没见到?”

  季子漠有些笑不出来了:“见到了,我去找他。”

  船上那个青色的身影,一路上若有若无的视线,彷佛都有了解释。

  季子漠去了码头没找到人,在街上也没找到人,最后回了杏花村。

  推开院门,齐玉刚从灶房提着猪食桶出来,看到季子漠问:“你怎么两日没回来,是去山上找屠峰了?”

  齐玉把猪食用瓢盛到猪槽里,所有的事情都不问,还主动给了个理由。

  季子漠走过去在他头上拍了下:“傻死你得了。”

  齐玉抬眼瞪他。

  齐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傻,他暂时还做不到与季子漠“同流合污”,可又不想用一些所谓的对错捆绑住他。

  除了默默追随,不知道要如何去说,如何去做。

  似是听到了动静,赵婶子从墙头上伸出脑袋:“子漠,你们回来了?这一去怎么这么些日子,季兰那边咋样?季丫季安呢,咋不见人。”

  她一口气问了老多,说是关心,更多的是打听八卦。

  季子漠去灶房数了二十个鸡蛋放在小框里,走到墙边递给她:“多谢赵婶子帮忙照料猪了,季兰挺好的,季丫季安想她了,留在那里住几天。”

  赵婶子接过筐,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说着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鸡蛋,手上却不停的把鸡蛋拿出来,还了个空筐回来。

  似是真觉得要二十个鸡蛋太多了,赵婶子还筐的时候又跟季子漠说:“你走了这么多天,知道咱县里换了个县令吗?”

  季子漠说不知,赵婶子就继续道:“换了个郭县令,就这两天,咱们村长还去县里了呢,说是郭县里叫各村的村长去问话,村长回来说郭县令和吴县令认识,是个好人。”

  如此消息,让季子漠心安了下来,想来是吴施中在其中使了力气,给桑农县选了个靠谱的县令。

  彷佛和季子漠说了八卦,就没了收鸡蛋时的不好意思,赵婶子神色又自然了起来,说起家里给赵满选好了亲事,是一个哥儿,定好的秋收后娶进来。

  季子漠道了声恭喜,等赵婶子下了墙头,他才用肩头撞了撞齐玉:“哎,还挺快的,看来人家也不是特别喜欢你。”

  齐玉刚拿了扫把,打算扫下院子,闻言直接挥了过去。

  他生了气,季子漠反而笑了起来,一个跑一个追的闹了许久。

  隔壁的赵婶子又偷偷的上了墙头,看了一眼喊了声我的娘啊!

  还好没让赵满娶齐玉,要不然就这不敬夫君的人,到时候还不得打她这个婆母。

  皇城—朝堂

  朝臣分在两旁,左侧跪着,右侧站着,静静无声。

  垂垂老矣的帝王抬手扶着发疼的额头,问道:“众爱卿觉得朕所说之事如何?”

  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不住帝王尖利的苍老眼眸。

  大红的圆柱前的血迹缓慢的流淌,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左侧的朝臣高呼皇上英明,右侧的朝臣不知是谁先开始,也跪了下去。

  一个一个身穿大红朝服的人,虽缓慢,却也跪了下去。

  吴施中站在最后,被身后同族的人猛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端坐在高台上的人余光看到,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可是吴家的小子?”

  “几年不见,出来给朕看看。”

  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吴施中忙弓着身出来跪在正中,无需抬头,就知他内阁学士爹射过来的眼神是怎样的犀利。

  吴施中心中一片悲戚,回来时的热血已变的冰凉。

  “臣吴施中外放回皇城,参加皇上。”

  景安帝微微点头,随后似追忆往昔,说道:“朕记得你是外放到了桑农县,朕年少时也曾去过桑农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八街九陌。”

  这话无需吴施中回答,他垂着头静静听着。

  景安帝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看向地上跪着的吴施中问:“桑农县可还如往昔般热闹?”

  吴施中回:“臣离去时,桑农县依旧如往昔般热闹。”

  他被帝王的威压压的直不起腰,心中却全是刚才朝堂上的荒唐,应为百姓请命的百官闭口不言,全然忘记为官的初衷。

  在景安帝即将开口让他退森*晚*整*理下时,吴施中趴在地上视死如归道:“皇上,臣在桑农县时曾听到几句诗。”

  内阁学士吴大人吓的出了汗,景安帝饶有兴趣的问:“说来听听。”

  吴施中:“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大殿死一般的宁静,有人看着吴施中心头震动,有人看着吴施中目露怜悯。

  良久后,景安帝半合着眼:“这诗似是不全,何人所作?”

  吴施中沉默了一瞬,回:“杜甫。”

  景安帝睁开眼:“杜甫?哪里人氏?”

  吴施中冷汗落地,道唐家村,这个地方让景安帝皱了眉头,他让人拿了各县的堪舆图,去搜寻唐家村这个地方。

  最后查无此地,景安帝皱纹如渔网的眼中露出轻松神色。

  人怕老,帝王更是怕老,景安帝十岁登基,大笙境内所有县他都了如指掌,县上的所有村落都记在脑中。

  刚才吴施中说出一个他毫无印象的地方,一时间不由想着,是否自己真的老了,老的开始忘记事了。

  景安帝已年过五十,身子乏累懒得再问,云淡风轻道:“先关着吧!”

  殿外的侍卫入内拖走吴施中,景安帝不顾殿内的求情退了朝。

  若是季子漠知道吴施中的情况,多少要来句感叹:还真是出身未捷身先死。

  红墙黄瓦,威严肃穆,一个手持拂尘的太监垂着头进了殿,轻声道:“陛下,婉妃求见。”

  明黄龙袍的景安帝望着桌上的长寿花,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不见。

  太监忙弓着身退下传话。

  一个时辰后,身着暗红蟒袍的人进殿跪地,把查到的消息说了一番。

  景安帝:“哦,原来是之前的神童,怎的入赘去了。”

  他端起茶,吹动浮沫,似在自言自语:“哥儿?朕不喜欢哥儿。”

  手持拂尘的太监再次进殿,垂首道:“皇上,婉妃说二皇子想念皇上,现与二皇子在殿外候着。”

  景安帝放下茶盏:“让他们进来吧。”

  皇城的风风雨雨季子漠一概不知,此刻他面前正站着董家的小厮,说董寒玉请他一聚。

  季子漠真的想揪住董寒玉揍一顿,到底有完没完了。

  “不去,忙着呢!”

  出了季兰的事,他算是把钱花的一干二净,不过还好,书肆那边接了个写碑文的活。

  他转身想走,小厮忙拦住他,求道:“季少爷,我家少爷说了,一定请你过去,说你要是不去,他就去找齐少爷说说话了。”

  这就是明显的威胁了,你不来,我就去欺负齐玉去。

  季子漠听的牙根痒痒,在心里把董寒玉骂了又骂。

  季子漠原想着说的一聚也就是在集贤酒楼等地,直到小厮推开了两进小院的院门,季子漠才察觉出不对。

  在他疑心是否中套的时候,一个哥儿疾步走来,是董寒玉身边跟着的哥儿。

  季子漠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哥儿道:“季少爷,我家少爷已经把五百两的银钱准备好,让你过去拿。”

  想走的季子漠:......来都来了,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董寒玉总不至于敲他闷棍。

  更何况五百两说起来也算是自己应得的,不要白不要。

  有五百两在前面吊着,季子漠跟着哥儿走到一扇门前。

  “季少爷,我家少爷在里面等着你。”

  季子漠猜得出董寒玉憋着坏,但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是又发哪个疯。

  他手指弯曲,敲了敲门:“董寒玉?”

  屋内说:“进来。”

  季子漠手掌用力,推开了房门,董寒玉身着鹅黄色锦衣端坐在桌前,墙角瓷瓶中插着两支红梅。

  季子漠站在门外,把房间里打量了两遍,没察觉出有什么古怪,才抬脚走了进去。

  伺候董寒玉的哥儿垂首把门合上,季子漠回身看了眼倒也没想别的。

  董寒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凤凰茶,喜欢吗?”

  澄黄的茶水浮动着清香,季子漠端起茶一饮而尽:“说吧!找我什么事,你觉得我会信你就为了给我五百两?”

  董寒玉少了讨人厌的锐利,平淡的笑了下,从袖子里掏出五张银票推给季子漠:“有件事想找你帮帮忙。”

  季子漠把银票塞到怀里,连事都不听,站起身就打算走:“不帮。”

  他伸手拉门,门轻微的咣当了声,似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上点了两下,回过头,入目是一地的鹅黄。

  董寒玉白皙的指尖扯开里衣的带子,边脱边道:“我想了想,还是生个聪明的孩子好,若不然生个和赵大勇一般蠢的孩子,我怕会直接溺死。”

  说着他指了指刚才两人坐的桌子:“刚才那五百两是对联的钱,桌子还有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