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拒绝变前夫,他选火葬场>第86章 想笑就笑,想哭的时候也别怕

  习以为常的,没有疑问也没有反抗,储非殁走到牌位墙经久不灭的香火前跪下。

  膝盖碰到熟悉又泛寒的地面,竟如此亲切。几张报纸丢到腿边,储非殁都无需低头看,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无非就是最近全世界范围的自然灾害,数之不尽的生命丧失,而这些,全都和他有关。

  从记事起,储非殁就被勒令不准有任何情绪,最好做个拔情绝爱,不会愤怒也不会悲伤的人。不能爱,也不能妒。

  因为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主角存在的意义是维持世界的稳定;而世界的稳定需要他丧失情绪,才能照常运行。

  他常茫然地看着别人变换各种表情,下意识想要模仿,但跟在他身后监控的嬷嬷便会二话不说展臂掌掴,当夜会被带往宗祠受罚。

  在他眼中,所有人所有物,都是灰白的,色彩都被抹去,一视同仁就不会有情感。

  直到…

  以前从不知什么叫做温暖,但总有一双保养不错但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摸脑后的发。奶奶会无端叹气,一脸沉痛。

  储非殁是很多年以后才知道,这种情绪原来叫悲伤。

  奶奶会说:“生在储家,你受苦了。”

  “这种宿命在你身上,是对你的不公。”

  “都是他们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却害了你的一生。”

  某次宴会为远避嘈杂的声音,他独自坐在湖边,安静中却闯入一个连话都说不太利爽,走路也不稳当,穿着蹩脚礼服的小屁孩。

  莫名其妙跟他说话,张嘴就是:“你好好看哦。”

  多像个小流氓。

  还问:“你叫什么名字?”

  身为贵族的礼仪,对旁人名字的询问必须回答,储非殁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他看到小个子扬起了嘴角,白嫩的两颊簇拥着,不知名的小孩,挠头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当时储非殁想:好傻。

  当夜回到家,奶奶与他谈话:“今天和你见面那孩子叫沈确,来源是可以确定的幸运,很幸福的名字。”

  储非殁不解抬头。

  “他冲你笑了。”奶奶总是那般和蔼,“下次再见,你要和他好好相处,争取做朋友。”

  笑?

  原来那个傻乎乎的表情,是笑。

  可后来很久,他都未见过沈确,也逐渐淡忘有这么一个下午。只是记忆中总有一个词语——笑。

  在学校,他会开始刻意留心,看别人面容上放大的表情,是笑。

  躲在房里,他也尝试扯起嘴角,却觉得自己笑的很难看。心中顿时生起了某些挫败的情绪,疑惑不解,为何胸口堵堵的。

  他问了奶奶,却不幸被爷爷听到,当夜跪了祠堂,带着倒鳞的鞭子狠狠抽在背上。

  “你竟敢动这些心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耳边一直是这句话。

  后半夜昏过去再醒来,已经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擦着眼泪,叹气念着悲哀,手里佛珠一刻不停。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挠头傻笑的小孩。

  …其实,笑的挺好看的。

  一晃眼,他从孩童走到少年,情绪更加冷然。家人疏远,没有朋友,他一直根据祖父的命令,精进学业,接洽家族产业,完美履行主角的义务。

  他去了国外进修,多年归家,再次见到奶奶。

  风烛残年,好像快要消失了。可那年迈的老人,扶着门框冲他笑。

  笑…

  那日,储非殁心有所感,很突然的回忆起孩提时的下午,还有奶奶耐心的怀抱。

  所以,鬼使神差,他也扬起嘴角,很牵强地扯出一个笑。但什么话都来不及说,脸上就重重挨下一个巴掌。

  父亲双目赤红,“孽障!你怎敢笑!”

  当夜,自然是在祠堂跪过。

  次日晌午,他去找奶奶请安,却被奶奶房里丫鬟告知,老夫人昨夜去了,但给他留了封信。

  “少爷千万小心,不要叫别人知道有这信的存在。”

  储非殁揣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情回到房间,关好门窗,轻手掀开了信封。

  寥寥数语,撇捺抖颤。

  【殁儿,莫要被命禁锢,去做你自己吧。若有朝一日,你遇到想为他笑的人,便大胆些,朝他去吧。

  储家如吃人地狱,若能走,也走吧。

  你不该为他们的贪婪奉献一生。

  能见你笑一次,死而无憾了。

  殁儿,想笑就笑,想哭的时候,也别怕。】

  几行字,储非殁却看了很久,等再次回神,眼角竟濡湿了。他诧异一摸,面颊上不知怎么挂了两行清泪。

  想哭的时候…就比如现在吗?

  当夜,储非殁起了高烧,医生多次下了病危。

  在昏睡中,储非殁眼角的泪怎么都擦不干。不时呓语叫着奶奶,嘀咕着听不清的话。

  他在病床上躺了很久,整个人都瘦削下去,精气神也仿佛瞬间被抽干。

  山崩地裂,海啸雷鸣。火山冒出滚烫的岩浆,带走一片鲜活的生命。

  那段日子,储老太爷也骤然苍老,整日坐在储非殁床边念着佛语。

  半月后,储非殁稍稍恢复精神,医生说怕是回光返照。道士说得沾沾人气,于是储父带储非殁去了宴会,想让热闹带走死气。

  储非殁独自坐在二楼,无意看到躲在人群后的少年。

  像是福至心灵,他走下楼,跟着那人坐在无人的禅房。

  “你叫沈确?”

  “是的,我叫沈确,确有其人的确。”

  可储非殁想,你该是可以确定的幸运。

  他说:“我叫储非殁,命不由己,生非死的非殁。”不能死不准死,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回忆中被暴怒的骂声挤进,储非殁呆呆回神。父亲走上前,取走供在牌位前的龙鞭。

  鞭子是皇帝所赐,也正好摆在皇帝神牌前。

  “之所以放任你和他见面,是因为他无意救了你的命!不然我早杀了他!”残老的声音狠戾,“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想毁了这个世界!毁了储家吗!”

  父亲也恨铁不成钢,“你可是主角,怎能整日拘泥情爱,半点出息都没有。”

  储非殁无神低喃,“我算什么主角。”一个主角,却连爱人的权利都没有。猝不及防的,储非殁竟然笑了,笑里多苦涩,“苦难皆是他的,我凭什么。”

  “你!”老爷子气的发抖,双指并拢,眼神发狠,“打!打死这个孽畜!”

  鞭子高高扬起,撕破虚空,再重重落在背脊上。

  储非殁空洞的眼神满是无畏。

  我在深渊里,由身而心都很平静。我该无喜无悲,却想听你脉搏。

  沈确啊……能不能,别不要我。